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就遇见两脚不着地的悬空状态，时韵吓了一跳。

    时韵本能地挣扎起来，但很快时韵就发现她是被许攸抱着的。

    时韵不挣扎了，又往回缩了缩。

    凡事最怕做了一半。

    如果时韵挣扎到底，许攸松手的时候扶一下时韵就能站稳，如果她不挣扎那许攸自然会一路公主抱到底。

    然而时韵挣扎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重心偏移之下，许攸变了脸色。维持不了平衡的许攸，只能快走两步倒向几步外的床。

    好在许攸的反应还算在线，没有摔到时韵。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护着，跌入柔软的织物中。

    有什么压在了她的身上。

    那双臂膀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在时韵以为会被放开的时候，那双臂膀却越发用力地抱住了她。

    许攸深深吸了口气，她的气息沁入肺腑，明知不该，他却上了头，紧紧地抱着她。

    片刻的沉醉，再想要放开已经晚了。

    许攸闭了闭眼，沉默片刻才不舍地半撑起身子，抬手轻抚她的发丝：“真的感觉不到吗？”

    “我喜欢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时韵望进他的眼底，一抹温和岌岌可危地维持着，她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如果不是藏无可藏，他大概不会在此时说出喜欢她的话。

    人和机器人果然是不同的，人不会按照既定程序行动，会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举动，许攸比矜持设置状态下的伴侣机器人还要矜持。

    就像此刻，就连伴侣机器人也该知道改变模式，变得深情、灼热起来，许攸却还试图维持着温和，压抑着，仿佛怕吓到她似的。

    哪怕温和的面具已经岌岌可危。

    许攸不知道时韵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她的呼吸轻缓地拂过，瞳色清浅，像平静的水面映出他的感情，也映出他的狼狈。

    许攸见过时韵真正沉迷的神情，所以愈发清晰的意识到此刻她的冷静。

    许攸终是松开了她，翻到了一旁，抬手遮住眼睛。

    说不出的落寞。

    他张了张嘴，说：“我喜欢你。”

    一句话曾经让他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诉说。

    可是一旦说出口被她听见，也就不难再说给她听。

    “我知道只要开口，你未必不能接受。”许攸扯了扯嘴角，十足落寞。

    “为什么？”时韵有些好奇，她并未感到冒犯，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让许攸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为什么你会接受学校送的伴侣机器人？那只是伴侣机器人？如果只是伴侣机器人，为什么学校会只送给拥有研究型基因组的人？”

    许攸的反问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

    时韵不意外许攸竟这样敏锐，干脆承认：“的确，那不只是伴侣机器人，还有追踪、反间等程序。使用伴侣机器人的研究员，不论是申请课题还是进入保密等级极高的研究组都更容易些。虽然并未宣之于众，但已经是潜规则。而我想要研究的课题保密等级很高。”

    许攸闭了闭眼睛。

    他的确不了解1000年后的社会形态和技术发展到了何种地步，但在商场沉浮多年，他还算了解人性。

    她曾说过，只要给她实验室，哪怕是在监狱里也未尝不可。

    “既然你能接受伴侣机器人，没有道理不能接受我。”他这样说着，颇有几分笃定。

    “说说。”时韵更好奇了，好奇许攸究竟有多了解她。

    “我和之前的你就有些利益纠葛，之后我们成了合作伙伴，互相知道一些对方的秘密。发现喜欢你之后，我有意将我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我为你提供实验材料、零部件，我用自己的人占据公司的重要职位，而你并未阻止。你不在乎，你的心思只在实验室里，你也乐得放手，只要我能够继续为你提供实验所需要的东西，你就能把心思放在你喜欢的事情上。你并不担心我的背叛，你有手段自保，也有足够的技术储备，如果我实在让你烦了，你只需要换个合作伙伴另起炉灶，随便丢出点什么产品就能让市场趋之若鹜，然后你就又能继续你的实验了。”

    时韵静静听着，发觉许攸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一些。

    “好在，你似乎不喜欢频繁变动环境。这也可以理解，频繁更换环境不利于实验，你并不喜欢在别的事情上花费心思。”

    时韵不得不承认，许攸说得没错。

    许攸自嘲地笑了下：“你看，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照顾着你的生活，支持着你的实验室，运营着公司为你提供实验资金。当然你并不是非我不可，但贸然动作必然会伤筋动骨，既然你能为了研究接受伴侣机器人，我想你多半也能接受这样的我。”

    时韵暗自思忖，许攸何止是像她的伴侣机器人呢，他一个人几乎包圆了研究所、星际购物网，还有助理的工作，做到了某种意义上的不可或缺。

    ……在她的默许下。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进行，只剩下告诉你，但我却犹豫了。”

    “我喜欢你。”他轻声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委屈求全，我想要的是你也喜欢我。我想要的甚至不是你用药剂操控出来的情感，而是自然而然的，单纯的互相吸引。”

    时韵静静地看着他，他仍躺在她身边，手臂搭在眼睛上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她又明确地感觉到了他的落寞和他的骄傲。

    “我知道自己的情感并没有被你控制，且不说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为你提供的材料都是制作唾液检测仪需要的，那些材料和你为了应对赵小璐加急制作药丸时需要的材料完全不同。只说如果你真的有心控制我的情感，完全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完成，根本不会告诉我那个教授和助理的故事。或许你也认为没有必要。”

    “我明白感情付出并不一定有结果，你不用有心里压力，现在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我想做罢了。说是为你，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是开心的，总觉得自己离你又近了些。”许攸扯了扯嘴角，“我只不过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想要吸引你罢了。”

    时韵忍不住笑了下，没想到许攸竟然挺会自污，开了屏的孔雀什么的，也亏他说得出口。偏差值29.8%的许攸，在她眼里比孔雀好看多了。

    “想要笑我就笑吧。现在我还没想过放弃。”

    “所以你会放弃吗？”时韵问。

    “我不清楚，”许攸失落地笑了下，“我没有喜欢过谁，也不清楚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也许三五年后这份感情自然就淡了，就像许多人那样，那时候我就不会让你为难了。”

    时韵抬手覆上他的脸颊，拉开他遮住眼睛的手臂，望进他的眼中，他的眼里浮起淡淡的血丝，说不准是之前残留的疲惫，还是失落的情绪。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不适合谈感情。虽然我已经换了一副身体，但是思维模式没有改变，现在的我和1000年后的我并没有太多区别，曾经告诉过你的那些弊端，在我身上依然存在，并且很难改变，我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

    “我知道。”许攸抿了抿唇，“我还是喜欢你。再说什么才算合格呢？我觉得现在的步调就很好。”

    “不，我不是在确认你的感情，那些我早就知道，人体激素引起的微表情变化，我读得懂。”时韵轻声说，碎光在她的眼底沉浮，“我只是在确认你收到过警告。当社会对某一群体的评价达成共识，总是存在某些现实而又真切的理由，你所想的那种情感我真的不适合。”

    许攸瞳仁一缩，现在的时韵莫名危险，却又致命诱人。

    他的身体骤然紧绷，某种预感砸中了许攸的脑袋，砸得他晕了头，转了向，忽然紧紧抱住了她。

    “你当然说过，我也当然收到了。”他听见自己用极不平稳声音说，“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的理性呢？”时韵喃喃问道，像是问他，更像在问自己。

    她的目光变得飘忽空濛，就连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晰地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但却完美符合某项自我评估。

    时韵的手指轻轻划过他锋锐的鼻峯，他的眉眼柔和，若非鼻梁挺直便太过柔和，唯有如此，才能维持温和又不失气势的气场。

    许攸向来是好看的。

    并不只是符合时韵的主观审美，而是符合大部分审美的客观的好看。

    许攸抓住她的手，深深望进她的眼眸。

    “我的理性一直在，但有限。”

    “有，但有限……”她轻声重复，心中一动。

    忽而，她笑了：“不巧，我也是。”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明白自己的状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够了。

    许攸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怦怦的仿佛要蹦出胸口，他试探地凑近了些，轻轻吻在她的脸颊。

    她的脸颊很柔软，像糯叽叽，温温热的年糕。

    她没有拒绝。

    巨大的喜悦砸中许攸。

    他用力抱着时韵，在她吃痛地皱眉后又连忙松开了些。

    他吻上了两片魂牵梦萦的唇瓣，头皮发麻。

    比想象的更加柔软。

    时韵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生疏笨拙的动作，如果是伴侣机器人应该会更有技巧些，时韵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默默数着他轻轻颤动的睫毛，数着他的越发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看得见红得滴血的耳根还有勃勃跳动的动脉。

    她看见了他平直的锁骨，深深颈窝，平坦的胸膛，忍不住去估算眼前的真实和建模之间的区别，唔……只能算误差。

    毕竟许攸是人，吃多些，吃少些，喝多点，喝少些，运动多些，运动少些都会影响数据，各项数值无时无刻不在范围之内变动。

    当然伴侣机器人也可以做到，但需要变更设置，比较麻烦。时韵觉得她大约不会有精力去调整伴侣机器人的各项参数。

    如果她有伴侣机器人的话，她的伴侣机器人大约会学的比较慢，因为在1000年后她的作息并不会因为伴侣机器人而改变。

    就在时韵以为他们会继续下去的时候，许攸却忽然停下了。

    他只是抱着她，亲吻她鬓边的发。

    时韵不理解。

    “你在看什么？”许攸的手抚过她的眼眸，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名为专注的东西。

    虽然只有一点，却是因他而起。

    是他在最狂妄的梦中也未敢有过的妄念。

    “我……”时韵忽然转头不去看他，热气却一点点爬了上来，从脚底烧到脸颊。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太变态了？

    许攸的唇却追逐着她的眼，乐此不疲。

    许攸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时韵的目光已经告诉他一切。

    许攸或轻或重地吻着，从笨拙到熟练其实并不需要很久，本能让他想要更多，可现实他却并未跨越。

    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节奏才是合适的，只是通常，只是常识告诉他应该慢点，耐心点。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吓到时韵，只是想要让她感觉到他的珍视。

    所以他只能愈发用力地亲吻。

    时韵有些奇怪，不论是脉搏、气息，还是他身体的变化都让她觉得他们会继续下去，可现实他却只是抱着她亲吻。

    被他这样抱着，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啊！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时韵不明白。

    所以当他再次停下来，抱着她试图让身体平息下来的时候时韵忍不住问了。

    “你不会是那种……要结婚才会发生关系的人吧？”

    这种人21世纪有，1000年后更多，因为1000年后结婚、离婚都是很容易的事。在少有亲人，人情淡薄的星际时代，结婚事件很私人的事，并不需要考虑太多。而且结婚后有AI系统介入，反而会减少很多财务上的纷争和法律上的问题，准备谈恋爱前先去结个婚在1000年后算是基操。

    但是在1000年后，那种恋爱观的人通常会在事前说清楚，并不会像许攸这样……折磨自己。

    所以时韵又不明白了。

    许攸本想否认，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灵光闪过，他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结婚呗。”时韵无所谓地回答。

    许攸轻咳一声，表情瞬间无比诚恳：“那我就是。”

    “哈？”时韵无语，她像是那么好骗的人吗？

    “真的。”许攸无比认真的回答。

    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