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故事的人

    路熹茗察觉到危险,向门口挪了挪,又情不自禁摸上了门把,却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把自己往回拉。

    魏觉隐调笑道:“这么高,摔下去可没命了。早知道就该给你绑起来的。”

    旋即,他便又开始盘问起来:“你还没说呢,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故事?”

    “从我堂姐那里。”路熹茗直接甩锅给林亦真,但耐不住良心谴责,于是在心里对她默默道了个歉。

    “侯兆昀他儿媳?”

    路熹茗不悦地回道:“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林亦真。”

    魏觉隐的声音依旧是轻浮的:“不可能呀,她怎么会说除了她丈夫之外的故事呢?”

    “你跟她很熟吗?”路熹茗问。

    “不熟不熟,只见过几次面而已。”

    路熹茗懒得问他为何会见过林亦真,她只想知道对方又是如何听到这个故事的。

    “我说完了,轮到你说了。”

    “唔,是从我以前的邻居那里听来的。”他慵懒地回答道。

    路熹茗并不满意对方的答案,但她又觉得掩盖好心中的秘密更重要,便放弃了对这个话题的探究。车厢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因蒙着眼睛,看不见周遭环境,只听得到双方的呼吸声,路熹茗觉得她的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就像是被拉开的橡皮泥一样又长又粘手。

    她好讨厌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束手无策等待的状态。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魏觉隐再次开口了:“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怎么这么喜欢故事?”路熹茗打着哈欠问道。

    “嗯......可能是现实生活太无聊了吧。”

    路熹茗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从前有个人,他没有魔力,却假扮有魔力的样子,到处招摇撞骗,谋求升官发财。”

    这故事越听越像是在描述楚渊,路熹茗的困意瞬间被驱散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路熹茗捏着拳头问道。

    “他自认演技高明,殊不知早就被人识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路熹茗紧咬着嘴唇,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该如何回应他。

    “林小姐,你作为他的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呢?”魏觉隐终是亮出了他的獠牙,语气却透着一丝无辜。

    路熹茗只好硬着头皮演起了戏:“你说楚子凌没有魔力?不可能啊,我一点都没发现!”

    但接下来魏觉隐说的话,却让路熹茗脊背发凉,后悔为何不直接跳车。

    “楚子凌是有的,但是你夫君没有。”

    “什么?!你是说,我嫁的不是楚子凌?那他是谁?”路熹茗继续装傻。

    “啧,你连你想保护的人是谁都弄不清楚,就愿意为了他而跟我们走,我该说你傻呢,还是天真呢?看来你喜欢的人,对你也不是那么真诚嘛。”

    路熹茗闻言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对方信了。

    可魏觉隐却没打算让她轻松下来,他说:“若是其他人也知道这回事,会是什么后果呢?”

    “会是什么后果?”

    刚问完,她便隐约感受到眼前的布被拉下。路熹茗条件反射地睁开双眼,就看到那双波光盈盈的美目正居高临下地细细审视着自己。

    “你和你堂姐,长得可真像啊。”他说。

    “怎么,你暗恋她?”路熹茗冷冷地问道。

    对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那倒不是。”

    路熹茗没心情知道他的往事,便道:“看完了没,看完了把眼罩给我戴上吧。”

    魏觉隐似是听到了什么绝顶有意思的事情,“哈哈”笑了一阵,又说:“哟,自己提出要眼罩的人,你可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不,我单纯是看到你觉得心烦。”

    魏觉隐虽脸上带着笑容,眼睛也眯了起来,那笑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别装了。”他说。

    “装什么?”路熹茗无辜地问。

    “你看这是什么?”魏觉隐摊开手来。

    路熹茗的视线被他手上闪闪发光的吊坠吸引了过去。她吓得赶紧摸了摸脖子,却发现那里早就是空空如也。

    她又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在出发前强行把项链还给楚渊,而是听信了他的说法,说什么等她回来后再还给他。

    “你想做什么?”路熹茗压下惊慌,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

    “我只不过想换取一个答案,你别紧张呀。”魏觉隐捏着项链将手伸出车窗外。

    路熹茗深深吸了口气,她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可直接扑过去抢夺,否则那项链必然会掉下去,而那时候怕是她把山林都翻遍了,大概也找不到了。

    那可是楚渊的魂魄啊!

    “你有两个选择,”魏觉隐阴恻恻地笑着望向路熹茗,“一个嘛,是告诉我,那个和你讲乌鸦喝水的故事的人,如今在什么地方。另一个嘛,是忍痛割爱,把这项链送给我,我呢,也会把你夫君没有魔力的事情告诉大家。”

    “那个说故事的人,对你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竟私底下威胁你上司要找的人。”路熹茗想,不就是威胁嘛,搞得跟她不会似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魏觉隐的手又向外伸了伸。

    “那你能先告诉我,为何你觉得我夫君没有魔力吗?”路熹茗决定回避楚渊的名字,真的太容易出错了,一不留神大概就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行吧,那我就先告诉你,”魏觉隐向后舒展了一下腰椎,“他太自作聪明了,为什么要去猜游惊鸿的东家呢?明明我们跟长老会没有半点关系。”

    路熹茗恍然大悟,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当初还觉得楚渊即使没有读心术也能摸透对方底细真的很厉害呢。原来游惊鸿当时也在演戏!

    “好了,该你做选择了,亲爱的林小姐。”

    “我......真的不知道,即使你威胁我,我也不知道.......”路熹茗酝酿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给她挤出了几滴泪来,“那个姐姐,在医馆里给我讲完这个故事后,就离开了。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才怪咧,根本没有这个人好嘛!

    路熹茗一边抹着泪,一边偷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和动作,生怕他下一秒就把项链扔下去了。

    “医馆......”魏觉隐慢慢咀嚼着这个词,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万幸的是,路熹茗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把手放了回来,那颗夜灵石依旧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紧接着,他又问:“是哪里的医馆?什么时候?”

    路熹茗吸了吸鼻子,摆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继续编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六七岁。好像是在洛京。”

    “好吧,”魏觉隐耸耸肩,“看来你和她也是萍水相逢。”

    “你可以把项链还给我吗?”路熹茗眨巴着眼睛询问他,“我要是有别的线索,或是再次遇到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的。”

    “项链可以还给你,但是,”他顿了顿,再次眯起了眼睛,“骗人可是不好的。”

    路熹茗回味着自己的叙述,想不明白这刚编的故事到底哪里出了错漏。

    难道是缺乏细节?可细节要怎么编啊,她又不是小说家。

    她只好又装哭道:“我怎么骗你了?我那时候那么小,什么都记不得,你难道还能记得自己六岁时见过的人的详情吗?况且我只见了她一次......”

    魏觉隐不再说话,他把项链放到路熹茗座位边,便扯开窗帘向天空看去了。

    路熹茗怀疑,这整个车厢都被谎言淹没了。来自她的谎言,和来自魏觉隐的,互相扯着对方的尾巴,攻击着对方,却无法还原真相的一个小角。

    “你会拿他怎么样?”路熹茗把项链戴好,问魏觉隐。

    “你夫君吗?谁知道呢,至少现在不会对他怎么样。”魏觉隐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你答应过我,要保住他的命的。”

    “嗯,我们合作期间,他不会有事的。”他依旧是头也不回,仿若完全丧失了对路熹茗的兴趣一般。

    “风神兽哪里去了?”路熹茗又问。

    “不知道,可能六爷知道,你问他吧。”

    车厢内的氛围跌至冰点,路熹茗即使再眼拙,她都看得出来魏觉隐心情很差。于是她不再发问,靠着另一边的窗沿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间,一个急刹车让路熹茗直接撞到了魏觉隐怀里。

    而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尴尬地说了声抱歉,立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揉了揉眼睛,掀起窗帘向外望去,这才发现,她面前矗立着一座纯白色的城堡。

    “金嬉,”她在心中呼唤着,“这里是哪里?”

    “照黎,云清山。原属于寒照国。”金嬉的声音传来。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金嬉又开口道,“两百里开外便是风原谷。”

    “刚刚和我说话那个魏觉隐,他有魔力吗?”路熹茗又问。

    “有。”金嬉言简意赅回了一个字。

    “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凡人的好坏我不知如何评判。对我来说,人便是人,正如事便是事,不分好坏。”

    路熹茗闻言,疑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金嬉沉默片刻,道:“或许变的不是我,而是你。”

    正当路熹茗还在纠结金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她听到窗外有人喊道:“青蛇回来了,快去禀报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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