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呼哧带喘的跟着高程爬到顶层，穿过一条狭窄的门廊，看着高程熟练的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看起来生了锈的门锁。

    程双本来期待像放电影一般，眼前会出现湛蓝的天空和一望无垠的广阔视野。没想到现实是如此残酷，推开顶楼的门，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狭小的天台。

    地上密布着小石子，两旁堆满了铁架子和木条，唯一朝向街上的那面还被厚厚的广告牌挡住，这些东西都让这个天台看起来像是个狭小又破旧的鸟笼。

    高程绕到堆叠在一起的铁架子后面，扯开了一块塑料布，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大柜子。他翻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坐垫，一个透明一次性雨衣，和两罐可乐。

    锁好柜子，他选了一块干净靠墙的台阶，把坐垫和一次性雨衣在台阶铺好，然后递给程双一罐可乐：“我从来没带别人到这来过，所以只有一个坐垫。这个坐垫给你吧，我坐在一次性雨衣上面就好。”

    “你从哪找到这么隐蔽的小天台的？”程双忍不住发出自己的疑问，“而且还有这么齐全的物资。”

    可乐打开发出了噗的一声，高程在一次性雨衣上坐下，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回答程双的问题：

    “是好几年之前了。那会我大学还没毕业，也还没什么名气，被公司下了最后通牒。说如果下一张专辑销量再上不去，就雪藏我。

    那会逼得我没办法，只能天天蹲在工作室里写歌。压力大啊，再加上一直窝在小屋子里让我格外的压抑，所以每到晚上大家都下班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自创了一个独特的解压方式。”

    看到高程看向自己，程双觉得在这种情境下自己总得猜点什么，于是试探着说：“看星星？”

    “又不是拍偶像剧。”高程笑着摇头，“等大家都下班了，而我又实在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楼里走来走去，像是没有灵魂的游荡恶鬼。

    那会楼里住了一个保洁大爷，他就像是我的专属招魂师，每次见到我都会说：小伙子怎么还不下班啊？小伙子又在乱逛啦？小伙子吃饭了没啊？就在这一句句的招呼声中，我和大爷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后来有一天，大爷给我说他要回家带孙子去，不干了。他配了一把这里的钥匙，传家宝一样郑重的交给了我，说以后想事情的时候可以坐在这想，透气。

    后来的后来，有很多个晚上，我就经常一个人坐在这发呆。”

    程双听完，默默地笑了笑。她也噗的一下拉开可乐的拉环，把可乐罐子向天一举说道：“敬保洁大爷！”

    喝了一大口，打了一个嗝，她才反应过来：“这玩意碳酸的，喝了伤嗓子，你可是歌手，不能喝吧。”

    “偶尔偶尔，就喝一瓶，别告诉莉姐。”高程转过身来心虚的和程双碰杯，然后快速吨完了剩下的可乐。

    两个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很有默契的抬头望着天上的云，看它们时不时的变换着形状。

    过了一会，高程首先打破了安静:“你不是很喜欢数据吗？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回数据部?”

    “为什么要回数据部?”程双笑嘻嘻的反问，“我喜欢数据，又不是喜欢糟蹋数据。回数据部干嘛，用一坨狗屎的数据编谎话给某些人贴金?我才不干呢。”

    她捡起一块地上的小石头在手里扔来扔去的玩，“不唱歌和天天唱低俗歌曲，还要求你上台假唱，你选哪个?”

    “那还是不唱了吧。”高程说完突然起身走向刚刚的柜子，片刻拿了包纸巾来，抽出一张递给程双，“擦擦手吧，地上脏。”

    程双瘪了瘪嘴，非常不情愿的将手中的小石子扔出去，然后接过纸巾擦了擦手问：“你那个柜子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怎么什么都能翻出来。你这洁癖是天生的吗？”

    “算是天生的吧。”高程重新坐下，用脚尖轻轻的踢弄着程双刚刚扔在地上的小石子，“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周文华不是你男朋友？他又骚扰你了？”

    “你竟然不知道？你在人事办公室听到的是什么版本啊？难道不是狗血追爱版本？”程双自嘲的笑了笑。

    高程的眉间皱起好看的弧度：“什么狗血追爱？我只听人事主管说你不想在我这干了，要调走，别的就不知道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别提了，这事又是那个杀千刀的周文华搞出来的。啊呀，对了！忘记告诉你了……”

    程双突然转身面对高程，却发现和高程坐得太近，近到转头的时候鼻尖仿佛能蹭到他的肩膀，于是她又慌忙转回来，磕磕巴巴的说，“我是说，我是说周文华可能要去华长亭工作室了。”

    “去华长亭工作室？什么意思？”

    程双吐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和高程复述了从王典口中听到的版本，然后不解的吐槽：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撒这么一个毫无意义、又比肥皂泡还脆弱的谎，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有什么意思？他就不怕谎言被戳破的时候尴尬吗？”

    “我猜，他是想用帮你调岗回数据部，来逼迫你承认是他女朋友这件事吧。

    如果你接受了他帮你达成的调岗回数据部的条件，同样的也要接受大家都知道了你是他女朋友的条件。

    所以他在赌，赌你舍不得放弃调岗回数据部这么好的条件。我只是不明白，华长亭为什么答应帮他。”

    程双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空罐子狠狠放在地上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工作室里的人接二连三的调走，工作不好开展不说，还会被别人怀疑是你苛待下属。让你风评被害当然是华长亭乐见其成的。

    而且别的暂且不说，周文华的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从你这不费一兵一卒挖走这么一个人，他当然更开心了。

    我想不明白的是，这周文华犯了什么毛病，凭什么觉得调岗回数据部对我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高程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在月光下被风吹起的发丝和认真又笃定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而说:“走了就走了，走了不就正好骚扰不到你了，还省得我想办法再把他调走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

    再把他调走？程双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看来上次周文华奇怪的借调，也是旁边这个人有意为之的了。

    程双仿佛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动到了，有点奇怪的酥麻。她按下这一丝古怪的情绪，假装冷静的说：

    “可他能力确实挺强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隔壁那位看上。这突然走了，一时半会从哪找合适的人来替他？”

    看着身边这个拿着助理的钱、操着老板的心、认真为他忧虑的侧脸，高程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不想深究这种感觉起于哪里又将在何处停止，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回答到：“人品比能力重要，这段时间的工作也不算忙，有时间留给我们，找到合适的人替代他。不说他了，倒是你，要是半年之后真的不能回数据部怎么办？要不……”

    他顿了顿，“要不你还是给我当助理，我给你涨薪。”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程双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心不在焉的说到，“人事主管说的没错，你需要一个专业的助理，我需要一份有职业前景的工作。咱俩的组合只能应急，不是长久之计。”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高程从兜里摸出手机，是人事主管张雁芹打来的电话，让他再去办公室一趟。看来是刚刚的事情有了结果。

    挂掉电话，程双和高程两人匆匆收拾了一下天台，锁好门向楼下走去。

    高程独自去了人事主管办公室，让程双先回工作室等着。

    而程双刚从楼梯下到7楼，就接到了宋一璇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宋一璇火急火燎的说：“周文华在工作室里闹起来了，把你的东西扔的乱七八糟。程双程双，你快回来看看吧！”

    程双听后飞快向楼下跑去。还没走到办公室，就看见门口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同事，而办公室中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程双挤过看热闹的人群，看到工作室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挂在墙角的帆布包被人扔在地上，自己的办公桌也已经被推歪，桌上的文件盒被打落在地，里面的文件零散的落在桌角附近。

    工作室内，宋一璇躲在门口人群的旁边，李长风和刘宇则是一人一边挡着周文华，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而事件中的关键性人物——程双刚出现在工作室内，周文华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绕开李长风和刘宇，径直逼近到程双面前，拽住她的短袖领口，咬着牙说：“程双，你真是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