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百里鹤衣的阻拦,宋诗上前推了推尘封的大门,本以为很难推开,可她只是稍微用力,大门就吱呀作响,开出一掌宽的缝隙。
宋诗这次并未犹豫,又使了力,成功将门彻底推开,她询问的目光放到卜澐的身上。
卜澐点了点头:“走吧。”
百里鹤衣站在一旁,无奈的摊开手:“二位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卜澐径直走了进去,宋诗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对百里鹤衣小声道:“谢谢。”
这城主府建造的很是气派,穿过前厅,还需再绕过一条回廊才算进到前院。
廊下挂着铜铃,夜风吹过时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枯败的花草枝叶落了满地。
可是没有白雾,也没有女鬼的哭喊,更没有所谓的花妖。
与其说这是闹鬼的宅子,倒不如说只是破败老旧而已,处处都寂静的可怕。
“这里不对劲,你小心一些。”卜澐压低声音提醒宋诗,但却没听到对方的回应。
“宋诗?”
她猛转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几乎是发现宋诗消失的瞬间,卜澐的灵识便覆盖了整座城主府,她闭上眼,顺着细密的灵识去辨别周遭环境,终于在后院处感知到一丝踪迹。
顾不得绕路,卜澐御剑飞起,直到她看到一棵树。
这棵树比卜澐曾经见过的任何一颗都要巨大,它枝叶繁茂如盖,几乎快要覆盖大半个府邸,在夜色中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妖兽。
不对劲。
这么高大的树木,即便是未进入城主府也应该能看到,可她却并未注意。
站在半空向下俯视,除了城主府外,整座禹洲城都消失了,准确来说,是被白雾覆盖住了。
卜澐抬手,身后的数百道剑意冲着巨树刺去,炸出大片的灵光,绚丽夺目。
可灵光散去,那棵树岿然不动的伫立在原地,从枝桠间流出点点幽光,光点逐渐蔓延,它经过的地方,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玉兰。
花朵仿如新生,在光点中缓慢舒展开,恬静的让人几乎要忘掉这里的种种怪事。
卜澐垂眸看了半晌,直到整颗树都开满了玉兰时,她才落地。
“还真是花妖。”卜澐淡声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烧了树将你逼出来?”
飞舞在空中的幽光逐渐凝聚,在卜澐的眼前聚集,那团光芒十分柔和,慢慢的,光芒中走出一人。
那人一袭青衫,笑容浅浅,抬眸间独显一段春光:“澐澐。”
卜澐愣了一瞬:“…知树?”
他眸中的春风绕过万里荒原,穿过百年时光的间隙,终于吹起她耳畔的一缕碎发。
“好久不见呐。” 季见青双手笼袖,朝她走近一步。
卜澐点了头:“也许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见面。”
“唉…澐澐你现在对我好冷漠啊。”季见青故作惋惜,“你难道不应该激动的扑进我怀里,眼泪汪汪的说想我吗?”
“……”卜澐的嘴角上扬了些许,“幻境里话也这么多。”
她说着,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下一瞬利刃出鞘,剑气划过长空,玉兰花簌簌的从树枝坠落。
满天月白的花雨飘落。
没有任何言语,下一剑卜澐毫不犹豫的劈向了他。
·
宋诗是被人推醒的,她睁开眼时满面倦怠,身旁的人还在拍她:“小宋快醒醒,崔判叫你呢!”
“啊?”宋诗皱着眉坐起身子,手边的卷轴滚落在地,她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趴在桌前睡着了。
身旁穿着生死殿统一服饰的男子弯腰拾起卷轴,粗略的扫了几眼,便啧啧摇头:“怎么又乱画,等下你回来后记得重抄一份。”
“我怎么在这?”宋诗茫然的拍打自己的脸颊,“我不是……”
“睡迷糊啦?”男子在她发顶叩了叩,“做什么梦了,魂不守舍的。”
“做梦?”
宋诗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记忆里被抹去,可她想不起来了。
男子把卷轴卷好放回桌面:“行啦,都说了崔判找你,还不快去!”
说着,他推了宋诗一把,调侃道:“你上次不是给崔判绣了荷包,还没送呢吧?还不快送过去!”
宋诗下意识道:“我已经送了啊。”
“净吹嘘,你袖子里藏的什么?”男子努努嘴。
宋诗便伸手去掏:“我没有吹,我真的已经……”她摸到了一团熟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果真是一枚绣工略显粗糙的荷包。
男子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哈哈我就说,你是梦里送的吧!”
“不可能,我明明——”
不等宋诗辩解,男子已经推搡着她走到了门口:“快去吧,待会儿崔判就等烦了,记得要送哦,不然白绣那么多天了。”
说完,男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真的已经送过了。”
不仅送了,还差点被退还回来。
宋诗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荷包捏在手中,忽然又唏嘘起来:“不会是趁我睡觉偷偷还给我了吧?”
“还什么?”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声线。
宋诗立刻转身,将荷包藏在身后,惊慌道:“崔,崔判!你你你怎么过来了?!”
崔盛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此刻逆着光站在她身前,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影中:“我在生死殿等了你一炷香的时间。”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宋诗连连道歉,“今天是要批阅功德卷吧,我现在就去整理相关档案!”
她一股脑说完就要绕过崔盛向外冲,却被按住了肩膀。
“我记得鬼差在冥府睡觉是滋养魂体,你怎么也能睡昏头?”
宋诗一愣:“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魂体不稳的缘故?”崔盛微微弯腰贴近,“我带你去找冥王瞧瞧。”
“不用了。”宋诗尽可能的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只是一时有点发懵,我今日应该干什么?”
“是你叫我今日得空陪你去忘川边采花的。”
崔盛面无表情,眼神却蓦地温柔了几分。
宋诗一时间有些无措,明明自己的心脏早就不会跳动了,可心口却仍旧腾升起巨大的喜悦。
见她不回话,崔盛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宽大的袖口顺着动作滑落直手肘,腕间的银铃折射出亮光。
也是那一瞬间,宋诗飞快的挣脱了崔盛的手。
“怎么了?”
宋诗握住了银铃:“没事,我们走吧。”
崔盛依言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发觉宋诗并没有跟上。
他侧过脸:“你……”
身后黄符飞舞,交错纵横在半空中结出一个巨大的阵法。
宋诗站在阵法正中央,沾染朱砂的指尖轻巧的画出一张又一张的符纸。
她对着眼前的崔盛扬起下巴,露出嫌恶:“见鬼去吧,你个冒牌货!”
·
‘砰’!
宋诗整个人被砸向院墙,墙体应声而碎,人体与碎石一同跌落在地。
“不会流血,身体受损也能愈合…果然要捏碎魂魄才行吗?”女子从府邸的正厅走出,指尖的妖力还未熄灭,闪烁着荧粉色的火焰,“你是怎么破除幻境的?”
“咳…”宋诗从碎石堆里撑起身子,“你就是幕后真凶吗?”
“回答我。”女子轻轻挥手,火焰再次击向宋诗。
也在同时,宋诗同样抬起了手臂,腕间的银铃发出一声脆响。
宋诗掀起唇角:“果然——”
她袖间陡然飞出几张符纸,符纸与火焰相撞,两者在半空中全部消亡。
“——你,比我弱啊。”
话音落下,宋诗站起身子,身后数十张符纸腾空,同在幻境时如出一辙,她扬起手,手腕微微晃动,银铃碰撞之间,符纸便如短刃,笔直刺向女子。
女子却毫不慌张,符纸飞来时她纹丝不动,最终符纸停在她三步之遥的距离,齐齐被火焰烧成灰烬。
宋诗冷哼一声:“原来是有法器护身。”
而且还有同伙。
宋诗警惕的放开神识去感应四周,虽然并未探查到旁人,却总觉得被另一人窥视着。
幻境中银铃未响,是因为捏造幻境的人灵力比她强,但她试图破除幻境被攻击那一刻,银铃的响声骤起,可她却没及时反应过来,这才被对方得逞。
不过…她感知不到卜澐的位置,而且神识也探不到城主府外,就更不知道那个百里鹤衣在干嘛。
“他是被师弟放鸽子了么…”宋诗揉了揉眉心,略带烦闷的冲女子摆摆手,“行了,还真是妖怪,捉妖可不是我的公务,不打了,你叫什么名字?是花妖吗?我得在冥府的册子上记录一下。”
女子仍是默不作声的盯着她。
被窥视的感觉也愈发浓烈,像是被一条毒蛇在暗中盯上,下一秒就要扑咬而来。
“怎么,你都有这么厉害的法器护身了,却连名字都不敢说吗?”
到底在哪儿?另一个人到底藏在哪儿?!
放出的神识不断被阻拦,宋诗咬紧牙关,双手背后不动声色的捏住一张符纸。
“谢莞。”女子道,“我的名字叫…谢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