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咱们今天先到这。欢迎你加入我们天元传媒，那我们就等着你来入职了。我们这里地形比较绕，我送你出去吧~”

    程双跟在穿着、举止、笑容都很职业的人事grace身后，走出有着透明落地玻璃的会议室，穿过有着低矮格挡的办公区，暗暗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我们公司虽然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但管理还是相对宽松的，对着装没什么要求。”

    “你看坐在这一片的，大部分是设计部门的同事，别看他们这么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等他们站起来你就能发现，十个有八个都穿的拖鞋。”

    grace指着左手边的那一排工位说道，“我们公司大部分都是按照部门划分工位的，一会咱们顺着这个旋转楼梯下去正好能路过你们数据部，呆会我指给你看。”

    程双的视线刚随着grace的手指落在设计部的工位方向，机关枪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呀？咱们公司相对比较偏僻，不过好处就是在附近租房子比较便宜，如果你家住的比较远，可以考虑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住。”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grace的话，像是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然后是门重新被打开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程双此时正跟在grace身后从旋转楼梯上往下走，在楼梯的缝隙里看到了几个人小步赶上一个高瘦的男生身影，把一叠文件塞进他手里说着什么。

    高瘦男生愤然把文件掷在地上，大声说:“谁同意接这个剧了？问过我了吗？谁接的二番剧谁自己去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楼梯下走去:“都别跟着我！”

    男生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面对这种情况一时没了主意，一个个愣在原地。就在他们犹豫之间，男生的身影随着他的脚步快速消失在旋转楼梯的尽头，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落寞捡着散了一地的纸张。

    “这人有点面熟。”

    从不追星，也不关注娱乐新闻的程双心里刚冒出这么一么一句话，就看见grace转过脸来挑着眉毛压低声音说道:

    “华长亭。怎么样，很帅吧，真人是不是比照片帅多了。”

    grace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接着说：

    “所以说啊，你们部门这可是风水宝地。看到背后的那两个门了吗，靠里那个装着华长亭，靠外这个装着高程，这位置是多少部门盼也盼不来的。要不是这里位置太小了，只有你们数据部人少坐得下，不知道多少部门要为了坐在这打起来。”

    没有在程双脸上看到意想之中的兴奋、激动、惊讶、脸红等反应，grace有点无趣的撇了撇嘴，“你不会不追星吧？不过也对，以你们主管那个性格，哼，追星的人估计在第一轮面试就被她踢出去了。”

    程双此时还在脑内检索“华长亭”“高程”这个两个名字到底是谁，只机械地嗯了一声，grace更觉没劲，转身加快步伐向楼下走去。

    “喏，这是公司食堂，那个是会客室，向前直走再右转就是大门了。”

    grace突然刹车，抬腕轻瞄了下表，对着程双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

    “我十分钟后还有个会，就送到这了，程小姐慢走。”

    没等程双说出一声谢谢，grace已经转身上楼，走廊上只留下她踏踏踏的高跟鞋声。

    顺着grace指引的方向，程双顺利找到公司大门，看着门口金光闪闪的“天元传媒”四个大字和旁边广告立绘牌上一众帅哥美女的脸，仍旧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立绘牌的最中心是一个手撑下巴、眉头紧锁的帅哥照片，旁边写着“华长亭”三个字，在他旁边是一个略显稚嫩但笑容开朗的男生的脸，旁边印着“高程”。

    程双这才回忆起来，好像在公交车站牌、饮料瓶子和方便面的包装上见过这两张脸。

    数据部应该改名叫数据组，因为这个部门算上领导，算上新来的程双一共才5个人，还没别的部门一个组人多。

    部门老大米娅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走路带风、雷厉风行、惜字如金。程双到部门报到的第一天，电脑还没放在桌子上，米娅就叫住了她：

    “程双是吧，面试的时候我记得你数据能力不错。张晴鹤手上正好有个项目，很简单的分析，你接过来做，算是熟悉一下系统，也证明一下你的能力。”

    米娅指了指边上，被点到名的小姑娘慢吞吞地站起来，扯起一丝微笑向程双点了点头。

    “她要调岗，之前负责的项目都由你来接手，给你们三天的交接时间。最要紧的，是这周内把这个项目的分析结果给到我。”

    话毕，米娅刚转身想走，随即又转头回来，

    “空的几个工位你随便挑一个坐。面试的时候我很看好你，希望你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或者……”

    米娅用眼角瞥了一眼张晴鹤，没说完后半句话，转身走开。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欢迎仪式，程双就这样快速的进入了工作状态，直到中午张晴鹤带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也只认识这么一个沉默寡言不太爱笑的同事。

    公司楼下的食堂有个自助窗口，可以自己挑选想吃的食物，最后在结账处称重算钱。程双一边端着盘子挑挑拣拣，一边努力开启一些话题，缓解和新同事单独相处的尴尬。

    “听说咱们的工位是地理条件很不错，是不是经常能看到大明星啊？”

    张晴鹤头也不抬地答道:“华长亭一年也来不了两次公司，每次来都摆谱摆的和什么似的；高程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总是泡在工作室里，根本见不到一面。

    张晴鹤停下正在夹菜的手。转头看向程双，“你来这不会是为了追星吧？”

    “没有没有。”程双夹起一夹子牛肉放入托盘，“我是真的很喜欢做数据分析。”

    “不是就好，是也死了这条心。不然你很难在米娅的手底活下来。”张晴鹤继续低下头，重新夹起刚刚夹了一半的茼蒿。

    “劝你一句，在数据部工作，别发朋友圈，就算要发也千万别发任何与艺人相关的朋友圈。”

    不等程双回答，张晴鹤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你也挺奇怪的，喜欢数据的人竟然来了数据造假最严重的地方工作。”

    按照一问一答的逻辑，程双本来应该顺利成章的问出“为什么不要发朋友圈？”或者“为什么是数据造假最严重的地方？”

    可是张晴鹤身上一直散发出一种“莫挨老子，老子平等地憎恨每一个人”以及“我什么都不在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的气场，让程双一愣神，就错过了提问的好时机。

    于是两个人重新陷入没话说的尴尬之中。沉默着夹菜，沉默着称重，沉默着付钱。

    直到远处有人叫了张晴鹤的名字，她和程双点头示意后走开，程双才算松了一口气，自己找了个位置吃饭。

    新公司的同事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好在伙食还不错。

    不过很快“为什么是数据造假最严重的地方？”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程双盯着眼前的分析结果傻了眼：

    天元传媒打造的所谓“国民第一偶像”华长亭，真正的粉丝量连他现有粉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微博互动数据和点赞数也大部分是刷出来的，不仅真实的粉丝数量涨不上去，取关的粉丝数量倒是不少；

    “乐坛黑马”高程，粉丝数也是经不起推敲，好在专辑购买量倒是确实挺高；

    头部艺人都这样，更别提其他的小艺人了，全部的数据都是空中造楼阁。

    看着眼前这个数据，程双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悲凉，天哪，外面看着繁花锦簇，里面都是虚架子，我不会刚进公司，公司就要倒闭了吧……

    公司一时半会儿是倒闭不了的，但交接来的工作都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程双头上。于是程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数据部每天走的最晚的人。

    哦不，是整层楼走的最晚的人，连保洁阿姨都熬不过她，请她每天晚上走之前帮忙关灯关窗户。

    在历经一周的加班后，程双和保洁阿姨之间都有了默契，两人不用说话，只要对视一眼点点头，保洁阿姨就愉快地下班了。

    夏天的A城总是又闷热又漫长，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像是撕开了罩在A城上方的保护罩，带来了些许凉意。

    周五下午的办公室本来就人心涣散，叠加了下雨的buff，7点刚过整层楼的人就像电线杆上围成一团的麻雀被石子击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虽然当程双终于按下发送键时，钟表上的指针已经滑过了9点半，但她的心情依旧很不错。

    专题分析终于赶在周五晚上交付，意味着周末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也许可以在附近找找房子，或者赖在床上睡个懒觉。

    看到对话框中米娅迅速回复了一句“OK”，程双一把摁死笔记本的盖，对着空旷无人的工位大喊了三声作为发泄。

    熟练地关上窗户，关掉灯，程双突然发现今天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隔壁高程工作室的门没有完全关上，门缝中透出一丝莹白色的光，但门内却没有丝毫动静。

    程双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又挨着门缝问了两句有人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来是高程工作室的人都已经下班，却忘了关灯。

    和保洁阿姨的约定中并不需要负责这里，再加上心中生出一丝大半夜踏足未知区域的恐惧，程双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现在不关，这灯可能就要亮到周一，不仅浪费电，还可能会让保洁阿姨因此受到批评。

    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程双鼓足勇气，稍稍推开高程工作室的门，准备先观察一下高程工作室里的地形。

    如果灯的开关离门很近，那就迅速冲进去关灯再冲出来；如果开关离门很远，那就对不起了保洁阿姨，我只能明天早上再来一趟帮你关灯了。

    快速扫了一眼，果然工作室里没人，好在开关离门不算太远，程双心一横快速冲进去。

    在她按下开关的那一瞬间，工作室靠里的一扇门打开，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漆黑的房间中传过来。

    “你在干嘛？”

    “啊！！！！”本来就精神高度紧张的程双瞬间被击溃，花腔女高音般的尖叫声回荡在整个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