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蓝衣男子望着身侧的小姑娘，挑眉问：“夫人，你确定是他们？”

    “确定啊，”小姑娘望着河水点了点头，回道：“我亲耳听到冥帝同孟婆说，十八等的人来了。”

    她偏头看向男子，又问：“你不是说，十八就是阿英吗？”

    男子也点了点头，说：“十八确实就是林英。”

    小姑娘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再等会。”

    忘川河中，宋林英环住楚济的脖颈，埋在他颈窝，低低地问他：“这就是你口中的还算不错？”

    “嗯，”楚济抿了下唇，嘴角微扬，轻声回她：“我离开时，朝政清明，四海升平，国无权臣，边境无战事，阿英，你的新年愿望，我实现了前两条。”

    小姑娘仍埋在他的颈窝，她吸了下鼻子，喃喃道：“我当时要是去问一问你就好了。”

    “现在这样也很好，”楚济歪了下头，轻轻地碰了下小姑娘的脑袋，说：“我不是寻到你了吗？”

    也是，她等到了他，知道他没有弃过她，就已经很好了，小姑娘笑了起来，她靠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轻声问他：“疼吗？”

    楚济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什么时候？”

    “……，”宋林英抬眸看向他，目光中有几分错愕，她问：“你现在不疼吗？”

    楚济仔细地感受了一番，犹豫着回了她：“还好吧？”

    宋林英认真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确定他没有逞强之后，犹豫着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下忘川河水，然后，她嘶了声，飞快地收回手。

    不过轻轻地碰触了下河水，她的手指已经有些透明化，小姑娘将手举到楚济眼前，道：“忘川河水，蚀心销骨，吞魂噬魄。”

    “我留守黄泉这十年，身消忘川的孤魂数不胜数，”她望向他，又问了遍：“你真的不疼？”

    楚济摇了摇头，又仔细感受了一番，回道：“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散。”

    小姑娘嘟着嘴，认真想了想，嘀咕道：“是不是因为你原本是要成仙的，所以这河水对你没用？”

    楚济考虑了下，点头回她：“我觉得有可能。”

    小姑娘抬眸，打量起楚济，微微蹙眉，道：“你又不修仙，怎么会成仙呢？”

    “我也不知道，”楚济摇了摇头，如实回道：“我死之后，就碰见了那两位鬼差。”

    “他们说我已具备成仙的资格，问我要不要升仙，我说不去，他们就领着我来了黄泉。”

    小姑娘微微挑眉，问他：“为什么不去？”

    “他们说近几百年来只有我是死后方拥有成仙资格的，”楚济稳步向前走着，随口回了她：“我是来寻你的，你又没在天界，我为何要去？”

    小姑娘安静了下来，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颔首垂眸，嘴角微扬。

    黄泉，孟婆蹲在岸边，撑起下巴，望着隐于忘川结界中缓缓前行的两人。

    冥帝摸了下她的脑袋，温声道：“走啦，你的摊子里可没人。”

    孟婆嘟着嘴，抬眸看向冥帝，伸手指向河水中的两人。

    “有楚济在，他们能过忘川。”冥帝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因大功德而成仙者，魂魄便受灵力庇佑。”

    听到这话，几步之外的阿北松了口气，朝着冥帝躬了躬身，道：“师父，判官处事务繁忙，徒儿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便消失在两人的视野内，回了判官处。

    孟婆满目错愕，她盯着阿北离去的方向，不可置信地问冥帝：“他，这就走了？”

    “不然呢？”冥帝挑了下眉，反问道：“都知道结果了，还留下做什么？”

    “不是，他们可是两个人一起过去的诶？！”孟婆顿了顿，又问：“他不是喜欢我徒儿吗？”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冥帝扫了眼阿北消失的方向，低声道：“他已经放下很久了。”

    孟婆微讶，问他：“多久？”

    “具体什么时候不太清楚，”冥帝仔细回想了下，道：“但宋遥来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放下了。”

    “都那么久了啊？”孟婆微微皱眉，不解道：“可我前段时日问他，他还说想十八留下来。”

    冥帝笑了下，低声说：“留下虽说不能再入轮回，但最起码还在，作为好友，阿北自然希望十八留下。”

    “搞不懂，不懂他，”孟婆叹了口气，又撑起下巴看向河中前行的两人，嘀咕道：“也不懂河水里这个楚济。”

    “因大功德在身而成仙者，几百年来，我只见过他一个，可他居然不去天界，跑到冥界来受轮回之苦！”

    “话说，他哪里来的大功德啊？”她凝眉，仔细回想了一番，说：“几百年来，明君我也见过不少，可还没见到哪个明君身上有他那么大的功德！”

    “我去翻过楚济的命格薄，他初登基时，南戎再起异心，护圣教，”冥帝顿了顿，继续道：“也就是曾经的守灵族参与其中。”

    “之后，西北边关再乱，东疆在旁虎视眈眈，国内朝臣心思各异，朝局动荡不安。”

    他叹了口气，语气略有些无奈，说：“都快赶上五百年前我下界平乱那次了。”

    “可当他逝世、将国家交给他弟弟时，政治清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他垂眸看向忘川中那个抱着宋林英前行的身影，缓缓道：“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他手段干净，未曾沾上过无辜之人的鲜血。”

    孟婆感慨了句：“那是挺难得啊！”

    她望着楚济，他被微末的光点包裹着，那光点越来越弱。

    孟婆没忍住又叹了句：“只可惜，出了忘川，他这一世的功德，会化为虚无。”

    彼岸，等了许久的蓝衣男子再次望向身侧的小姑娘，问她：“你确定他们能过来？”

    小姑娘迟疑了下，犹豫着回道：“你都过来了，他们应该也能吧？”

    男子叹息了声，略有些无奈地说：“我能过来，是因为行至中途，这河水对我的排斥，渐渐消失了些。”

    小姑娘偏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若排斥没有消失，河水如我初入忘川时一般侵蚀魂魄，我是过不来的，”男子便又继续道：“可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遇到和我一样的情况。”

    小姑娘面露焦急，她扯了扯他的袖角，小声问他：“那怎么办啊？万一他们过不来呢？”

    男子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我去接一接他们？”

    小姑娘咬着嘴唇，垂下头，认真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消失了些，可它还是排斥你的。”

    这倒也是，男子面露难色，不知应如何是好。

    “清儿！”

    熟悉的呼唤声从耳边响起，小姑娘抬眸望去，河水中出现一个身影，他怀中的女子正在朝她招手。

    小姑娘立即举起手，也朝她挥了挥手，喊了声：“阿英！”

    宋林英上岸之后，先给了小姑娘一个熊抱，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叫师姐。”

    苏清欢便乖乖地唤了她声：“师姐。”

    沈颐拉起尚在河水中的楚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凝眉道：“我怎么瞧着，你的情况比我当初要好上很多？”

    “岂止是好上很多啊！”宋林英听到这话，插了句嘴，道：“他压根不觉得疼。”

    沈颐啧了声，垂眸望向平静的忘川河水，觉得这玩意忒不公平了，居然还玩厚彼薄此那套！

    “不过你也挺厉害的，”宋林英朝他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守在黄泉十年，就只见到你一个魂魄淌过了忘川！”

    小姑娘围着沈颐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皱，喃喃道：“楚济我倒是能理解，可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怎么？”沈颐挑了下眉，迎着她的视线，反问道：“你也玩起厚此薄彼那套了？还只许他过，不许我过？”

    “不是，楚济原本是要成仙的，忘川河水对他没用，我能理解，”宋林英仍打量着他，问：“可你呢？你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哪知道？”沈颐敲了下她的脑袋，说：“还有，那河水对我有用。”

    宋林英捂住脑袋，瞪了沈颐一眼，跑到苏清欢身后，嘟嘴告状：“清儿，沈颐欺负我！”

    “好了好了，”苏清欢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轮回处走，边走边说：“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楚济跟在她们几步之外，小声问沈颐：“你们怎么留到了现在？”

    “我夫人说要等林英来了一起走，”沈颐扫了眼前方的两人，偏头看向楚济，他勾了下嘴角，问：“你方才，遇没遇见故人？”

    “你说北离？”楚济哼了声，又附赠远在判官处的阿北一个白眼，道：“就他还想跟我抢阿英！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对人家态度好点，”沈颐抬起手肘碰了楚济一下，说：“这些年，他可给我和我夫人行了不少方便。”

    “托他的福，一会我们可以自己选择要投胎的人家，”说到这里，沈颐顿了下，笑了笑，又道：“不过，你除外。”

    “……，”楚济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他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别污蔑人家，他压根没空搭理你，”沈颐又碰了楚济一下，道：“我提前问过轮回处的鬼差。”

    “他说像你这种得投胎到皇家，我查过了，如今你能去的地方只有皇宫。”

    他顿了顿，扫了眼面色微变的楚济，迈开腿，飞快地与他拉开了段距离，然后喊道：“也就是说，你下辈子得管楚谦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