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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杏林微雨

    苏清影接到苏清欢传信时,刚诊出身孕。

    信中只道邀她前往齐门小聚,她却莫名不安起来。

    欢儿眼下不应在盛京吗?

    那张信纸在她指缝间滑落,又被苏姑爷捡起。

    而后,他问她:“写信的便是夫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妹妹?”

    这句话驱散了苏清影的不安,她迎着他的视线点了点头,笑道:“就是欢儿。”

    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欢儿,是三岁那年,奶娘牵着她进了偏院。

    苏生抱着苏清欢蹲在她身前,同苏清欢说:“欢儿,这是姐姐。”

    她望了望苏生,又望着他怀里的苏清欢,学着他的样子唤了她声:“欢儿。”

    苏清欢眨了下水灵的双眼,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食指。

    这一抓,就是八年。

    因常年被苏生关在偏院,她怯生,总会躲到她身后,抓着她的食指。

    可她最终没有护住她。

    苏清影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生将她抱起,交给了全然陌生的男人,不顾她们的反抗。

    再次见到苏清欢,是她随苏生前去齐门见她。

    苏清欢手持长剑,翩然落在她身前,而后,紧紧拥住她。

    她回抱住她,湿了眼眶,同她说:“欢儿,姐姐来看你了。”

    她随苏生留了几日,便回了苏州,再次前往齐门时,苏清欢哑疾得解,嫩声唤她姐姐,却唤苏生父亲。

    而不是她从前常挂在嘴边的爹爹。

    苏清影和苏生都楞在了原地,而后苏生摸了摸苏清欢的脑袋,笑道:“痊愈了便好。”

    苏清欢不能再习剑,转而热衷于同云婆婆学做糕点。

    苏清影望着她沾满面粉的脸,果断将人拉出了厨房,教她弹琴。

    时日一长,苏清欢琴艺渐长,她又教她做起了女工。

    她拿着针线的模样落入眼中,苏清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她想,这才是一个女孩应有的模样嘛!

    世事难料,苏清影再一次到齐门时,苏清欢正在看兵书,并随手赠了她几十本话本子。

    苏清影望着她认真的模样,自认这不算坏事,便坐在她身边捧着话本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憧憬着话本中的场景,渴望成为其中的一员。

    苏清欢听到她这话夺过她手中的话本,无奈地说:“姐姐,你还是少看些话本吧!”

    似全然不记得这话本是她赠给她的。

    她笑着从她手中夺回话本,并未在意,继续翻看着,继续幻想着,直到幻想实现,又被打碎。

    沈颐如话本中所描写地那般,从天而降,解救了被无赖困住的她。

    她期待着他能成为她的夫君,而后得知,他便是她本应嫁给的沈颐。

    楚国百姓皆知,沈颐仰慕倾心于她,为了她不惜御前抗旨。

    所以她便觉得,哪怕她逃了婚,也应在沈颐心里有一席之地,她总还是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

    于是,她同沈颐坦白身份,随他前往盛京,而后接受事实,返回苏州,并舍弃了话本。

    可那话本,却又再度被她拾起了。

    苏清影望着一旁收拾行李、欲随她一同前往齐门的苏姑爷,轻抚着腹部,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她记得,她初遇他那日,是她重回苏州的第二日。

    她被贴身侍女撵出家门散心,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杏林,待回过神来时已至杏林中央。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许多话本,深觉自己定是中了话本的毒,转身想离开,却未料到天降小雨,她冒雨往外跑了会,最终还是选择回了林中的竹亭。

    她到时,亭中已有了两三位避雨的路人,他那时和一个孩童一起蹲在地上,同孩童讲着自己刚得来的棋谱。

    棋谱中有一残局,他解了半天也没解出来,被那孩童取笑了几句。

    她听不下去了,便凑上去看了几眼,开口帮他解了残局。

    他听完棋,转头抬眸看向她,仅那一眼,便入了她的心。

    杏林微雨、初见倾心,这与她曾经期盼的那般相似,可她却害怕起来,怕不过只是再一次的幻想。

    于是残棋解完,雨水初停,她承下他的谢,转身离开,未有一瞬迟疑。

    可有些缘是躲不掉的。

    又过几日,她上街闲逛,无意间走到了学堂。

    她本没想进去,可偏学堂里传来了孩童错误的读书声,她心想着哪来的教书先生在此误人子弟,便闯了进去,进去了才发现那教书先生是他。

    学堂里有孩童指出了他的错误,他却丝毫没觉得丢脸,反而虚心同那孩童请教了起来。

    她就看着那样的他笑出了声,心想这人也忒笨了些,比她妹妹还要难教。

    他听到她的笑声抬眸看向她,见她笑他也不恼,只是问她:“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她便继续笑他,道:“听见一笨蛋在此误人子弟,想要出言教训几句。”

    话说出口,她方才发觉这话说得过分了些,刚想道歉却见他突然红了脸,低头承认道:“姑娘说得对,是我愚笨。”

    她望着那样的他,突然也红了脸,转身跑出了学堂。

    跑远之后又懊悔起来,脑海中一直冒着回去寻他的念头,却又始终抬不起脚。

    还是算了吧,她这般想着,抬脚回了苏家。

    却未想到还能再次相见,甚至还是在她们初见的那片杏林。

    她厌恶着话本,连带着也厌恶起了那片与她过往期待中完全相符的杏林,故而这段时日,她再未进过那片杏林一次。

    那日,她是被贴身侍女强拉着去的杏林,说是要去为她寻个心仪之人。

    她被这句话打动,半推半就跟着侍女来了杏林,刚走到中央,侍女便凑到了她耳旁小声说:“小姐,你瞧竹亭里还真有位面容俊俏的公子。”

    她抬眸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位自称愚笨的教书先生。

    她刷地红了脸,转身就跑,徒留侍女在身后喊:“小姐,你跑什么啊!”

    她跑了一会便停下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侍女追了上来,转身一看,却是那位愚笨的教书先生。

    他喘着气停在了她几步之外,极合礼仪,朝她躬了下身,唤了她一声:“姑娘。”

    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不仅没回她,反而追问起了她的私事:“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方,可曾定下亲事?”

    他神色认真,她便也神色认真地回问了他:“定下亲事又如何?”

    他瞬间就低下了头,眸色暗淡,明明比她要高大许多的男子,此刻仿佛被她舍弃了一般。

    她突然弯起了嘴角,专挑最后一句认真地回了他:“未曾定下亲事。”

    他便又红了脸,后退了两步,躬身道:“不知姑娘觉得在下如何?”

    她就那样望着他,久久没有回答。

    他便一直躬着身子,等着她回答。

    直到天又降小雨,他顾着礼仪,却又见不得她淋雨,便从怀里掏出了棋谱,举在她头顶替她挡着雨,护着她回了竹亭,自己淋了个满身湿。

    回到竹亭后他便收起了棋谱,又后退了两步,躬身再次问道:“不知姑娘觉得在下如何?”

    她见过他那棋谱。

    她曾同他讲过棋,棋谱上标注详细却未见褶皱,一见便知是主人心爱之物,可即便那是他心爱之物,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掏了出来,只为给她挡雨。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话本还是可以信上一信的。

    否则怎会有那么多人爱看?否则她怎会在这杏林里遇见他两次,还次次都下了小雨?

    于是她回了他,道:“虽然愚笨了些,但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他们之间,初见倾心,再见痴心,三见互许余生,如她曾经所期盼地那般美好。

    苏清影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苏姑爷回眸看向她,也笑了起来,问:“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清影如实回他:“在想你我的几次相见。”

    “哦,”苏姑爷打趣起过去的自己:“在想那个对你声音倾心,后来凭声音认出你却只顾着脸红,到最后只好似无赖般地守在杏林等你的那个愚笨的教书先生啊!”

    苏清影被他这句话逗得再次笑出了声,他又继续说道:“还尾随未出阁的姑娘,活像个流氓!”

    “原来你还是个流氓啊!”苏清影接过他的话茬:“朝一个仅见过三面的女子求婚,你担得起这两个字。”

    “只针对你而已,”苏姑爷感慨道:“我那时只想着,若是你便赚了,若不是你便丢脸些,同人家姑娘道了歉后再回去继续等你。”

    “幸好那日追了上去,否则我可娶不到这般好的夫人!”

    “我同欢儿提过你我的事,”苏清影望着他,脸上笑意渐淡,声音变轻:“她说,我姻缘美满,还说,可以因此放过那堆应拿去烧火的话本。”

    “夫君,这么多年来,这还是欢儿第一次主动邀我去齐门,她会不会出事了?”

    她仍在不安。

    “怎会?”苏姑爷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妹妹吉人自有天相,此次邀你前往齐门,估计只是想你了。”

    “或许,还想顺道见见我?”

    或许吧,苏清影埋在他怀里,渐渐抚平心中的不安。

    苏清影到齐门时,苏生也在。

    苏清欢在教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孩读书,苏生偶尔出声补充两句。

    苏清欢望着书本上的内容,沉思片刻,回他说:“爹爹说得对。”

    他们父女之间,似乎已没有了隔阂。

    可什么情况能让苏清欢看淡她母亲的死亡?

    苏清影一时有些惶恐起来。

    而苏清欢的坦白让她这段时日的不安化作一块巨石,砸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苏清欢同她说:“姐姐,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我体内有从娘胎里带出的毒,先前一直被先生压制着,未伤我性命,可现下,它复发了。”

    她望着她,双唇微张着,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日里,苏清影都似一片落在江河上的孤叶,纵使如何努力,也只能随江流而去,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清欢日渐消瘦、陷入沉睡,而后长眠不醒,似许多年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苏生送走。

    苏清欢离世那日,西南突降小雪,小院内占满了人,她躺着藤椅上,一侧跪着君晓,另一侧站着齐七。

    苏清影站在几步之外,望着藤椅上的小姑娘闭上双眼,而后,生机全无。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泪水从眼角流下。

    苏姑爷将她揽入怀中,她这才敢哭出声。

    她说:“夫君,我再也没有妹妹了。”

    “我那般好的妹妹,没有了。”

    苏姑爷安抚着她,在葬礼结束后,他们回了苏州。

    苏清影这一生,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只,再未去过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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