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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和好了,但商挽琴还有个疑问。

    “你为什么那么有钱?”她忍不住问。

    “赚的。一点小钱。”

    乔逢雪轻描淡写,手指翻飞也有股轻描淡写的劲。这次是他在用主机电脑,三块屏幕上都跑着商挽琴看不懂的代码。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玩游戏,有点卡,她干脆不玩了,站起来去看代码。

    “用这个赚的?”她问。

    “嗯。”他做得专注。

    商挽琴忽然睁大眼:“你不会是黑客吧?”

    “谁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模棱两可地说。

    “你别敷衍嘛。”商挽琴伸出手指,威胁性地放在电源键上。

    乔逢雪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笑,活像确定了她不会做什么。商挽琴几番虚张声势,最后悻悻地缩回手,说:“你要是请我吃大餐,我就替你保密。七七要一起。”

    “行。”他答应得很痛快。

    “所以果然是黑客吗!”商挽琴眼睛一亮。

    “我什么都没说。”

    日子恢复平和。

    ——但也不总是平和。

    时不时地,她还是和乔逢雪闹矛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玩格斗游戏的时候他嘲笑她菜啊,什么她一不小心又说让他一起锻炼啦,什么她嘲笑他写瘦金体是没骨气啦……

    有一次他尤其过分,竟然偷偷在瓶装可乐里放了曼妥思,放在她经常坐的地方。她去七七家里玩惯了,都当自己家,也没多想,随手开了可乐,一瞬间汽水喷发,她被喷了一头一脸。她本来还没反应过来,听见旁边有憋笑的声音,才愣愣转头,看见他倚在门边,笑得浑身颤抖。

    ——哇音音……!表哥,不会是你吧?这这这太过分……

    七七忙不迭地帮她擦掉汽水。

    商挽琴面无表情,推开好友,捏着剩下的半瓶可乐,朝着乔逢雪扑过去。

    “乔逢雪你别想跑——!”

    她张牙舞爪地怒吼道。

    刚吵的时候,家长们还担心,怕他们又和最初一样冷战。次数多了,他们就发现,他们虽然吵闹,却总是早上吵了晚上好、今天吵了明天好,也就不再担心,转而调侃他们。

    “音音又生气啦?”

    “逢雪这孩子也会生气啊。”

    “不仅会生气,还会恶作剧呢。”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商挽琴总是不满:“什么叫‘又’?”

    乔逢雪也不太满意:“我没生气。”

    他们还一起不满:“有什么好笑的?”

    实际上,他们明明就是一个很容易生气,另一个也跟着情绪高低起伏,吵架吵得像幼儿园小朋友,也确实好笑。

    一次,商挽琴听见七七感慨,说表哥变得更像个活人。

    “什么意思嘛,他以前又不是死了。”商挽琴莫名不乐意,却想起初见的场景:他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望着雨水和天空,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目光像专注又像虚无。

    七七挤挤眼睛,笑她:“你不是生他气吗,还维护他?”

    “我才没维护,我就是说出事实。”商挽琴义正词严。

    七七还是笑,却又忽然叹气,低声嘟哝了句什么。

    商挽琴问:“七七,你说什么?”

    “没什么。”七七赶紧翻开习题集下一页,“我说今天物理作业挺难。”

    “没有吧,你说了的,你说‘可惜表哥身体太差’。”商挽琴满脸怀疑,“你是他表妹,怎么也嫌弃他?”

    “你这不是听见了吗。”商七七重新抬头,没好气地说,“我才没嫌弃表哥,表哥多好啊,我就是觉得……”

    好友望着她,目光和过去都不同。然后她再次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低落,说:“我就是觉得,他身体不好……挺可惜的。”

    身体不好当然可惜,这句话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商挽琴听出来,七七话里有话,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问,七七都不肯解释了。

    商挽琴没法,也写作业了。她做题速度快,晚自习结束前就写完了,忽然又想起七七的话。乔逢雪的身体……

    “七七,你说,”她竭力让口吻随意些,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表哥的病真好不了吗?”

    “你也听我妈说过吧,他是这里长了东西。”七七指了指后脑勺,“诺,脑干。据说可以手术切除,但成功率……”

    “可我觉得他状态挺好,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商挽琴突发奇想,“他一直在省城医院保守治疗,会不会治着治着就好了?”

    “没有那种先例啦。”

    “那手术成功的话,就可以完全康复吗?”

    “据说是这样的,我也不是很懂。”

    “那他自己怎么想?”

    “什么?”

    “我是说,表哥自己是想一直保守,还是手术……?”

    七七吓了一跳,露出紧张的神情,一把搂过她,贴着她耳朵低声说:“你可千万别在我妈面前说这话。”

    “嗯?”商挽琴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以前表哥提过一次,说想去国外做手术,原话是‘死了也比这样强’。但风险太高了,我妈死活不肯。你知道我妈那个人,平时温温柔柔的,认真起来能要人命……反正,表哥就再没说过了。”

    说到这里,七七表情沉重起来。

    “这么严重啊……”商挽琴喃喃。

    “是啊,不过,听说还是有很多人找那个医生做手术,排队一年半载算快了……”

    听着听着,商挽琴忽然叹了口气。她沉默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再不多说什么。

    原因说不清道不明,但商挽琴开始拉着乔逢雪往外走。她已经学会规避危险用语,只说散步,不说锻炼。

    那些年的乔逢雪宅得要命,让他出门是天大的困难,尤其是阳光明媚而强烈的六月。他可是个在屋子里随时紧闭窗帘、生怕被太阳晒到的人啊,天气还这么热。

    他不情愿:“出去干什么?”

    “去看花!”商挽琴随口编了个理由。

    “六月花都凋谢了吧?”他露出怀疑的神色。

    商挽琴不受影响,举起一只手,兴高采烈地宣布:“那就是寻找有什么花是六月开的散步之旅!”

    他眉毛动了动,忍耐道:“你学日本游戏里的元气角色干什么……别拉,我自己会走。”

    再不情愿,只要她坚持,他还是出门了。别的事也这样,看似他们吵吵闹闹,其实最后都由着她。

    从那次开始,他们不再总是打游戏,而时不时出门走走。对此,两家的家长都很满意,看着自家孩子多晒晒太阳、多活动活动,怎么也比阴沉沉地成天打游戏顺眼。

    很快到了暑假,也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那一年还格外的热。别说乔逢雪不肯出门,商挽琴也怕了那份灼热,但躲在屋里吹空调、写作业?那也太无聊了。

    “我想去看海!”她宣布。

    “海?”那段时间,乔逢雪似乎有个什么紧急的工作,成天地敲代码,还熬过夜,被他姨妈狠狠说了一顿才不敢。他紧盯着屏幕,手里动作不停,随口说:“很近啊,动车二十分钟,随时能去……”

    “所以你答应了?”商挽琴猛一下逼近他。

    “……啊?”他没回过神。

    “陪我和七七去看海!”商挽琴用手指头一下下戳他,力道很轻,很有节奏,“看海、看海、看海、看海……”

    他回神,为难起来:“我暂时丢不开工作,你们去吧。”

    对于“要忙工作”这个理由,商挽琴的接受程度很高,毕竟她也就小学的时候和父母一起住,后来父母就成了“工作太忙回不了家”的化身,她也长期住在奶奶和爷爷家里。

    明明是很习惯的理由,也早早被教育“乖孩子不可以妨碍大人工作”,但那一次,她就是莫名不开心。理智知道任性,但就是不开心。

    她也不说,就气鼓鼓地坐在旁边,一边写作业,一边抽空瞪他。

    “哼!”

    “哼!!”

    “哼!!!”

    随着轻微的响动,电脑椅转过来,他也转过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他说:“商挽琴,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对了,那时候,他越来越经常地叫她全名。这好像代表着什么,但仔细想想,其实什么也不能代表。

    商挽琴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不妨碍她气势汹汹地瞪他。

    “哼——!”

    他看她一会儿,突然失笑。电脑椅再转过去,屏幕图像变化,鼠标和键盘的声音交替响起。

    “本来想做完了给你看,不过现在也好……看。”

    商挽琴忙着生气,但也好奇起来,放下笔,起身凑过去。

    “什么东西……这个是,游戏?”她的尾音不确定地扬起。

    屏幕上出现了一左一右两名角色,角色头顶有血条和蓝条,能随着操作而做出各种动作。“还能切换场景,我找找……在这儿。”他敲了下回车,画面背景变成了蓝天、大海和沙滩。

    商挽琴盯着角色。和她玩过的大作相比,角色的绘制和建模都粗糙许多,但还是看得出熟悉的影子。她迟疑道:“这个角色是不是有点像我?等等……这个角色像你吧,表哥?”

    乔逢雪笑了,眉眼含着骄傲和欣喜。“对,我做的格斗游戏。还没做完,但可以对战了。”他有些得意,递出手柄,“试试?”

    当然要试试。

    商挽琴坐下来,仍有些不可思议。之前她玩游戏,但总觉得游戏制作人离她很遥远,都是国外的大公司,现在忽然告诉她,原来身边人就能做游戏——虽然看上去粗糙很多,可也足够神奇;简直像魔法化为现实。

    “开始了——”

    商挽琴眼神一凛,狠狠按下手柄:“吃我一拳!”

    乔逢雪笑而不语,电脑角色狠辣还击。

    “别想开大!”

    “连环踢!”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完了开出大了!”

    商挽琴喊了一声,沮丧地往椅背上一靠:“我就是不擅长格斗游戏!”

    乔逢雪放下手柄,笑得很平静,眼神里却都是得意。他说:“这样一来,我也算陪你去过海边了。”

    商挽琴愣了下才想起最初的话题,猛然坐直:“这不行!这不能算!”

    乔逢雪斩钉截铁:“我说算就算。”

    “不能算!”商挽琴语气坚决,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她开始考虑起别的事:“表哥,做游戏难不难啊?”

    “嗯?”

    “你看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很感兴趣地问,“我不会代码,能不能做游戏?”

    他思考片刻,说:“也不是不行,不过最好有些基础,还要考虑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游戏,又擅长什么方面,剧本?美术?玩法设计?”

    说到游戏,他就滔滔不绝起来,眼睛也更亮,像两颗明亮的宝石。她望着他,心脏轻微地收缩着,也不断地收缩着。

    而他还在认真地为她考虑。

    “如果你真想学做游戏,可以考虑留学,国外有成熟的游戏设计专业,比国内……”

    上一秒他还说得认真,气息那么沉稳,但下一面,他神情倏然一变。

    他面色本就苍白,但那一瞬间成了惨白,他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却没能够说出来,只有面部肌肉抽搐几下,整个人忽然朝一边倒下。

    “……表哥!”

    商挽琴反应快,拼命抓住他,才没让他摔在地上,只有椅子“哐”一声砸出巨响。她竭力抓住他,却又矛盾地感到他身体的分量很轻——真的很轻啊,像他这样的身高应该更加沉重。她比他小四岁、矮不少,常年锻炼出的肌肉却足够抓住他。

    “表哥?”

    乔逢雪一动不动。

    “表哥……干妈!干妈!!”

    她大喊起来。

    那是商挽琴第一次看见他发病,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救护车停在家门口。她想跟去,却被告知只能有一名家属在车上,于是干妈留下,她和七七打车去医院。

    商挽琴赶到医院时,正好撞见主治医生在训斥干妈,说他这就是累的,也没休息好。

    “说了多少次,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能熬夜,不能太累,要多休息多休息多休息……”

    干妈被训得抬不起头,商挽琴站在这一边,也深深低下了头。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虽然听说了他的病情,却因为他表现太过正常,而下意识看轻了疾病的威力。又或者是她玩了太多游戏,总以为人定胜天,靠毅力就能驱走病魔,只要多走走、多晒太阳、变得更有活力,就代表着更健康。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那次发病后,乔逢雪在特护单人病房住了两个月。他每天输进口药,总是躺着。据说他暂时丧失了对部分肢体的控制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偏瘫,走路都艰难。

    商挽琴去看他,发现他忽然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苍白,冷漠,安静,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他很少做出反应,总是看着窗外。

    她绞尽脑汁,想要给他打气。医生说了,患者的情绪很重要,要保持心情良好,这样才有助于恢复。可又不能情绪波动,所以不能逗他大笑,再说,对他而言,大笑这个动作本身也太危险。

    思来想去,商挽琴只能给他讲故事。小时候她沮丧伤心,爷爷就会这么做。作为中文系的老教授,爷爷肚子里装了好多故事,古今中外都有,能讲很久。

    然而,效果甚微。

    商挽琴沮丧地想,乔逢雪可能不喜欢故事。其实她潜意识明白,他真正不喜欢的是疾病,可她对此无能为力。

    她只能努力去做能做的事。

    不喜欢故事,那还是普通闲聊吧。商挽琴就给他讲学校的事、家里的事,也讲天边的朝霞和夕阳。

    她还会小心翼翼地插入几句对美好未来的描绘,希望能激励他。

    “表哥,等中秋节到了,我们一起赏月。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我送你!”

    “表哥,我的书法又有进步了,回家就给你看。”

    “表哥,你喜欢的歌手明年要来开演唱会哎!我会帮你抢票的!”

    “表哥……”

    她以为这些话能点亮他。她以为,描绘这些琐碎又美好的生活图景,能让他笑起来,重新变回她熟悉的乔逢雪,那个渐渐失去了完美外壳,会高兴也会生气,还会恶作剧的乔逢雪。

    怀着这样的期望,即便大多数时候她都得不到回应,她也没有气馁。

    一整个暑假过去,他的情况也渐渐好转,医生也说恢复不错,可以准备出院。

    这两个月里,商挽琴几乎每天都去医院。她过得很累,却很高兴,甚至有一点点的骄傲:她坚信,她也为他的康复出了一份力。

    也许是她太高兴了,便忘乎所以。在他出院的前一天,她比平常更加高兴地念叨,说着她心中美好的一切一切。

    也因此惹怒了乔逢雪。

    他原本望着窗外,依旧一动不动,若无所觉,却在一瞬间猛然回头,力度大得让人害怕,情不自禁担心起他的身体。

    商挽琴没来得及表达这份担心,就见到他眼中两点冷光,像两团愤怒的冷焰。

    “商挽琴,你真的一点都不懂。”他嘶哑着声音,没输液的那只手抽搐着攥紧,“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的状况……!”

    “像你这样的人,家人宠爱、家境富裕、身体健康,从来不懂什么叫挫折和痛苦,你了解什么?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你在安慰我?像你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只是在对我炫耀你的优势而已!”

    商挽琴睁大眼,起初还试图辩解。但面对病床上的乔逢雪,看着他因为扎针而一片青紫的手背,看着他愈发消瘦的身体,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和比愤怒更深的痛苦,她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感觉到,他说得对,她根本不能懂得他的状况。她感受不了他的感受,承担不了他的病痛。

    那是她第一次在乔逢雪面前流泪,也是唯一一次。

    “对不起……”

    她步步退后,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呜咽,狼狈地转身。

    “对不起……!”

    房门倏然合上,发出不算大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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