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程今天本来心情不错。
结束了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又完成了两个杂志的采访和封面的拍摄,众所周知的“工作狂”高程几天前返回A城后,就一头扎进了工作室中,开始以一个“唱作人”的身份享受自己将近一个月的空档期,做一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高程18岁就签给了天元娱乐,最开始什么做过——唱歌、跳舞、拍广告、上综艺、拍网剧。把这些都经历了一遍,他才明白自己的兴趣和天赋都点在唱歌和写歌上。
本着做完十件事不如做好一件事的原则,他在20岁的时候和公司商量想把工作室里属于自己的小房间改造成一个小型录音室。
对于这个需要大动干戈的装隔音、改走线的要求,公司本来是不同意的。
因为之前有太多艺人提出类似“想学弹吉他”这样的要求,而实际上真的给他们找了老师之后,他们只是抱着吉他拍了几张帅照发到社交软件上。
公司本来把高程的要求归类为“三天热度型的无理取闹”,而真金白银却要实打实的花出去,所以果断的拒绝了他。
但在高程提出之后都可以把艺人标配的三个助理缩减为一个,并且每年都免费给公司写一首版权归属公司的歌后,公司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公司现在的艺人类型中确实缺少一个创作型歌手。
于是高程就变成了唯一常驻公司的“坐班艺人”。
高程是个念旧的人。
虽然时至今日,他已经足够有钱到可以在家里按照自己的心愿随便搭建起自己想要的录音室,可他依然习惯坐在这个破旧的小录音室里创作。
录音室里有两个小窗户,一个内开的百叶窗,高程可以顺着百叶窗的缝隙看见工作室的同事为自己忙碌的身影;一个外开的推拉窗,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街上行人忙碌奔波的身影。
就是在这样的两个小窗子中间,前后诞生了四张专辑的雏形。
今天是个下雨天,而高程最喜欢的天气就是雨天。
他最喜欢坐在窗边看着雨点滴落在窗户上又缓缓流下的样子,身处这种情境中总是能给他带来更多创作的灵感。
本来高程正在静静享受独属于自己的雨夜,眼角余光却顺着内开的百叶窗瞟到一个鬼鬼祟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
“不会是有什么私生粉趁着楼下保安打盹偷偷摸上来了吧?”
高程脑海中闪过一丝不详的念头,随即用目光死死盯住那道身影。
那身影在门口探了几下又缩了回去,高程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以为这里没人所以走了吧,明天得去查查监控,顺便提醒一下保安注意防范。”
没想到念头刚落,那人一个箭步冲进了工作室。
“难道是对家派来的探子?趁今天工作室有人忘记锁门来偷情报的?不至于吧?这手法太低劣了吧……难不成最高端的商战往往只采用最朴素的方法?”
高程一瞬间脑中念头千回百转,但反应比脑子更快一步,已经拉开录音室的门大喊一句“你在干嘛?”
工作室的灯突然灭了,只能听见对面的“探子”发出刺耳的尖叫……
“难道是这探子触电引发短路了?”
高程慌了,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先打120、还是110、还是先过去侦查一下敌情。
“探子”的尾音拉得很长,中气很足,让高程慌乱的心安定了一些。
“触电的人应该没法嚎这么久。”
他迅速回到录音室中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向那边照了一下,看到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团,是个女生,应该打得过,走过去也不会太有危险。
有了判断之后高程举着手电向人影走去。
谁料刚刚停下的尖叫声又重新回荡在工作室内,高程觉得自己快要耳膜穿孔了,这尖叫的攻击力大到让他觉得自己快要神志不清了,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周杰伦《以父之名》的录制现场。
而这一切在程双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情景。
她本来只是想进来快速关个灯,然而关上灯的一瞬间本来没人的工作室中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然后这人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接着就是一个光点,在慢慢、慢慢地靠近自己。
程双要疯了,极度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一切,她也不想理解。她能做的只是滚坐到地上,然后抱着头闭着眼尖叫。
高程终于走到这一团身影面前,伴随着魔音入耳让他觉得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他把手放在开关上,打开,工作室恢复明亮。
仿佛是光控的一般,尖叫声也随即停止,但地上的身影还是抱着头坐在地上,半分要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哎!”
可能是十几秒,可能是半分钟,总之高程等了一小会,等到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但地上这个人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于是他率先出声。
“干嘛的?在这干嘛?再不说话我要报警了。”
随着灯光的打开,理智一点点被拉回,程双飞走的灵魂也逐渐归位,她抬起头,麻木地回答:“我只是想来关个灯,真的。我以为人都走光了忘记关灯了。”
“是你?数据部的?”高程认出了这个人。
一个工作狂,加上不想与过多人接触的性格,造就了高程早来晚走的工作习惯。所以之前他总是这层楼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的人。
数据部旁边的落地窗那有个绝佳的视角可以看到公交车总站,每次上下班之前他总喜欢站在那看一会。
公交车的进站和出站,就像有秩序的工蚁进出蚁巢。
可这次出差回来,高程震惊的发现他下班前的快乐被无情剥夺了。
那是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身影,她总是带着耳机,坐在背向工作室门口的工位上,噼里啪啦地打字,甚至连他锁门走人也惊动不了她。
从此高程再不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也只能在这个身影上班之前偷空看一会公交车站。
“你关灯就关灯,你偷偷摸摸的干嘛?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很可疑。”
看她还在地上坐着,高程皱了皱眉,“能起来吗?要我扶你?”
“用得着你扶吗?”
听见他用偷偷摸摸来形容自己,刚刚从恐惧中缓过劲来的程双心中燃起一丝愤怒,坐在地上向后挪了挪,然后用手撑着墙站起来,缓解自己的脚软:
“你小学语文毕业了吗?偷偷摸摸是这么用的吗?你自己不关灯不锁门,还说我偷偷摸摸?”
“我人在这为什么要关灯?”
“你人在这,我刚刚在门口又是敲门又是问有人吗,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工作室里有个录音室,隔音很好,听不到你在外面说什么。”
“而且我也没想到有人会进来。你不知道艺人的工作室都是不允许其他人出入的吗,关灯这种事也都是工作室内的人负责。你就这么闯进来算怎么回事?”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高程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人发生过争执了,自从出道以来,他就一直是温文尔雅、不争不抢的性格和人设。
工作室里的同事总开玩笑,说高程是个没脾气的木偶人,就连经纪人都打趣说记不得他臭脸的样子了。
其实也不是他不会生气,只不过作为艺人时常面对镜头,就少有能真实流露情绪的时候。有的时候当着镜头不能发作,有的时候觉得实在没必要,久而久之,好像真的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正因如此,对于吵架的流程高程已经不太了解,不知道这种原本回合制的对战,对方突然不接话了,是应该继续放狠话,还是应该说两句不相干的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好在这种奇怪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对方突然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你说得对,今天确实是我太莽撞了,不该私自进入这间工作室,我道歉,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她小小鞠了个躬,没等高程接话,转身走出了工作室的门。
就好像拳击打到一半,对方突然收手认输,甚至连拳击台子都一并抗走。
高程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反而内心生出一丝小小的纠结,一半觉得自己没做错,另一半觉得她也是好心来关灯,会不会自己的话说的太重?
在工作室里没头没脑的绕了两圈,高程最终从门口伞架中抽了一把备用伞,向楼下追去。
跑下旋转楼梯,绕过餐厅和会客室,终于在公司门口看到那个身影,高程松了一口气。
那人正在盯着自己立绘牌上的公式照出神。
那是他刚进入公司的那一年拍的,眉眼弯弯,嘴角上提,是标准的“高程笑”,只是18岁时的脸庞和现在比稍显稚嫩青涩。
照片的旁边有他苦练了一个月的花体签名,签名旁边印着公司强行安给他的头衔——“乐坛黑马:高程”。
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程双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向着前方的立绘牌努了努嘴问:“这是你?你就是高程?”
“也是,能深夜出现在高程工作室的人,猜也该猜到了。只不过这照片和你挺不像的,也该换换了。”程双自顾自的说。
“你不认识我?”高程看向程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
“我前两天分析了你的粉丝数据,你真实粉丝的量要在你现在微博粉丝量1折的基础上,再打个折上折。我不追星,也不关注娱乐圈,不认识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见惯了粉丝的追捧,媒体的夸赞,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和他说这样的话,高程觉得有点新奇:“你不认识我,听起来却对我很了解?”
“不了解你,只是了解和你相关的数据,这是我的工作。”
高程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还分析过我什么数据?”
“我来的时间不长,还没分析太多。不过倒是还看过你的专辑销量数据。销量倒是真的挺高,不过购买人数就不尽如人意。你的粉丝购买力惊人,有人几十张几百张的买,但路人盘不够,只买一张专辑的人占比不够高。”
高程刚想接着问点什么,程双的手机嗡嗡的响起来,她接起来答了两句,转头对高程说:“我打的车来了,先走了,拜拜。”随即将手里的帆布袋顶在头上冲进雨中。
“哎!伞……”
看着雨中的身影越来越小,高程才想起来自己的本意。本来打算借着送伞来解释一下刚刚语气不好的问题,结果却聊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真的和现在很不像吗?看了看挂在立绘牌上的照片,高程摇了摇头,转身走回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