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菲

    日子一天天过去,庭院外的池塘里荷花含苞待放,圆影覆华池。

    元妙宜进京时还是三月,如今已是悄悄入了夏。

    元妙宜手臂上的伤养的很好,一点疤痕也没留。

    今日是华嬷嬷的课,华嬷嬷之前曾是宫中太后身边伺候着的嬷嬷,年纪大求了主子恩准,便从宫中退了出来。

    由于华嬷嬷在宫中曾得太后称赞礼数周全,京城中的世家贵族在华嬷嬷出宫后,争着给她下拜帖,请她到家中教导子女规矩。

    华嬷嬷一律以身体不好推脱了,没想到青藤书院竟能请的来她来授课。

    一时间,书院内挤满了上门求学的贵女。

    冬苍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姑娘,书院到了。”

    “嗯。”元妙宜应了声。

    自前些日子的刺杀后,案件调查结果尚不明了,沈珣担心会再次出现类似的意外,就将身边的冬苍派了过来跟着她。

    元妙宜没推辞。

    挑开车帘,元妙宜踩着马凳缓步走了下来。

    “元姐姐,就知道你会来,果然没有白等。”一道娇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元妙宜顺着声音抬头看去,眼前一个妙龄少女正端着步子往这走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元妙宜礼貌回道:“沈姑娘。”

    她说完抬步就要走,沈芳菲上前一步拦住她,“元姐姐,我们一同过去吧。”

    元妙宜不知道沈芳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未答。

    若说沈芳菲也是个奇人,自从听说元妙宜也在青藤书院就学,时常去临川院找她谈心。

    去的次数多了,经常与沈夫人撞上,或许也是知道沈夫人对她不喜,见到沈夫人后总会找个借口走开。

    可过了几日,又会上门。

    她说的上门谈心,也只是两人坐在桌前,做些吟诗作画的事。

    元妙宜一开始只当是姑娘家打发时间的游戏,可是沈芳菲虽是面上不显,可背后却对最后的结果极为在意。

    沈簪月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认为沈芳菲是上门来挑衅。也跑上门来,对着元妙宜千叮咛万嘱咐,与沈芳菲的“比试”千万不能输。

    不然就是丢了她的面子。

    元妙宜觉得好笑,这在她嘴里怎么就成了比试。

    拜沈芳菲所赐,元妙宜虽是伤了手臂,缺了几日的课,但学业却是一点也没落下。

    后来,元妙宜摸清了沈芳菲的脾气,故意藏拙,如此又是过了几天,沈芳菲果然不再上门“谈心”。

    要说,元妙宜为什么一开始便直接推辞沈芳菲的“谈心”,因为若是如此,她马上就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元姐姐不愿和芳菲一起,可是嫌弃芳菲是个庶女,和芳菲一起会掉了身价。”

    元妙宜看向沈芳菲,沈芳菲见元妙宜朝她看来,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手中拿着的巾帕还象征性压了压眼角的泪珠。

    今日有华娘子前来授课,书院门口本就比往日的人要多些。

    如今,沈芳菲的动静,引了众多的人朝这看来,或打量,或新奇。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两人跟前,车帘被挑开,沈簪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

    看到这个场景,沈簪月面色一变,像母鸡护小鸡一般护在元妙宜身前。

    对着沈芳菲问道:“你这般假惺惺的,是想陷害谁?”

    元妙宜暗叹一声,糟了!

    果然这话一出,原本还压抑着眼泪的沈芳菲,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却不出声,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美人落泪,又是如此一副娇柔的模样,有人于心不忍,上前对着沈簪月劝道:“这位姑娘,小小年纪还是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沈芳菲弱弱出声,“这位公子,不要如此说我姐姐,想来我是个庶出的,才会这样的。”

    这话更是激起了男子的保护欲,扬声道:“庶出怎么了?你是她姐姐,哪有做姐姐的和妹妹这样说话。”

    男子的声音极大,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沈簪月。

    俨然在看一个欺压庶女的娇小姐。

    沈簪月看着沈芳菲如此作态,气得手抖,口不择言反驳男子道:“蒋玄你懂什么,我们家的事哪里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元妙宜一直便觉得眼前男子眼熟,原来竟是吐了一船的蒋玄。

    沈簪月火气冲了上来,完全忘了沈夫人的嘱咐,只想将气发出来。

    又接着要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扭头看去。

    元妙宜见沈簪月看过来,暗叹了声,生活不易,街头卖艺。

    从袖中掏出一个帕子,也装模作样的放在眼角擦了擦,霎时眼角也红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沈簪月先是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怎么了?”

    沈簪月声音虽小,可周围的人却都看了过来。

    元妙宜摇摇头,与一旁的沈芳菲的落泪不同,元妙宜死命忍着眼泪从眼角划动,也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偏偏还要强忍着的模样。

    要说落泪,也是个技术活。

    元妙宜深以为然,哗哗的泪往下流固然会引起众人的同情。可是,若是受了委屈,却隐忍克制泪珠的流出,那又是另一番高明的手段了。

    世人多的是猎奇心理,明明委屈却隐忍不发,越能引发众人的好奇。

    而且元妙宜深知怎样哭才会更好看。

    果然,一人出声道:“怕不是有隐情,不然这位姑娘怎么会这样。”

    元妙宜一听,将手中的帕子又朝眼角擦了擦。帕子上沾满了辣椒汁水,元妙宜没忍住眼泪划了出来。

    在众人眼里,只看到一个美貌少女受了委屈,在终于听到有人询问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元妙宜适时开口,“沈姑娘,你一直说我们是看你是庶出的身份,便瞧不起你,我们可有说过这话?”

    沈芳菲怯生生含糊道:“我……我不记得了。”

    站在一旁的蒋玄缓了口气,看着沈芳菲哭得悲切的模样,厉声道:“你们定是做了这样的事情,不然这位姑娘怎么这样说。”

    元妙宜简直要被蒋玄气笑了,但面上还得保持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沈姑娘这样说可真是寒人的心,我一个上门投靠的表亲,又哪里敢嫌弃沈姑娘是庶女。整日里伏低做小,生怕触怒了姑娘,就连前些日子我在养病时……”

    元妙宜说到这故意停顿下来,果然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有人问道:“怎么了,姑娘养病时怎么了?”

    元妙宜故意不答,只是低头看着鞋面上的绣花。

    沈簪月跟着听了一会,这会适时接上,“妙宜心肠好,不愿多说,我便来说。前些日子妙宜伤了手臂,大夫嘱咐说要静养,可偏偏妹妹多次上门打扰。妹妹每次都说要和妙宜谈心,若说有什么要紧事便罢了,可偏偏每次都是拉着妙宜陪她吟诗作画。”

    沈芳菲听到这话,立即停止了哭泣,瞪圆了一双眼睛。

    沈簪月又接着说,:“若说真是以谈心之由讨教学问那也便罢了,可后来妹妹愈来愈过分,每次讨教完学问,必要妙宜低她一等,方才告退离去。不然,就会一直拉着妙宜再比试些别的,直到她每一门都能胜过妙宜。”

    元妙宜听到这,像是委屈到了极点,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沈芳菲也是没想到沈簪月竟如此直白的挑出,有些傻了,喃喃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元妙宜这边已擦干了眼泪,正要说些什么。

    一道人影越过人群挤过来,看到还在低泣的沈芳菲,扬眉道:“她这怎么像是家被偷了的样子?”

    周围没人回答他。

    沈簪月听到陆与归如此说,像是找到盟友一般,眼前一亮。

    陆与归见没人回答他,用手肘撞撞元妙宜,“怎么了,全都围在这干吗?”

    “沈姑娘说我看不起她,正在找证据呢。”

    陆与归凑近了些,看着元妙宜眼眶发红,“你都哭了,看来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你们说吧,我在这一道听着,若是有人冤枉了你,我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这话极为护短,众人一惊,小公爷竟与元妙宜关系如此好。

    原本由于元妙宜落泪有些偏向的人,眼下更是顺风倒,心又偏了大半。

    下意识朝元妙宜这边挪了过来,这一动静使得还站在沈芳菲身边的蒋玄极为显眼。

    陆与归发现了站在一旁的蒋玄,懒洋洋道:“这不是蒋玄蒋公子吗?怎么不追着延康公主游湖,跑来这里主持公道来了?”

    这话一出,四周接连响起了“噗嗤”的憋笑声。

    显然是都想到了赏春宴那日蒋玄的狼狈模样,可是蒋玄毕竟身后是安贵妃,众人全都隐忍着,不敢大笑出声。

    蒋玄被人揭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可看着面前的陆与归。

    陆与归与他这样靠着祖上庇荫的公子哥不同,他的官职都是战场上拼下来的。

    想到家中长辈的嘱咐,蒋玄忍了下来,没多说什么。

    这边,陆与归说完话,便双手交叉抱臂站在了元妙宜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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