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冉眯了眯眼，眸中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他语气满是不赞成：“小姐姐，澐姐姐很强喔。”
“我知道。”宋诗说，“冥府从不找弱者帮忙，孟姐…孟萱知道你们的实力才会托你们过来的。”
柳冉撅嘴：“那你还撵人。”
宋诗深深吐出一口气：“但我必须要证明我自己。”
虽然宋诗年龄不明，但她却很年轻，这种尚不知世的稚嫩在卜澐看来很是奇妙。
她曾经在季见青脸上见过同样的坚持。
多久以前，因为什么，这些她都不记得了。
但卜澐记得他的表情，记得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着足矣照亮人心荒芜的辉光。
“为了证明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将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很愚蠢。”卜澐静静的看着宋诗，在她面上瞧出了即将喷涌的不服，继续道，“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就像多年以前，她义无反顾的相信季见青那样。
宋诗怔愣：“哎，我…”
“啊？”柳冉道，“那饭还吃吗？我有点…”饿。
卜澐瞥他一眼，他立刻改口：“也没那么想吃！”
卜澐起身，理了理衣袖：“那我们就走了，宋姑娘你万事小心。”
宋诗有点微妙的不知所措，站起身双手晃了半天，才讪讪道：“谢，谢谢。”
直到她们二人离开茶馆，宋诗才长舒一口气，鬼知道她刚才紧张的要死，卜澐站在她面前的感觉，简直就是女版的崔盛！
她喃喃道：“…还是崔判更温柔一点。”
·
“真的要在这里等吗？”柳冉躺在茶馆顶的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高高的翘着二郎腿，“不是说不管她了，还守什么啊？”
卜澐盘腿坐的板正：“她死了，煊婳会很难办。”
听到姐姐的名字，柳冉‘腾’的弹射起来，仿佛才想起来这事：“对哦，可不能让她把自己玩死！”
他伸了懒腰，难得认真起来：“我先去探探路，澐姐姐你守着她吧。”
“你？”
柳冉得意的扬起下巴：“别看我这样，我也很强的好吧！”
卜澐垂下眼眸，掩盖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去吧。”
“那澐姐姐你照顾好自己噢！”
柳冉从屋顶跃下，身形飞快的闪了几下，马上就消失在卜澐的视野中。
卜澐缓缓叹了口气：“麻烦。”
现在是正午，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段，若是寻常修士捉鬼，这时候是最适合动手的，卜澐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茶馆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看来宋诗的目的不在捉鬼。
街道上人来人往，卜澐的目光扫过一家又一家的铺子，最后落在卖糖葫芦的小贩身上。
想吃。
卜澐做事向来利落，念头方才冒出，她已经落下了屋檐，径直走向小贩。
小贩也很热情，见她走近，立刻扬起笑脸：“姑娘，买一串吗？”
“嗯…”卜澐道，“要两串吧。”
“好嘞。”
她并不热衷于食物，但看到裹着糖浆的糖葫芦时，她却想到一个爱吃甜食的人——如果季见青在的话，一定会买的。
卜澐付了钱，转身时咬下一颗，外层的糖衣清甜，里层的山楂略酸，跟记忆里的味道没什么两样。
“老板，拿串糖葫芦。”
卜澐下意识转头瞧了一眼，只见两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从另一个方向走到小贩面前，二人穿着同样款式的鸦青色长衫，腰间都佩戴着两条玉坠子。
说话的男子眉目隽秀，朝气蓬勃，几乎是卜澐看过去的瞬间，他就敏锐的望了过来，冲她礼貌的笑笑。
另一个人双手环胸，只扫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顺势接过了小贩递出的糖葫芦：“师兄，走了。”
“哦哦好。”
说完，两人便顺着来时的方向折返。
卜澐并未在意，一直到重新翻上屋檐时，她才想起来那两人身上让她感到熟悉的地方。
他们二人的服饰与苏阳穿的是同一款，连玉坠子都一样。
应该是门派统一服饰。
虽然不知道这门派叫什么名字，但既然接二连三的都能遇见，也算是有缘了，这般想着，卜澐又咬下一颗山楂。
“…酸。”
柳冉到傍晚都没回来，天幕挂上夕色时，宋诗才慢悠悠的从茶馆走出来。
卜澐匿了身形，悄然跟了上去。
宋诗大抵是不认路，拐错了好几个路口，一直走到月亮爬上云端，宋诗才拐进一处无人的街口，走到暗处，她停下了脚步。
卜澐也停了下来，以为她又走错了，突然听见宋诗略带紧张的声音响起：“可以别跟着我了么？”
卜澐挑眉，并未现身。
“我猜你没有恶意，但是…”宋诗捏了捏手腕，“起码让我看到你吧，一声不吭的跟着，挺吓人的。”
卜澐撤了身上的法术：“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明知道有人跟着，可卜澐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宋诗还是后退了几步，看清楚卜澐的脸，她才松了口气：“…真的是你啊。”
宋诗对卜澐伸出手腕：“这是固魂铃，平常会乱响的，但如果周围有比我强的修士施法时，它就不会响了。”
她对卜澐露出个灿烂的笑脸：“从我踏出茶馆后，它就没再响过。”
卜澐颔首：“抱歉，虽然答应了不干涉你，但是我必须要确保你的安全。”
宋诗抿直了唇角，轻叹一声：“好吧，毕竟孟萱姐姐确实很难说话。”
她环顾四周：“那位柳公子呢？”
卜澐：“莫约是偷懒去了，不必管他。”
宋诗默认了她的回答，指了指正前方的道路：“再绕一个路口，就是前城主府了。”
“为何不正午出发？”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想晚上去看看，毕竟怪事都是晚上出现的。”宋诗说，“而且我又不是修士，捉鬼不是我的任务。”
卜澐在指尖亮出一团小小的火焰，将前路照亮：“你觉得城主府的怪事不是他那所谓的发妻作祟？”
宋诗摇头：“不一定，有时候执念强到一定程度，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得把她带回冥府，消去执念送入轮回。”
“找些修士超度也一样，何必从冥府跑一趟？”
“超度的魂魄并未彻底消散执念，若是出了差错，来生的命格也会受到影响，所以遇到过于强烈的执念，必须由冥府亲自出人。”
对于卜澐来说，这番言论很是新奇，她与季见青游历时，并未与冥府有过接触，也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绕。
毕竟在数百年前，冥界对于仙门百家来说，都是过于遥远的存在。
像是猜到了卜澐所想，宋诗解释道：“冥王大人也是近百年来才让我们出现在世人面前，知道的人很少，你不必在意。”
“嗯。”卜澐抬手拍了拍宋诗的肩膀，“我们到了。”
但很显然她们来晚了一步，已经有人在了。
这里破败的痕迹尤为明显，门口断了头的石狮子上满是蛛网，墙瓦也爬上了半死不活的枯藤，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环不知所踪，颜色也脱落大半。
青年捏起一片落叶，直起身子时冲二人浅浅一笑：“二位姑娘晚好。”
“是你？”卜澐上前一步，将宋诗挡在身后，面前的男子正是她白天买糖葫芦时见过的青年。
“真巧啊，不妨认识一下吧。”青年和善开口，“我叫百里鹤衣，是俸沧派掌门的大弟子。”
是个没听过的门派。
“我们不过是散修而已。”卜澐仍是戒备，“唤我卜澐就好。”
百里鹤衣的目光移到宋诗身上，却没继续问，只道：“姑娘们也是为了里面的花妖而来吗？”
花妖？
宋诗与卜澐对视一眼，问道：“里面…是一只花妖？”
“咦？二位不知道吗？”百里鹤衣面露惊讶，“这只花妖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了，杀了不少人，先前门派里派来过几个师弟，但都没有消灭它，据推测，它莫约有百年道行了。”
“可我们听说的是一只女鬼。”
宋诗将店小二说的故事绘声绘色的给百里鹤衣又讲了一遍。
对方听的也很认真，末了，百里鹤衣支着下巴思索片刻：“即如此，等我的两个师弟到了，再一起去看看吧。”
宋诗却犹豫起来，她看了看挡在门前的百里鹤衣，又瞧了瞧一脸生人勿近的卜澐，最终鼓起勇气：“我先进去看看。”
她刚向前一步，百里鹤衣便伸手挡住了她：“姑娘三思。”
他嘴上温和的劝慰，身周逸出的灵力却一股脑的压在宋诗身上。
“你！”宋诗额头冒出冷汗，愣是抬不起腿。
“我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考虑，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听了他毫无诚意的解释，卜澐垂下眼眸，淡淡开口：“你有些过分了。”
下一刻，一股更为霸道的灵压反扑回去，百里鹤衣神情凝固，向后撤了半步。
只见卜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我们要先行一步。”
“哈哈…”百里鹤衣笑了两声，从容的向旁边走开，做了个‘请’的动作，“前辈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