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

    “周凡，下节课是体育课，我和你站在一排吧？”林晓楠在上完第三节英语课之后，试问对方。

    “啊，林晓楠啊，不了，我有伴儿了。”周凡摆摆手，一副嫌弃的表情。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跑去和魏洋说悄悄话了。

    林晓楠连着问了好几个女生，她们都表示自己和有伴了。这让她苦恼不已。从学校到操场有一段很长的路，需要排队。班里刚好21个女生，20个男生。两人站一排。有一次，她随便排在了前几排的位置，中间就空着一个位置，没有人上前补齐，都想跟喜欢的同学一排。从那之后，她就站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她总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微笑是她的护身符。但是，体育课她最痛恨的就是两人一组做什么活动。如果老师不特别说明，没有人跟她一起活动。她只能尴尬地看着别人搭档。她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同学们都对她有看法。或者，都对她没有看法。只不过暗暗地嫌弃，不愿意和她一起玩。

    很多年以后，林晓楠才知道，在同班同学中，一个真心的朋友，她都没有。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在孤立别人。当一个人觉得对方比较土，或者性格软弱的时候，只要一个人说对方不好，那其他人也不会跟对方玩在一起。她的第一个真心朋友是三年级的一个女孩叫小坤。

    这一天，四年级2班的女生被分成了3组。

    “准备好了吗？”体育老师高举右手，一声哨响，往下一挥，吹响了50米的短跑比赛。

    只见第一排跑在最前边的是周凡和魏洋，两人是班里女生个子最高的。周凡比较瘦，魏洋稍微胖一点。

    第一排跑完之后，体育老师把周凡和魏洋叫到跟前，亲切地拍了拍两个女孩的肩膀，“周凡7秒47，魏洋7秒50你们两个下午第三节课来篮球场打篮球。”

    “好的，老师。”两个女孩看着对方笑了笑。

    林晓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想，要是她也跑到小组第一，是不是老师也能让她去打篮球？她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有自信跑到她那个小组的第一名。这么想着，体育老师催促，“第三排准备好了，快点来。”

    林晓楠的心脏开始咚咚地跳，“预备——”在这个时刻，心脏跳地更快了，脸都红了。“怎么还不吹哨？”

    体育老师哨声出来了。一下子跑出几米之后，女生们都挤在一起，都想跑快点。即使是平时跑步不怎么出色的班长，也不甘示弱。

    住在楼房的孩子就是没有巷子里的孩子跑的快。

    林晓楠是这么想的，我要加油！超过她！对再超过一个，就到终点了。耳边传来，“林晓楠，8秒02。”

    “呼——”林晓楠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打不打篮球，只记得自己跑了小组第一，感觉自己也很厉害的。她忍不住笑了。这与以往掩饰的笑容不一样，是她人生意义上第一次觉得她比大多数人厉害的地方，原来是跑步。

    50米测验之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就像往常一样，林晓楠搜索了下，看谁在玩超过2人的体育活动。这时候，她就能加入了。

    刚好有人在跳大绳，她也就加入了。由于她跳绳的样子比较滑稽，平时也总能逗笑别人，所以有她在的地方经常笑声不断。

    体育老师看了看比赛的成绩单，她在人群中到处找林晓楠。

    终于，在林晓楠又一次跳过大绳，继续排队的时候，体育老师叫住了她。

    “晓楠，今天下午第三节课，你和周凡、魏洋一样来篮球场练篮球，你愿意吗？”体育老师笑了笑。

    林晓楠那时候刚知道西方有个节日叫圣诞节，但是她不知道圣诞老人会往小朋友的袜子里装满礼物。如果让后来的林晓楠形容当时的感觉，那就是大人看到小孩子哭泣，往她嘴巴里塞糖果的满足感。那是一种被疼爱的感觉。

    “愿意！”林晓楠生怕体育老师反悔，赶紧回答。

    体育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泡在蜜罐里的孩子，经常感觉不到被爱。因为那是他们唾手可得的事物。林晓楠不是，她无数个瞬间感受过爱，每一次她都能记得。如果被爱的次数能够数出来，那这个孩子一定是被忽视的。

    随着一声哨响，“集合了！”体育老师喊，同学们也喊着，互相通知对方。再次列队的时候，体育老师看了看这队伍，让报数。

    报到最后的时候，体育老师走了过来。

    “林晓楠，你个子不高，站在最后能看见老师吗？”体育老师话音刚落下，全班同学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她。

    她人生中有很多个引人注目的时刻，但是大多数是尴尬的，是无地自容的。呵，她才12岁啊！但是这次，她永生难忘。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师的这个问题，只是站在原地，故作轻松，声音却有些颤抖，“能。”明明个子比周凡和魏洋矮一头，却经常踮起脚，自我感觉跟她们差不了多少。那是一种自我宽慰。

    “稍等一下，同学们。”体育老师，拽着林晓楠的胳膊往前走，“看你站第四排还是第五排？”说着，体育老师比较了一下个头，将林晓楠塞到了第五排的位置，然后体育老师调整了其余几个矮个子的同学到前边。这下，周凡和魏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不能手拉手了。

    在回去的路上，林晓楠忍不住扭头看向最后一排，她看到魏洋并没有因为被安排在最后一排露出和她曾经一样苦涩的表情。她很羡慕魏洋的淡定。她知道她们是不同的。魏洋是被老师按照身高排到最后，而她曾经是被遗弃到最后的。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去篮球队的机会，能有小伙伴和她走在同一排，她已经很幸福了。她的愿望多么简单呵！只是希望不要被特殊对待，在人群中不要那么突出，和其他同学一样普通点就好。然而，没有小朋友的愿望是希望自己不被关注。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第三节课，临上课之前，周凡和魏洋就大大方方地告诉班主任，体育老师让她们去篮球队。班主任批准了。林晓楠也坐不住了，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着就上课了，她赶紧在老师说了拿出练习册之后，报告老师，她要去打篮球。

    班主任表示知道了，让她去。林晓楠心想，总算逃掉了这节课。每次这节课，班主任都得核对作业，没写的要挨批，每次回答问题，她都心惊胆战。毕竟，语文这东西，她一直没学明白。答来答去，成绩始终不如数学。数学好歹考过满分，语文从来没上过90分。

    伴随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走出了教室门。

    天空地阔！世界都敞亮了！

    哪个坐在教室里听课的孩子不好奇篮球场上的生活呢？

    那也是林晓楠第一次面对未知的环境，面对不同年级的同学。四年级的女生排在五年级的女生后边。林晓楠不知道如何称呼前边那几位同学，叫姐很奇怪，叫名字又不熟，叫全名又显得没大没小。最后干脆叫全名了。

    黎倩，个子最高，皮肤最黑，戴着牙套。

    封舒，皮肤较黑，人比较干瘪，性格不清楚。

    崔洁，皮肤白皙，总是将头发梳成卷，套进网格，用花箍住，一根钗叉住头发。对人通常是两幅面孔，对老师和同年级的笑脸相迎。对于比较厌恶的，就眼神嫌弃。林晓楠常想，为什么这个女孩那么漂亮，对别人都很好，为什么只讨厌她？相比起别人，她的软刀子，更让人难过。

    张孟雅，穿着干净，皮肤白皙，扎着马尾辫，早恋且——

    练习了一个星期，林晓楠觉得好累。终于可以休周六日了。

    林晓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第一周是同年级的练习传球，左右手运球，第二周开始学习三步上篮。她的个子是篮球队里最矮的，速度不是最快的，力量也比不过高年级的女生。很长一段时间，林晓楠以为她被欺负，是因为她传球没有传到位。她害别人老捡球，后来她才意识到，当一个人想要打你的时候，你就算长的像嫦娥也没用。她唯一的错误就是内心不够强大，这些并不是她的错。人没有必要为别人的错误来过度反思自己。

    “好，我们今天学习三步上篮。”体育老师吹哨，开始做示范。“走到这里，先迈右腿，再迈左腿，然后看我举起右手，砸篮板，注意砸的位置力气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听懂了吗？”体育老师问四年级的学生。

    “听懂了。”大家异口同声。

    一开始练习经常会出现手脚错乱的情况，不是迈错了腿就是忘了投篮，练习几次之后，终于记得先迈右腿了，可是左腿步子太大，第三步抬右腿的时候直接人跑到球框正下方了，这能投进去见鬼了。

    就这样，又练习了一周三步上篮。从这一周开始，林晓楠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她把球传给张孟雅的时候，传不到对方手里，她力气太小，胳膊没有劲，所以张孟雅捡了2次球。对方逐渐不耐烦。

    等轮到林晓楠接球的时候，她也接不住张孟雅的球，对方的力气太大了，一接冲击力太强，手指头被顶到了。所以，她干脆放任不管，等对方传过来，她接不住就去捡。她有些担心下一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