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活的落差并不能阻挡时间的进步,既然不能回望,那就勇敢地向前走。

    一个午后,南家破旧不堪的小院门口停来了一辆亮堂堂的黑色汽车,看起来格外值钱的汽车与周围贫瘠的房屋格格不入。

    这是南风第二次见到这么值钱的汽车。

    南风和南阳蹲在门墙边水管处洗着刚出土的萝卜,只见车停下许久也不见人下车,可是轮胎上沾染的淤泥又让人清晰的知道它走到了这。

    直到南妈妈从屋里举步站到了门口,车门才缓缓的打开,走下了一位西装革履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人。

    他看着脚底的污泥,环顾四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南妈妈。

    他伸出手说:“这是你母亲给你写的信。”

    南妈妈将信拿在手中,那人欲言又止,上了车扬长而去。

    南妈妈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南爸爸又赌的忘记了回家,南风和南阳跟在妈妈身后眼中满是疑惑。

    他们的外婆,这是一位很远很远的人。到底有多远,南风不知道。

    她只知道南妈妈从来没有提及过外婆,那好像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人。

    又或者是怕一说出口,一些封层的记忆又全都席卷而来的人。

    外婆信中满是思念,她生着病,身体日渐消瘦,希望南妈妈能带着南风和哥哥南阳去香港见她。

    读完来信后的南妈妈把脸埋在手心,坐在简陋的客厅里无声的流泪,颤抖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南风手足无措的坐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替她拍着背。

    南阳一脸漠然怔怔的靠在门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南妈妈渐渐平息了悲伤的情绪,内心酝酿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

    南妈妈对着南风缓缓的说:“南风,你爸爸不可能让哥哥去香港的,所以只能你去外婆家了,妈妈会送你到深圳,妈妈没脸回去。外婆问哥哥,你就说哥哥踢球摔伤了腿,她如果问你我们好不好你就说很好,告诉她,我们还住在原来的大宅院里,其它的什么都不要说,好不好。”

    南妈妈知道的,南风向来听话。她去,无疑是最好的安排。可是爸爸为什么会不让哥哥去呢?不由多想,南妈妈已让她收拾启程。

    那是南风第一次去香港。

    一路往南,从贫瘠的山川到灯火璀璨的维港,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了比电视机里还要辉煌夺目的城市。

    在摇晃的巴士里弥漫着刺鼻的汗臭味,吵闹的人群叫嚷着对金钱的欲望。眼里的景物不断的退后,渺小而模糊。

    南风昏昏沉沉的靠在南妈妈的怀里也不知道吐了几次,夜里车里都是呼噜声,南妈妈轻柔的揽住她,让她再坚持坚持。

    黎明到来之际,南妈妈送她下了车,将她的手交给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人,对她说:“南风,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一定要告诉外婆,我们一切都好。”

    南风脑子里的眩晕还没有结束,车子又迅速的飞驰。南风明白南妈妈此刻必然也上了车,同她一样一个人在勇敢地往前走下去。

    车子进入了香港,缓缓停下时南风慌乱的下了车,弯身又吐的稀里哗啦。

    那位西装革履的人从上车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是沉默着将拧开的水递给她,温柔地替她拍了拍背。

    那时真的像是一场酷刑,异常煎熬。

    在她直起身后,只见远处一道模糊的身影徐徐向她跑来,来不及反应便被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南风顷刻间脑子一片空白,视线定格在漆黑的空间里,耳边传来一声声哽咽。

    好像过了很久,眼中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那一张苍老的脸庞,通红着双眼,带着一股从所未有的温暖气息,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张开双手又紧紧的包裹住她,温柔的说:“风,欢迎回家。”

    南风内心的汹涌无法言明,风是飘荡而没有家的,当那炽热的双手抱着她,告诉她:“这里是你的家,我是外公。”

    那时,没有人知道那是多年后她辗转辗转始终忘不掉的一句话。

    后来回想起来,为什么觉得温暖大概是因为“家”。

    南风轻轻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瞳孔认真地看着南外公,察觉到了南外公落来的视线,便不着声色地将偏小的袖口不断的往下扯,又略微狼狈地低下头。

    南外公牵着她的手,朝身边那位西装革履的的人挥挥手,那人理所当然地打开了后座车门,南外公有礼貌地向他说:“辛苦你了!”

    那人笑着用手指比划,南风才明白他说不了话。

    南风在外公口中知道了,他是南外公的司机,汪叔。

    坐上了车,她望着身着讲究与她一臂距离的南外公,突然想到了那天那辆汽车上格格不入的淤泥,她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孩子,饶是祖辈富裕也落败成这般贫苦模样,自然也总是对身边人存在着几分打量。

    她看得出南外公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气度,那可不是那片梧桐山野就能养育而出的。

    那么鲜明的对比,全部溢出,令她尴尬得不得不选择忽视,让它全郁闷在心中。

    一路上,南妈妈预想会被南外婆询问的问题,南外公都重复的问了一遍。

    南风按照预先那样一字一句的回答。她的回答像是背诵课文一般,南外公悄悄的红了眼,默默的擦擦眼泪,而对于这个看起来性格温和敦厚的外孙女,他的眼中满是疼惜。

    随着车子的飞驰,倒退的街景,路边广告牌上出现了一身白衣温文儒雅的南外公。杜松龄是他的名字。

    接着南风的视线慢慢地暂停在了一栋栋独立的白色洋楼上。

    那时,恰逢冬日,树木萧条着枝丫,迎着冷风,几座别墅绰约着隐在树木之间。

    南外公说房子的背后是一条人工河,里面养着鱼种满了荷花。若看荷花开可要等到夏天了。

    这个家,装潢的明亮典雅,洁白无瑕的天花板上吊着亮晶晶的灯,真像极了高不可攀的灯塔。

    客厅的落地窗上放着一架复古钢琴,洁白无瑕的地砖让南风踩着的那双破旧帆布鞋却步在了门口。

    南外公拉着她进门,一位坐在轮椅上鬓角发白的老人,从客厅深处摇着轮椅向她驶来。南外公说:“这是你的外婆。”

    南外婆的腿得了渐冻症,已经走不了路了。

    南风在电视机里看见过她,一位作家,蒋木,这是她的名字。

    南风一路上设想过见到外婆后的场景,是外婆与她痛哭流涕,内心百感交集时说着掏人肺腑、驱寒问暖,感人至深的话语。

    又或者是生疏而又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想过的种种都不及眼前的场景来得真实。

    坐在轮椅里不苟言笑的南外婆把目光定格在了头发汗湿,外套皱巴,脸色发黄,一副干瘪而显得营养不良的南风身上,此刻她看起来就像散养在村里的小鸭子一样。

    神态略微严肃的南外婆缓缓地说了一句:“你长的真像你妈妈小时候。”

    南风手足无措的站在她的面前,觉得浑身的血液停止了流通。被称作“外婆”的老人凝视着打量她,让人无处躲藏。

    南妈妈长着一张清冷精致的脸,南风的脸温和恬静,两人唯一相同的便是嘴角都带着两个小梨涡。

    南外婆又问:“哥哥呢?为什么没有回来。”

    南风又把南妈妈的说辞背诵了一遍。

    南外婆沉吟,看着眼前憔悴的孙女,半晌后冲站在一旁的中年妇女开口道:“陈妈,她也累了,带她去休息一下吧!”

    南风记得信中的南外婆,说着一席感人肺腑而温暖人心的话语,对于当下冷冰冰的态度属实有些迷惑,她眼睛不自觉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最终定格在了她的轮椅上。

    她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清晰,她紧闭的双唇有点像南妈妈对着南爸爸隐忍怒气的样子。

    南外公温柔的揽住南风的肩,看着南外婆说道:“孩子来了应该高兴。”

    南风随着陈妈踏上旋转木质楼梯,南外婆喃喃着说:“你说她过的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不肯回来?”这句话消失在了南风耳边。

    一位思念成疾的母亲,因为她的到来而开心不起来?

    想起南外婆隐忍怒气的样子,她想到了南妈妈说:“我没有脸回去。”

    她想到了一句话: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过的辛苦,只有她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来捍卫她所谓的幸福。

    正走到二楼的拐角处,一道卧室的门被人从里拉开,露出了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她高傲的看着南风道:“你就是大陆小城市里来的丑八怪。”

    对比于香港,南风所在的城市复古而温柔,小桥流水,江南烟雨。却也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城市,她声音温和,带着软糯糯的语气回答:“我是从南京来的。”

    杜若满脸鄙夷,端详了南风许久,最后说了一句:“你长的真难看。”不等南风回答,回身关门一气呵成。

    那时南风心里想着,香港人都这么看不起人吗?

    陈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只是告诉她,那是她舅舅的孩子,杜若。

    她问南风几岁,南风说:“冬天过了就满十五了。。”

    陈妈点头:“噢,那她和你同岁,只是比大几个月。”

    最后陈妈随意的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让她进去。

    南风却一瞬间眼花缭乱。满眼灰白相间的精致设计,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吉他,一片墙上贴着明星海报,书桌上随意的放着一张张潦草的音乐手稿,处处透露着有人生活的气息。

    她恍然闯入了别人的私密空间里,南风知道这里应该有人住着。

    她不知所措的想要退出去时,门口一声震惊而愤怒的声音传来:“你给我滚出去,谁让你待在这里的。”

    南风被吓的一哆嗦,就这样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刚刚下楼的陈妈慌忙的跑上来,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一个劲的给杜若道歉,说是她带错了房间。

    杜若趾高气扬的冲陈妈大吼:“你明明知道这是沈知意的房间,他最不喜欢陌生人进他的房间,你偏偏要让这个脏兮兮的丑丫头进来。”

    陈妈僵直着身体,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

    杜若气愤的指着门口让她们滚出去,陈妈匆匆领着南风走出去。

    南风随着陈妈走到了二楼深处的房间门口,等陈妈轻轻地推开了门,打开了墙壁上的灯南风也看见了陈妈通红的眼睛。

    她告诉南风,以前沈家小少爷沈知意有段时间生病,所以住在那间房里。他病好了之后就搬回家了。

    话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终止 ,陈妈没有说下去,南风也没有问。

    沈知意是谁?

    陈妈呼的叹了口气,浅浅地望了她一眼说:“今后你住在这里,不要再进那间屋子里去。”  继而,离去。

    南风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蓦地,想到了陪着她到深圳孤单坐车回去的南妈妈。

    那天她也是这样相同的背影。此刻,一种深深的思念从心底释放。

    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就不能一直留在妈妈身边吗?

    她生活本就在尘埃里,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把她蹂躏的更碎。

    夜幕降临,窗外飘起了绒绒细雨,这一夜,南风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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