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流淌在萧索的冬天。在焦灼的等待中，南风从无仅有的发现时间如此漫长，竟让那个新年迟迟未到。

    从那只叫大白的喵喵被他的主人拎走后，南风与杜若如履薄冰的关系又得到了缓和。偶尔杜若也会开口同南风说话，只是语气一如既往的傲娇。

    更多的时候，南风都是听着杜若的分享。她认为有趣的事，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喜欢……这是一对陌生的词语。

    起码这刻对于南风而言，她要先学会认真地活着，像样地活着，像人一样的把腰板挺直着去寻找失去的东西。

    她没有充沛的精力去追赶一场籍籍无名的暗恋。

    有些人只适合记在心里，珍藏着。至于后来，都是不确定，但这不确定又值得忍耐，毕竟她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忍耐。

    这是生活赐予她的一场追逐。

    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南妈妈，提起移民，所有人都达成了默契，都在学着转移话题。都在默许，过了新年便将南风送回属于她的地方去。

    可是南风却觉得南外婆隐忍得很辛苦，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以至于，在那座火山还未爆发之前。她先乖巧温和的等待，等待着旋转的时针将那一天降临，等待着上帝赐予她的一切福祉或灾难的来临。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需要等待时做的功课。

    不过好在生活会给人假期的讯息，还有一个星期便是除夕，中国人的节日。

    李老师说做为一个有信仰的中国人，钢琴班的集训也将结束了。

    最后一天上课的老师打着地道战的口号喊的要胜利，危言恐吓着谁敢回到解放前夕，会让他知道小锅儿是被铁打的东西。

    南风想着回去就没有想过回来，但看到李老师一脸威严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也牢牢地将她的叮嘱记住在心中。

    那天时间很快，每个人脚底都带着放假的喜悦，走的又轻松又急切。

    “南风，我们春节后见。”木蓝站在楼梯口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笑容满面的同她挥手告别。

    “怎么像个小媳妇一样。”他身旁的少年凑到他面前打趣道。

    木蓝抬脚踢中了那少年的屁股叫嚷道：“肚脐眼你个屎扑街，你说你奶奶个熊。”

    那少年不甘示弱的追着他嬉打。南风抬起头笑了起来。

    木蓝唤作肚脐眼的男生叫杜齐，长得白白胖胖，声音还在如同幼稚期的孩子，一开口就是清脆声。木蓝嘴巴闲着无事，总是给人胡乱的起外号。

    这不一看到出现在楼下的沈知意就嚎了一大嗓门：“大蚂蚁，你等等爹一起走啊！”

    青葱岁月里总是想要做同龄人的长辈，一天当爹当妈的。

    楼下的少年抬头微微一笑露出了牙龈上的小红肉，冲罪魁祸首招手。木蓝摇曳着轻快的步伐便跑下了楼。

    不出意外沈知意揪着木蓝就打，两人你追我赶，打坐一团。少年脸上都是生动的笑容，嘴里说道：“娘娘腔，你敢给你爹取外号。”

    旁边其它同学笑得东倒西歪。  木蓝撇嘴，往前奔跑笑的一脸嚣张：“你个屎扑街，你奶奶的熊啊！有种你再来啊！”

    少年眼睛在乱发中明亮生动，随即将书包扔了个漂亮的抛物线，正中南风怀里。

    少年回头也有些意外，抬眼看到南风嘴角笑的很深，来不及收回的梨涡，竟然觉得漂亮的有些扎眼。

    杜若抓过南风怀里的书包，有些别扭地开口：“我拿着吧！”  随即，追赶他们。

    南风有些呆怔，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稀里糊涂的跟上杜若。

    “南风？”杜若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微弱。

    南风看着她，认真的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不可以喜欢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什么给你。”

    杜若说的认真，微笑着伸出柔荑，她看着南风，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南风把手上递给她，低头说：“你多想了。”

    杜若笑得山明水净，南风却低下头理不清思绪。

    除夕的那一天，下着雨。南外公千叮咛万嘱咐杜若，到了沈家，杜若不能无礼让人笑话。

    杜若神色不耐烦的答应，老人便先去了沈家。南风后来才知道，杜家的每一个春节都是在沈家聚齐。

    沈知意的爷爷与南外公有着过命的革命友谊。从出生便能穿着同一条裤子，沈爷爷的命更是南外公捡回来的，本来说是要当儿女亲家，想把南妈妈同沈爸爸凑一对，结果两人从小到大硬是成了欢喜冤家。

    后来，沈爸爸娶了南妈妈的蜜友。沈妈妈又定下以后要和南妈妈做亲家。也是命运弄人南妈妈远走他乡，这不沈爷爷从小便把沈知意杜若凑在一起，结果猫追老鼠一个拼命的追一个拼命的逃。

    大雨下的哗啦哗啦的，南风本来想等雨停在同杜若一起过去的，结果大雨像是和人较着劲下的不停歇。杜若跑去储物间找了一把伞拿出来。

    “只找到这一把！”杜若拿着伞，星眸难得温和。

    沈家就在对面，但是要绕过一条蜿蜒的石板路才能到沈家。南风试探着说：“那一起走吧！”

    杜若点头，两人走在伞下，一左一右，一臂之距。

    大雨一直下着，带来的风有些猛烈，吹的伞都有些撑不住。裤脚被雨滴打起来的水花带的有些湿漉。

    两人肩膀都有些淋湿，脚步匆匆，竟然狂奔了起来。

    飘在脸上的雨，却让南风感到了恍惚，眼睛一点点，被雨水打湿，回忆的旧电影在雨中模糊而后清晰起来。

    她和瞿梦还有南阳也在大雨中狂奔过。可是这里的雨和她生长地方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一种是如沐春风的温柔，一种是寒冬雪月的冰冷。

    一时间，风和雨竟勾起了藏在她心底的那根叫做乡愁的心弦。

    以前以前像个黑白的电影一幕一幕的出现。

    有个孩子曾经调皮地甩开了妈妈的手。奔跑在雨中，踩进水洼深处，一脚跺的比一脚还要重。

    她习惯于妈妈勉勉强强，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个孩子微笑，在又一双温热的手揉揉她的头，牵着她回家。

    从孩提到青少时期，她习惯有她的陪伴。在这样的一天，哪怕家里被她摔的四分五裂，她却怕她的妈妈感受不到她的温暖。

    杜若说着话，南风却觉得连敷衍回答都已然无力。  冬日的雪已然落尽，梅花也已悄然上了枝头，却都不如春日里门院外的梨花那般盛放。

    杜若同南风绕过了那条石板路，穿过木桥抵达了河边的洋楼。杜若一改平日的嚣张跋扈，表现的乖巧温和，举止有度，眼睛明亮。

    “南风。”一道温和的声音，徐徐的传来。

    南风抬眼，才发现门已经打开，站着一群大人。

    南外公同着一位双眼炯炯有神，神情威严的老人站在一起。

    那老人也看着她，满眼笑意。他右边站着一位面容精致，身材高挑的女子。

    那人眉毛细如柳叶，自然流畅，搭配着她那优雅的额头，彰显出无比的韵味，看起来清雅高贵极了。刚才的一声南风定然也是出自于她的口中。

    沈知意的面容显然是遗传了她，就连眼中的清冷，也像极了她，同样的冷漠，同样不可忽视的傲娇。

    杜若有礼貌地鞠了躬冲她开口：“沈爷爷，沈阿姨过年好。”

    她笑嘻嘻地站到了南外公身旁，两个老人开始嘀咕着朝她看来。

    “南风”温和的沈妈妈又叫了一声，她看着南风，脸上带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想伸手牵着她，又怕觉得孩子觉得突兀。于是一向雷厉风行的沈妈妈第一次体会到瞻前顾后的感觉。

    她是个怀旧的女子，特别是看到南风那张同记忆里相似的脸，一样的温柔恬静，一样的温婉美好，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些年。

    她的心微微颤抖着，却不敢靠的太近。

    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少年对门口的一切漠不关心，像是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的开口：“爷爷过年好，妈妈过年好。” 将人摔进沙发里。

    南风被大家的目光盯的脑子有些短路，随着沈知意的声音就慌慌张张的开口道：“爷爷过年好，妈妈过年好。”

    南风站在门口声音软糯，弯着腰的姿势，显得规规矩矩。可是话一落，就连沙发里的沈知意都抬起头看向那毛茸茸的脑袋，笑得有些揶揄。

    南风反应过来脸涨的通红，一脸的尴尬拘谨。

    一瞬间笑倒一片，沈爷爷打趣道：“原来是我家Demo的小媳妇来了。”

    Demo是沈知意的小名。他只允许他的家人这样叫他。

    南风心里默念觉得洋气。

    沈妈妈咧开嘴笑得眼角出现了细纹，她伸手朝她来：“这的确是我家Demo的小媳妇，我和她妈妈定下的。快来，到妈妈这来让我看看。”

    杜若僵着笑，牙齿都要咬碎了。

    沈妈妈看着乖巧的南风，益发怜惜。

    南妈妈的事，她一直四处打听奔波，她对这个内心挂念的孩子，满眼的关爱与疼惜。

    “这孩子眉慈目善的，一看就是一脸有福的人。”沈爷爷笑眯眯的说道。

    “现在的孩子不同以前，都是有福的人咯！！！！”南爷爷看着孙女，眸中闪着慈悲。

    “是啊！日子一代比一代好过了。”沈爷爷回道。

    “我们这代人就是希望落叶归根，别到死还跟在他妈洋人屁股后面有一套学那一套。”沈爷爷言语粗俗，眼睛因为气愤瞪得极大。

    南外公拍了拍他的手：“你这毛脾气到了这把岁数心里还没有一杆秤平稳。九十九年不是快要到了吗？”

    沈爷爷摇头，直叹气：“是啊！这两年谈了二十二次啊！也是时候回家了。”

    那时候无数国人都在期盼着中国孩子的回归。

    沈家妈妈拉着南风的手，恨不得给人揉进怀里。他冲沙发里一脸慵懒的少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沈知意你南风妹妹来了，你倒是来给人打个招呼啊！”

    沈妈妈不知，他与沈知意早已相遇。

    沈知意漫不经心的抬眼像是真的第一次相见一样。他淡淡打量她，黑眸黑发，温柔明净。他说：“沈知意。”

    南风的脸有些烫人，她微微一笑，眉目清澈的回道：“南风。”

    沈知意第一次有了确凿的理由望向了她嘴角的梨涡，有些漂亮，有些晃神。

    沈妈妈挂着的笑就没有消失过，他拍手说：“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你们这两人的名字到真是般配。”

    除了沈妈妈，其它人都愣住。

    南风觉得沈妈妈的性格并不是像她的外貌一样安静温婉，却南辕北辙的存在着随性洒脱。

    从她的言语中南风知道了。她同南妈妈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在南妈妈去大陆上大学以前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念小学，初中，高中。

    她和沈爸爸也是当年南妈妈一手撮合而成的。在沈妈妈一番雕琢过的温和言语中，几乎让南风的拘谨心慢慢有所开展，她望着沈妈妈的眼睛，都带着发自肺腑的欢喜。

    又或者是因为她是南妈妈最好的朋友。南风浅浅一笑的梨涡，印烫了沈妈妈的眼睛。

    “你嘴角的梨涡和你妈妈的一模一样，你妈妈，真的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沈妈妈湿润着眼睛说道。

    沈知意又抬起眼，可惜没有看到那对漂亮的梨涡。

    单纯的词意听起来有点傻气。

    “姑姑那是蠢的可怜！像个傻子一样！！”杜若之前听大人说话，一直秉于礼貌并不插嘴，这时耳朵听得不厌其烦。张了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沈妈妈，模样十分乖巧，话语却十分犀利。

    空气变得寂静，甚至有点窒息。

    “我发现你这人说话，真的不过脑子，张口进来！”一直安静埋在沙发里的沈知意，突然的蹦出话来，也到让沈妈妈难得的扬起了眉，露出了赞许。

    杜若难得被人怼的找不了话回，不同于平时的高傲，嚣张跋扈，她此刻眼泪汪汪的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沈妈妈抬起手就要去拍打少年。少年却机灵地倒在一边，对着沈妈妈呲牙，笑得别有深意的看着沈妈妈：“你打我干嘛！难道说的不称你心意。”

    这下沈妈妈被戳中内心真的要打他，站起身就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往少年身上扔 ，少年笑意满满的接过，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都要把妹妹说哭了！”沈妈妈拍了下少年纤细的手，一脸严谨。

    那少年抬起头对上了南风的目光，满不在乎，笑的一脸坦荡，漂亮的眸子益发促狭：“这不是安安静静的坐的好好的吗？哪里哭了！”

    杜若眼见着沈妈妈又去揪沈知意，连忙拉着她说道：“阿姨，你别生气，我没有哭。”

    沈妈妈见好就收，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今天饶了你！以后说话自己掂量掂量吧！”

    沈妈妈以前教育起他儿子来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沈知意性格从小就乖张，睚眦必报，惹恼他了，管你是谁都要给人抡回去。

    可除了沈妈妈，这位从小给他扎小辫子穿公主裙的人，因为美貌大家都一致认为沈知意是个带把的女孩。

    这孩子成天和沈妈妈唱反调，沈妈妈巴掌还没抡上去，那孩子就哭得跟狼嗥似的，乖巧的坐在一边念着：“小媳妇，你不来，没人爱，寡妇村，娘不疼，爹不爱……”沈妈妈接到南妈妈的来信后，知道生了个女孩，叫南风。

    那时天天教油嘴滑舌的沈知意说：“南风，是我小媳妇。”

    从此沈知意被捣拾成了帅小伙，左邻右舍齐齐说道，这孩子收拾收拾板正的亮眼。

    沈知意说话说的晚，别人家小孩一岁多就开始学舌，他两岁多连爸爸妈妈都还不会叫。

    沈妈妈都认为他有哑疾，一天看着孩子眼泪汪汪的，越看越飘飘然。想着也是造化弄人。

    结果到了三岁，一天沈知意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妹妹。”

    当时把沈妈妈吓一跳以为又怀了一个，结果没有两天便收到南妈妈的来信。

    从那之后沈知意便开始说了话并且意外的标准，沈妈妈一直都觉得南风是他家的小福星，也便有了小媳妇这个说辞。于是南风的名字一直存在沈知意的岁月里。

    沈知意这人从小就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上学时引的多少孩子哭倒在他家门口。

    为此，南外婆劝导杜若少与他走近些，一张不男不女的脸，长大了定是负心汉。这个观点到与沈妈妈不谋而合。

    沈妈妈也并不喜欢杜若，这个女孩嚣张跋扈，铁石心肠缺少点知人冷暖的温柔，但是做为大人，自然还是当成自家孩子对待。

    不过她一直最担心的是，沈知意和杜若走得太近，南风怎么办。虽然两人八字还没有一撇。

    不过好在她慢慢发现自家儿子好像并没有看上杜若，于是紧绷了多年的心终于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