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身边的大部分人见情况不对，早就作鸟兽散了，但也有少数几个留了下来，挡在易安的前面。
“你在发什么疯啊？”易安表情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质问他。
“你说的什么话我就发的什么疯。”唐文冷笑着，“当着别人的面就这样说三道四，你的心和嘴巴到底是有多脏。”
唐文这话说的有点过了。
虽然我无数次这样暗戳戳地想过，但是直接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相当于当众打易安的脸。
我乐意看易安被打脸，但我不想让唐文惹是非。
正好这个时候，刚刚在厕所的盛悦和晓君都回教室了，她们急匆匆地跑过来，但看唐文正怼着易安也不大好过来，只能对易安隔空使眼色。
我也快步走到了唐文身边，把他往后拉。
可他就立在那儿和个俑似的，拉也拉不动。
逐渐有人开始围观，易安咬牙切齿地问唐文：“你到底什么意思？”
“还跟我装傻呢？”唐文冷笑，“有的同学充分利用自己的课余时间去锻炼身体，到你这儿变成装了？那你详细说说课余时间怎么利用才不装啊，像你这样聚集一大帮子乌合之众，恶意传播同学的谣言才叫充分利用课余时间？才叫不装？”
易安脸都红了，我在旁边无数次想打断施法，可唐文对我的暗示视而不见，和个连珠炮似的止不住嘴：“你多大脸啊？带头说人家坏话的人现在反过头来质问我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老实人，我就想跟你掰扯掰扯，课间出去跑个步，怎么就装了？”
“我没说凌齐，”易安争辩着，“我刚刚说的跑步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凌齐的名字。”
见她这么说，唐文更加来气了。
“啊对，跑步的事儿你是没说凌齐大名，你但凡点名道姓地说她，我还真得夸你一句光明磊落。可你不敢啊，你不敢明摆着对凌齐来，你只会拿别人挡枪使，连承担自己是个坏人的勇气都没有。你知道你所有针对凌齐的都是些肮脏的思想和龌龊的嫉妒，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就是嫉妒凌齐，她比你优秀，成绩也比你好，而你呢？你只会用这种手段去诋毁她，孤立她。”
唐文还在高强度输出，嘴巴就没停过。没人再阻止他，因为我呆了，周围所有人都呆了。
我从来不知道，唐文这么能怼人的。
被他说着的易安已经哭了，她眼泪哗啦啦地流。旁边人一边给她递纸，一边忙不迭地回怼：“唐文，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易安和凌齐的事，你插什么嘴啊。”
“就是啊，”旁边有人附和，“一个男生说话说得这么难听，真的太过分了。”
“你不会是真的看上凌齐了吧，”在旁边的盛悦终于是挤到了前面来，语气尖酸，“她是你什么人啊，要你这么维护她？”
“玩这套是吧？”唐文气急反笑，“说道理说不过我，开始造谣了是吧？”
“是不是造谣你自己心里清楚，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呢……”盛悦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
忽然，身后的人群安静了。
晓君出现在班级门口，气喘吁吁地脸上是兴奋的表情，后面跟着面色铁青的班主任。
一分钟之后，我、唐文、易安、晓君和盛悦，都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班主任脸色真的很不好，尤其是我们回去的时候，年级主任刚下课，看这么大的阵仗，说了一句想了解情况就跟着一起走了，班主任的脸色就更差劲了。
刚到办公室，晓君先发制人，指着我和唐文道：“班主任，我要举报，他们两个人早恋。”
年级主任的眼睛瞬间放大了，唐文嗤笑一声：“谁举报谁举证，青天白日地一盆脏水不能无缘无故泼别人头上来。”
“很多人都看到的，他们课间约了一起去操场跑步。”盛悦赶紧说，“还有他们是同桌，平时相处就是很亲密的。”
“十多个人一起跑步，就盯着我和凌齐两个人？”唐文回怼，“为了体育中考和同学约着一起锻炼身体，还要被怀疑早恋，到底是我们关系不正常，还是本来你们的视角就是歪的？”
“那平时的相处呢？你们上课坐在一起还不够，课间还要一起在走廊里谈恋爱呢。”晓君不甘示弱。
“老师，确实是看到凌齐和唐文同学两个人平时走的很近，班上同学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了，加上两位同学也不否认，所以很多同学才会有这样的猜测的。”易安紧张地和班主任解释着，“我相信凌齐和易安同学是没有早恋的，就算有什么，也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不太妥当，给别人造成了误会罢了。”
“苍天啊，你们心思到底是有多不单纯啊，我们是在背书啊，是在背书！这能造成什么误会，一个人背完另外一个人抽，所以两个人互相帮助着一起背。怎么校规里不允许两个人互相帮助一起背书吗？”唐文无语解释道，“而且很多人来问过我问题的，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调监控，去问一下那些问过我问题的同学，看看他们觉得我和凌齐同学是不是情侣关系。”
“那你刚刚凭什么无缘无故就跑过来骂人？”盛悦质问道，“易安不过是在和朋友聊天，你就对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哪有像你这样欺负女同学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年级主任脸色变得凝重了，旁边的易安又开始默默地掉起了眼泪。
唐文看着易安翻了个白眼：“你们避重就轻玩得可是真有一套，什么叫我无缘无故跑去骂人？你们做了什么事儿你们心里没数吗……”
“唐文，你闭嘴！”班主任暴喝一声。
“你就是骂人了啊！把易安都骂哭了，就是因为凌齐看不爽易安，你要帮凌齐出气，所以就流氓一样的来无缘无故骂人……”盛悦还在叽叽歪歪。
“你也闭嘴。”班主任制止了她，满脸生无可恋。
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易安小声的啜泣。
半晌，年级主任转过头问我：“你是凌齐是吧。”
我点点头：“是的。”
“是那个初二下学期成绩忽然进步了两百多名的女生。”年级主任若有所思。
“谁知道是不是作弊的……”盛悦小声嘟囔了一句，两位老师没听到，唐文听到了，张嘴又想怼人。
没等他开口，年级主任便一脸严肃地问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唐文，和一旁垂泪的易安，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
晓君和盛悦瞬间变了脸色。
“老师，我想给你听个东西。”我说，随后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两个女生清晰的对话声。
……
“……像这样只会和男生玩的女生，很脏的，不知道在外面是不是滥交……”
“……她这么不要脸，估计下面都是烂的。”
“……班主任昨天找我谈话还警告我，叫我别再网上发造谣她的话……我那是造谣吗？她就是猪狗不如。”
“……易安说过，她还不是靠巴结唐文巴结来的……指不定班主任也和她睡过呢，要不然全班这么多人，干嘛就管她一个。”
……
两三分钟的录音，很快放完了。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而旁边的易安、晓君和盛悦则战战兢兢，垂着头不敢看人。
“这只录音笔是7班的吕梁水同学的，我最近和他在一起结对子练口语。课间的时候，他刚把这个交给我，说里面有他跟读课文的几段音频，想让我听听他的发音和语调。”我拿着录音笔，往前拨了一下，一个男生念英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刚拿到录音笔，我就去了卫生间，听到了晓君同学和盛悦同学对我的评价。”我收起录音笔，正色道：“所以还是和老师们说明一下，能录下来，实属凑巧。”
等我说完，办公室又安静了下来。
年级主任转过头，点了点易安、晓君和盛悦。
“你们三个人，和我出来。”
他带着看上去快晕倒的易安三个人出了办公室，屋内就剩下了唐文、班主任和我。
班主任脸色也很不好，刚刚的录音里晓君指向性有他，估计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先是让唐文出去，接着转过头对着我：“你留下，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唐文对于让他出去这件事情没有异议，他其实现在脸上也都挂着震惊。
走出办公室前，班主任让他把门打开，不用关上了。
起先，班主任问我唐文和易安今天是怎么回事儿，我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说完后，他说他明白了，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同我道歉。
他说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是他作为班主任管教上的失职。一开始他以为针对我的孤立事件已经停歇，他也约谈过几个人，给出过教育警告，没想到她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而后，他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在造谣，这样的谣言他之后回去彻查。还有多少在传播，一旦查到，绝不再像之前一样宽容处理。
聊着聊着，年级主任进来了，他带回了面色青白的三个女生，让班主任把她们带回班上，并且立即召开一个班会，通报这件事。
接着，年级主任坐在了班主任做的位置，开口问我，是什么想法。
唉，怪没意思的。
不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又不好自己开这个口，显得为人师表不够公正，所以指望着我能发泄情绪之后，给他发挥的空间。
可我没什么情绪好发泄，也绝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我掏出录音笔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情就没有善了的可能性了。
所以我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要学校按照校规校纪，处分她们。”
年级主任吃了一惊，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不过他很快开始劝我，说不要意气用事，这不是处分不处分的问题，又和我说知道我是好孩子，听话懂事，希望我能别和这些人计较。
可我什么也不听，我只说我认校规且遵守校规，校规里说霸凌侮辱同学、诽谤他人且造成恶劣影响的，要记过处分，还得在周一晨会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念三千字的检讨，那么就应该这样做。
他说半天见说服不了我，叹着气说我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又谈了半小时，还是谈不拢，他无法，只能让我走。临走前问我，这个录音是唯一的一份吗？
我点点头，和他说录音就只有我一份。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好孩子，应该知道学校的声誉有多重要。”
我回他说我知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她们对我的诽谤和诋毁，又不只是只有这一份录音。如果老师不想有后续更为恶劣的影响，应该好好去清查一下我们学校的贴吧，还有这些人的个人账号。”
年级主任僵了僵，而后说：“感谢你的提醒，老师会去清查的，不会让和你相关的谣言继续散布出去。”
我满意了，说了声老师再见，出去了。
进教室后，所有人都盯着我，眼神微妙。
我任由他们盯，被易安当着全班的人面暗讽和老师关系不一般我都经历过了，这点子眼神对我而言实在是无足轻重。
等我坐下后，唐文转过头看着我，不说话。
我本来在复习的，但只有他的眼神让我遭不住，我只能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录音的？”
我又一五一十把刚刚进教室前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态度很奇怪，但我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拿出我的课本，复习功课。
唐文也拿着一本竞赛书翻着，一页看了十分钟，很心不在焉，但又不愿和我说话。
第二天的晚自习，年级主任又把我喊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端庄地坐着，等着他开口。
在看过网络上那些针对我的污言秽语之后，年级主任对我的态度改变了很多，他卸下了很多冠冕堂皇，真心实意地和我说，让我遭受了这些，是学校的失职。
但谈到处分，他还是觉得有商量的余地。可多少顾及着我的原因，话说得十分不明朗。
见他这样，我便开始和他说，想让他听听我的经历。
他说洗耳恭听。
于是，我从我的初一讲起，将我是如何被身边的朋友所远离和抛弃，讲她们是如何鼓动着身边所有的人对我实施冷暴力，讲在早读课上的冷嘲热讽，在群体里肆无忌惮地造谣，讲我的成绩一落千丈，父母的忧心和袖手旁观，我的孤立无助。
还有，初二我无数次站在窗台上，脚底的风有多冷，心里有多绝望。
最后，我和他说，尊师如父，我把所有的老师都当半个长辈来看待，老师因为有这么多学生，而没能及时发现我的困境，我不怪老师。因为我知道老师们也是为人父母的，在面对学生的时候，肯定也是会有面对孩子一样的心情的。
接着，我和他说，如果我是他的孩子，在学校里遭受了这一切，他一定是会心疼和难过的，也会想为自己的孩子讨要一个公道。
公道，我强调，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我不要求报复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但是对于那些太过肆无忌惮的，我要我的公道。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我声音其实在颤抖。
但好在，我没有哭。
年级主任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和我说，他知道了，他不会让我失望。
下一周的晨会上，通报了学校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盛悦，造谣且霸凌同学，性质恶劣、屡教不改，在网上引发了较为恶劣影响，记大过处分。
晓君，参与造谣、霸凌同学，性质恶劣，记过处分。
易安，参与造谣同学，且作为班长，有失职的嫌疑，但因为她从未在网上有过实质性和指向性的发言，作通报批评处理。
没有念检讨，但盛悦、晓君和易安她们三个，遭受了全班人和外班认识她们的人长达一整个晨会期间的注目礼，
盛悦和晓君完全不敢抬头，而易安的头则是高昂着，面色铁青，直视着念通报的教导主任。
台下的我，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飘得很远。
我知道，造谣和孤立我的人，远不止她们三个。
但是杀鸡儆猴，以示效尤，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这就是伤害我的后果。
我要让他们畏惧和害怕，让他们以后再谈起我都得思忖再三再开口，不该说的话全部都得烂在肚子里。
这才是我想要的，也是我真正的报复和对他们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