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沈芷因为他接二连三、像模像样的指责也立即变得愧疚起来，“对不起啊，我……”

    “说了多少遍不准说对不起了？”林应准打断她，拽着她自顾自往前走，“昨晚不是发短信说要请我吃饭？结果我来了你又赶我走，到底要怎样？”

    沈芷解释：“我说的是中午请……”

    “怎么？”林应准回头瞪她，“我是晚上不配吃饭吗？”

    沈芷被他一瞪，本就温顺的人更加柔和起来了，手也不敢再挣扎了。

    走着走着，就是沈芷在带路了。她住得很里面很里面，而且这还没个路灯，就除了巷子门口那一盏什么都照不亮的灯。

    在林应准皱眉观察周围环境时，沈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松开了。她停在一间漆黑的木屋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轻车熟路地开了锁，推门时，门发出巨大的难听的嘎吱声，似乎在倾诉它的劳累。

    林应准注意到那锁，是安全系数最低最普通的那种棕黄色锁。

    屋内不大，但却格外干净整洁，一眼望过去全是盆栽和书。沈芷走过来，把林应准手中的购物袋放到桌子上，拉了一个书桌前的板凳——她屋子里也就只有一个板凳。

    木的，掉漆的，一看上去就知道有很多年头的。

    “你先坐吧。”她局促地指了指板凳。

    林应准摇头，“你坐就行。”

    沈芷把口罩摘下，有些窘迫：“你要喝水吗？我这里……”她手朝后面指了指，又放下来，“不好意思啊，我这没多余的杯子，可能没法倒水给你喝。”

    林应准还是摇头，“不用，不渴。”

    他能看出来她这里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什么都是一人份的，板凳、水杯，她没有任何的社交，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她都留在这片天地。

    如果说之前，他还总是潜意识，又或者说是刻意地认为，沈芷的生活不会太差，沈芷的日子过得还行。

    那么现在，亲眼见到眼前这副模样，他才终于知道，哦不，是承认。

    她很艰难。

    她过得很艰难。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的生活过得很艰难。

    沈芷抿了抿唇，在这样诡异的安静的环境里越发感到不安，只好胡乱地问道：“你想吃点什么？我不太会做饭，这里面外卖也点不进来，要不……”

    “你这连个锅都没有？”林应准没忍住问出口。

    沈芷一愣，眨了眨眼睛，“有的啊，在那呀。”

    林应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水泥的餐台上有一个很小的电饭锅，他解释：“不是电饭锅，是烧菜的，烧菜的锅有吗？不锈钢锅之类的。”

    沈芷手收回来，拇指掐着食指，没说话。

    林应准简直觉得荒唐。

    她屋内没有空调，那个大概一米高的冰箱，他甚至都不用去翻，就知道里面肯定什么有点营养的食材都没有。她的透明购物袋，他也早就看透了，里面除了几个速热饭团，就是好几盒牙膏类的生活用品。

    沈芷感知到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如履薄冰地询问他：“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吧，我……”

    “从明天中午、哦不，从今晚开始，以后你中午晚上和我一起吃饭，早饭自己吃，拍照片给我，不达要求就重吃。”林应准快速说完，一边拉过她的手，一边把灯关上，语气不容置喙，“现在去吃饭。”

    沈芷脑子还在他刚刚那一大段话中盘旋，人就已经被他带了出来。他有些吃力地把门锁好，又一言不发地抓住她的手离开。

    他这次的力气比刚才要大很多，甚至攥得沈芷都有些发疼。

    沈芷虽然无法洞察他为什么这样，但也大概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敢再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后面，他的步伐并不很快，她跟得也不是很吃力。

    走着走着，沈芷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她一点都不排斥这种痛感，这让她感到自己活着，而且不是毫无意义地活着，她觉得自己在被一点点填充，变得饱满起来。

    走到巷子门口，林应准停下，扭头问她：“想吃什么？必须想一个出来。”

    站在巷口，风更顺了些，沈芷这才意识到她出来没有戴口罩。上次因为喝水，口罩褪到了下巴处，结果被拍了照片的事让她阴影很深，她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

    她手往回缩，小声解释：“我回去拿个口罩，晚上、晚上风大。”

    林应准于是就转身和她一起又回去，拿口罩时，林应准也顺手拿了一个，沈芷有些迟疑地望过去，问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啊，”林应准一脸从容地把口罩戴上，“只准你戴口罩？”

    沈芷觉得他这个语气是还在生气，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摇了摇头，也把口罩戴上。

    再次走在漆黑的巷子中，林应准的语气也缓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呛了，“想到吃什么了吗？”

    沈芷当然想不到，但她觉得如果又说“不知道”，他大概又会生气，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扯：“面吧。”

    林应准略微惊喜地瞧她一眼，看了一排，对面有好几个面馆，又问：“吃哪个？”

    沈芷随手指了一个，两手一起过马路。

    路上，除了偶尔骑过的电动车车主，没有其他人戴口罩，他们俩人穿梭在其中，像是两个另类。

    林应准竟然有一瞬间幻视，他好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沈芷英雄”，带着她砍倒荆棘，领着她突破重围。

    但也只是过马路那混乱的一瞬间，他知道，他才不是什么英雄。

    沈芷要了一份素面，林应准于是要了一份三鲜面，都打包带走。

    再次回来，林应准去那勉强可以称之为厨台的地方拿了个碗过来，单独又盛了些三鲜面在里面，推给她，“都吃一点。”

    沈芷点头，指了指板凳，“你坐。”

    林应准把板凳移到她那边，站着吃了起来，没再说什么。沈芷观察着他的表情，也坐了下来，一点一点吃着面。

    和平常一样，她还是吃不下多少，但是为了能让林应准的脸色好看一点，她还是硬撑着又吃了很多。

    不仅是没有空调，她屋子里甚至连个电风扇都没有，林应准本就憋着些火，饭一吃，人更热了，但他已经没有衣服可以脱了。

    他弹了弹贴着胸口的衣服，瞥见沈芷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指了指她袖口，“你不热？”

    沈芷左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摇头，“不热。”

    林应准觉得这不可能。

    本来这天就热，她屋子又小又闷，怎么可能不热？

    但他又一想，可能女孩子本身就比较怕冷，又体寒什么的，所以也就没再多说。

    沈芷又硬撑着吃了一会，实在是再塞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再吃下去可能就要积食了。

    她把筷子放下，有些战战兢兢地喊他：“盛、盛准。”

    林应准没反应，还是吃着面。

    沈芷以为他是生气不想和她说话，低着头兀自踌躇了一会，又壮着胆子喊了一遍：“盛准。”

    林应准这次有了反应，略有些迷茫地看向她，“吃完了？”

    沈芷点头，林应准留意到那碗三鲜面上飘荡的一层东西，问：“不喜欢吃香菜？”

    沈芷循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安地眨着眼睛，林应准看穿她的表情，知道她又不敢表达自己的喜好了。

    “知道了，以后我会提前说的。”

    沈芷低下头，两只手绞在一起，犹豫着问：“你是生气了吗？”

    林应准快速把最后两口面条吃完，正想笑说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但一转眼，她的表情又实在让他笑不出来。

    “没有，不吃香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芷仿佛得到大赦般松了口气，一鼓作气地又问：“那你刚才呢？刚才去买饭之前，你是生气了吗？”

    刚才去买饭之前？

    确实生气了。

    但林应准知道自己的这个气生得很可笑。

    他凭什么生气？如果有那个条件，谁不想过好日子？她不过好日子是因为她不想吗？

    她过不了好日子，过不上，为什么呢？

    他不想去细究，但大脑不听他的，总是不厌其烦地去回想。

    “没有。”他摇头否认。

    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她右手上的伤，“手怎么回事？”

    沈芷无意识地用左手大拇指揩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哦，没事，不小心碰到了。”

    就是这个瞬间，林应准注意到了些不对劲。

    她的拇指划过一下时，指甲若有若无地在那伤口上割了一道，还挺用力的。

    林应准一头雾水地握住她左手，“干什么呢？都破了还蹭？”

    沈芷猛地抬起头，和他的视线相撞，“没什么事的。”

    “什么没事？你……”

    林应准手一动，预感不祥地向她的左手手腕看去。

    因为刚才的动作，她的外套袖子往上移了几寸，所以因此她一直隐匿当中的手腕也露出了一些。

    只一眼，他大脑嗡嗡作响。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