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三个人被处分这事儿其实闹得挺大，大到吕梁水和靳昕都跑来问我了。

    我也毫无保留，和吕梁水详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不过隐去了我和年级主任交谈的部分，并对他的录音笔派上了大用场表示万分的感谢。

    吕梁水听得直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有好人家不一门心思学习，偏偏去搞这些歪门左道。

    不过他还是好奇晓君和盛悦到底说了什么，问我录音还在不在。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他，校领导怕传出去影响不好，让我当着他的面删掉了。

    “怪可惜的。”吕梁水说，但转头就问我听了他的课文跟读录音没，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而对靳昕，我更加地毫无保留，事情的发展经过全部都和她说了。

    她很心疼我，也很震惊我身上会发生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不过都过去了。”她拍了拍我的头，“没有击垮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壮！”

    相比较他们两个，唐文对我的态度，则相对比较奇怪。

    具体要我说怪在哪儿，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他在我面前不再那么的随意和无所谓，玩笑也少了很多，只会一味的刷题和学习，我有问题问他的时候，他倒是来者不拒。

    我也没想多，只是觉得周围备考的氛围影响了他，让他也多少在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有了紧张感。

    中考之前，我们先考过了体育，接着草长莺飞，六月很快地到来。

    对于很多同学来说，中考是一个很重要的分水岭，不仅能将人分进好学校和差学校，也是未来道路选择的重要节点之一。

    很多家里条件更好的同学，甚至不会选择参加中考，他们会在高中的时候，就选择出国。

    这其中，就有维维。

    我是在大约连续一个月，没有在学校见到过维维，才后知后觉地去打听她的去向。靳昕和维维是同班同学，就告诉我，维维已经申请上了国外的高中，也和学校打好了招呼，这段时间不来，去做出国前的准备。

    听到了，我愣了很久。

    其实第一想法是失落，我以为，出国这么大的消息，维维会来亲口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需要我从别人那里打听。

    但想到我们在初二的争吵，和基本上一整个初三时期的断联，我又觉得自己的失落实在是站不住脚。

    我们早已不是对方最亲密的玩伴，她不告诉我她要出国，其实也很理所应当。

    不过，那天放学的时候，我还是去学校旁边的礼品店逛了很久。

    我买了一个素描本，还有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是一只闪闪发光的白兔子，旁边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金发小女孩，转动底盘的发条，便有《致爱丽丝》的音乐曲，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开始伴着曲子转着圈跳舞。

    我记得维维小学的时候说，她最喜欢的童话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看这个水晶球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那个掉进兔子洞的女孩。

    而素描本，则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被我随身携带。有的时候背书累了望向窗外，或是在家中阳台看到了开的正好的花，每一次我想起维维的时候，就会打开素描本，画上看到的风景，和我记忆里维维的剪影。

    等到快中考的时候，这个本子也被我画了一大半。

    素描本的最后一页，我思索了很久，用铅笔写上了“毕业快乐”四个字。

    在中考前的那一天放学，我带着给维维的送别礼物，去到了维维家。

    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给我开门，我无法，只能把东西放在门口。

    回家的路上，我漫无目的地想，我给的礼物算不上贵重，也不知道维维会不会喜欢。

    等回家了，我又赶紧打她家的电话。

    没人接。

    那时我是不被家里允许接触网络和电子设备的，因此除了在学校的事情，其他时候和维维是完全联系不上的，我只能拜托有啾啾号的靳昕帮我给她留言。

    中考之后，我又去过几次维维家。

    家门口我放的东西早已不见踪影，可我却怎么都敲不开她家的门。

    来过几次之后，楼下的阿姨告诉我，这户人家几个月前就搬走了。我询问她知道搬去哪儿了吗，她说不知道。

    而靳昕的留言，在维维出国前，终于是回复了。

    她简单地说她知道了。

    靳昕问我还有什么话需要帮忙转达吗？我想了许久，和她说不用了，就这样吧。

    中考成绩放出来那天，我是在网吧查到的。

    和预想的大差不差，顺利升学，奖学金也能拿，但是拿不到最高那档。

    我挺满意的，爸妈倒是有点可惜，念叨着怎么没再多考点分，这样三年念书就不用花钱了。

    念叨让我厌烦，不过好在后来在填报学校的时候，他们发现周围朋友们的都面临着孩子成绩不够好，导致反复被学校刷下来的难题，惋惜就变成了庆幸。

    尤其是我妈，拉着我的手反复说还好我足够争气，才没让她今天这么丢脸。

    报志愿是统一线下进行的，那天，我遇到了易安。

    出乎我意料地，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皱着眉，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她爸妈走远了。

    看着她走开的方向，我思绪万千。

    其实考试前，班主任和我聊过易安的事情。

    大概意思是中考快要到了，未来大家都还要升学，档案里留有污点对未来影响太不好。加上易安的成绩在初三下学期终于是稳定了下来，回归了之前的水平。学校综合考量之下，想征求我这个当事人的谅解之后，撤销易安和晓君的处分决定。

    班主任说完，我明确表达了我的不同意。

    我质问他，那我所遭受的一些伤害呢？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班主任长叹一口气，说他曾经帮我争取过，但学校需要考虑到每一个学生的情况。而后，他开始劝解，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对错的，而公平的结果有的时候也和对错的划分关系没有太大的关系。

    还说，我很优秀，那就更应该关注我在这件事当中实现的成长，而不是纠结于伤害和报复。

    我始终皱着眉，心想感情刀子不剌在自己身上，才能如此的慷他人之慨。

    办公室的门随后被敲响，易安和晓君走了进来。

    她们走到我面前，对我鞠躬，同我道歉，并祈求我的原谅。

    “对不起……”晓君低头嗫喏着，“凌齐同学，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确实不应该这样。”易安补充道，她倒是敢直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她俩都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就盯着她们。易安时而低着头，时而看看我，而晓君则是一直盯着班主任，似乎是指望班主任能说话，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凌齐……”

    班主任刚开口，就被我打断了，我想请他出去，我要单独和她们聊。

    犹豫过后，班主任同意了，他转身出去了，还帮我带上了门。

    因为没指望她们能说些什么好听的，所以我本想自己先说，却没想到易安先开了口：“凌齐，我的道歉是真心的。我是认真反思过自己初中时期对你做过的所有的事情，我在身为班长的时候，明知班上有针对你的大规模孤立现象，却还是放任，甚至让同学们的情绪影响到了我对你的印象，这是我的失职，所以我郑重和你道歉，对不起。”

    她说罢，我摇了摇头：“你到现在还是在推诿，我也懒得同你废话。你今天的道歉，不过是不想在档案中留下污点，迫于现实无奈的低头，我相信你的郑重，但实在很怀疑的你真心。”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易安眼睛里又开始有泪，但依旧扬着头，“无论如何，算我求你，我需要你的谅解才能够撤销处分决定。”

    她流着泪，旁边的晓君也开始哭，一副凄惨的景象，就我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是一个坏人。

    其实，我知道，易安和晓君成绩好，最后学校肯定会保下她们的。只是我心里始终怄着一口气，为了一年前的自己，就这么放过她们，我心里不舒服。

    只是很可惜，我的底线，必须随着情况的变化而降低。

    所以，我说：“擦擦眼泪吧，等会儿班主任进来，我会说达成了谅解，撤销你们的处分决定。”

    易安猛地停止了哭泣，抬头看我，似乎有些不相信。

    “但请你记住，这是你求我求来的，是你欠我的。”我补充道。

    趁她俩还在愣神的时候，我头也不回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

    最后的结果，很不公平，但对此，我并不意外。

    升学率是学校最看重的东西，我能够通过成绩的提高制约别人对我的孤立和恶意，易安和晓君自然也能通过成绩来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我早已明白这套游戏规则，一直利用它来保护自己，反之，易安和晓君自然也可以如此为自己开脱。

    至于盛悦，那个成绩一直在班级下游徘徊的盛悦，关于她的处分是否要撤销班主任决口不提，我便也假装不知。

    初三的暑假过的索然无味，我和我妈去了爸爸工作的地方，两个月的时间，一个半月用来请一对一老师给我专题辅导，剩下最后小半个月，爸爸请了假，带着我和妈妈去周边玩了一圈。

    等回到家的时候，我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没修整几天，收拾收拾行李便又得准备着开学了。

    这一次，由于我的成绩给了我一定的商议权，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妈终于是选择让我住宿。

    等搬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送我到校门口的妈妈道别之后，我心情忐忑地站在了张贴分班名单的公告栏上。

    将名单从头撸到尾，再从尾撸到头，不仅没有易安，连她的那一帮伙伴都不和我一个班。

    不是我怕了，只是再把初中的纠葛带去高中，真的很让人伤神的。

    接着，怀着愉快的心情，我去到了我的寝室。

    进门之后，找到对应的床位，便开始收拾行李。

    同寝室已经有两三个人了，其中有一个是初中和靳昕一个班的女生，也是寝室长，叫徐瑞彤，见面她同我热情地打招呼，说是早听靳昕说起过我。另一个初中则和我同一个班，她之前和易安同寝室，虽然没有明着对我表达过恶意，但我俩也只是不冷不热的互相点了个头。

    由于我妈没有申请进学校，我便一个人承担了收拾所有东西的任务，从铺床到收拾柜子，时间过得很快，等做好之后抬起头，已经是傍晚了。

    我的下铺也来了一个女孩，从上往下看，她个子不算高，有一头栗子色的头发。

    或许是被刚刚徐瑞彤的热情感染了，我垂下头，笑着和她打招呼：“你的头发真好，从上往下看，像一个栗子色的小水洼。”

    她也笑着回应我：“谢谢，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女孩的名字叫余动，是我高中阶段，除了小蛛之外，另一个最好的朋友，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不过从下午到傍晚的时间，热络的聊天让我和寝室的几个同学迅速地熟了起来。

    连初中同班的那个女生都热情了许多，已经能和我亲切地互相挽着去上晚自习了。

    课间十分钟，我正和前后左右的人聊着天，唐文来找我了。

    班上有凑热闹的同学小小地开始起哄，我看他在外面插着裤袋一副做作模样，便眯着眼睛，淡定地走出去。

    刚一出教室，就被唐文一个暴扣，敲了个板栗在我头上。

    “你个没良心的！”他不满道：“一整个暑假玩失踪也就罢了，今天报道第一天，我等了你一整天你竟然都没有来找我！”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一个暑假过去暴力了这么多。

    不过好歹不是之前那种对我不冷不热的态度了，那暴力就暴力点吧。

    我揉着脑袋回他：“收拾了一天的东西，就没来得及去找你。你不就在我隔壁班，早找你晚找你，也没啥区别嘛。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唐文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了一个纸盒子出来，一把塞到我手里。

    “生日礼物，我可没忘了你今天生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这么没良心啊……”最后一句他是嘟囔的，我听得半清不楚，但听出来这么个意思。

    礼物刚到我手里，教室门口传来几声惊呼，有几个女生正组着队想上厕所，一出门就看到唐文这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往我手里递东西，顿时转过头兴奋地讨论起来。

    我脸上发热了，手忙脚乱地接过礼物，又因为没口袋只能一把揣进了上衣里，导致肚子那块鼓出来一块，看起来像胖了十斤。

    “你作什么大死啊！”我一拳头挥在唐文胳膊上，颇有被看笑话的恼羞成怒，“晚自习下课再给我不行吗？非得这个时候来找我！”

    “啊？有区别吗？”唐文咧着嘴巴笑。

    我不想理他，和他说了一声走了，就转过头奔回教室里去了。

    刚回座位，就有女生围过来，打听唐文的消息。

    先是八卦我和他的关系，见我否认得都头快摇出脑震荡了，便又八卦起他有没有对象了。

    我说我不知道啊，好像是没有吧，我俩没有很熟，他没和我说过啊。

    有个女生不相信，问我那为啥他要给我送东西。

    我的谎话脱口就来，说之前听说他要出国旅游，就托他帮我买了点东西，暑假我们没联系，今天他是来转交给我的。

    好说歹说，那帮女生才放过我。

    应付完她们，我歇了一口气，一转过头，就见着余动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盯着我。

    我迅速调整出一副无辜面相，也冲她笑得一脸坦然。

    “我看到了。”她忽然趴过来，“他说今天你生日，这是他送你的生日礼物。”

    “啊？”我还在装傻。

    “啧啧。”余动晃着她的栗子脑袋，神情了然，“还想狡辩。”

    “唉，”我泄气了，“帮我保密，我俩只是朋友，我不想让其他人乱传我和他的八卦。”

    余动点点头，拿书本遮着嘴偷偷笑，还打趣我，说他是我的男闺蜜。一想到唐文要知道这个称呼之后可能的反应，我也开始跟着乐，一直乐到晚自习下课。

    回寝室的路上，路过唐文的班，我转过头，刚好看到有个女生正红着脸拿着一本书站在他旁边，他还是一开始在我教室门口那个样儿，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还时不时拨一下头发。

    看着这一幕，我有些出神。

    这个暑假，他好像高了几公分，也瘦了。

    头发剪短了，换了一副半框眼睛，让他眉眼看上去更利落了。

    他蜕变了，成了一个挺帅的男生。

    然后冷不丁地，我就回想起来初三我把自己脚给砸了，他在旁边笑得像个弹簧但就是不来帮我。

    我打了个寒战，在脑袋里把唐文旁边的“帅”字果断划掉了。

    接着我没有再管装逼的唐文，而是一蹦一跳地追上了前面的余动，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回寝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