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县接纳了苏州流民，让饱受苦难的苏州老百姓在灵芝县过上了幸福安定的日子，可战火肆虐，其余地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永王和晋王二人相争，都恨不得对方一蹶不振，因此，他们丝毫不顾及这里的百姓也是大盛人，每每攻下一处城池，就施行坚壁清野的战略，所过之处，比起北胡蛮子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百姓死伤无数，纷纷逃离家园。

    于军虽然在灵芝县过着和在豫州有天壤之别的好日子，可他也能隐隐约约知道这些消息，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在灵芝县享福，主动要求离开，离开之前，于军还选择了拜访杨清文，感谢她在这段时间以来的招待。

    所有的话都说完之后，于军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杨小姐，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貌美，但是，我希望，您能够答应我，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们豫州的老百姓也要逃难过来，我希望，您能够像接纳苏州人一样，也接纳我们豫州人。”

    这个坚毅的汉子说着，眼里渐渐涌起泪花，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请求。

    但杨清文的声音更快一步地阻止了他：“不必如此，你不必求我，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于军惊讶地看着杨清文，那少女看起来十分年轻，然而她眼里的沉静和大气，却比年长之人看着更加让人安心，也让人信服。

    杨清文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的语调依旧平稳，但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天下人震惊：“只要有我在一天，天下任何人，来到灵芝县请求庇护，我都会尽我所能庇护她，无论是谁。”

    于军的视线再度模糊了，这一刻，他喃喃道：“怪不得，人人都说灵芝县里有菩萨，您就是灵芝县的杨菩萨啊！”

    杨清文身边还有九月，九月便笑道：“于大人，您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们老板已经打算好了，这段时间就要我们商队往全国其他地方去，争取把各地的特产都给流通起来，只要能够流通，你们那里的老百姓日子就会好过了。”

    于军听不懂流通的理论，但他能够听懂后面那一句，他睁大了眼睛，问：“真的吗？我们那里的老百姓，也能过上灵芝县人的日子吗？”

    于军说着，觉得自己的要求或许是过分了一点，他忙改口道：“不，不用过上灵芝县人的好日子，我们只要能和荆州一样就好了！”

    闻讯而来的周桂恰好听见了这一句，他心里忍不住涌起嘲讽，但面上还是一脸的关切：“于大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放心，只要陛下愿意，豫州发展起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于军瞬间就想起自己来的本意，他脸上露出了苦笑：“现在永王和晋王相争，我只怕我们没有机会慢慢发展，而且战乱一起，恐怕商队外出行商也会有危险，九月姑娘，你还是不要去我们豫州的好。”

    于军擦了擦脸，对杨清文勉强一笑：“这段时间来，多亏了杨小姐的照顾，我铭感五内，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全力回报杨小姐！但是现在，我要回豫州去，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豫州陷于战火中。”

    杨清文也不多劝，只是让九月的商队和他一起出发，以商队现如今的行走路线，早已经囊括了豫州范围，只是先前豫州一直饱受战乱，为了商队的安全，杨清文没有让九月派人过去，但现在嘛……

    杨清文眼里笃定之色越发浓重：是时候了。

    晋王永王的行径让百姓苦不堪言的同时，同时也激起了世家大族的愤怒，他们的财富来自于百姓，当百姓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他们的供养也被中断，只是这些大族毕竟不敢轻易表达反对意见，以免招致杀身之祸，但暗地里的钱财往来却是一点都不见少，甚至还有些豪族出钱资助势力雄厚的匪徒，希冀着也能在这样的乱世里分得一杯羹。

    杨家毕竟几代经营，哪怕被困在小小一个灵芝也依旧能收到外界消息，如此风云变幻之际，杨季钰见祖父还只是一心扑在小孙女身上，急得不行：“祖父！您还不打算离开这里吗？我们若是再不出手，恐怕这天下就要被外面那些人都瓜分了！”

    杨季钰一点也没顾忌小皇帝，刚开始苏怀被杀，他还觉得自己终于能找到好时机接近陛下，可很快他发现，手里的小皇帝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杨季钰每日里看那些传回来的消息，谁谁谁占据了某地某城，谁谁谁自立为王，若非他还要脸，杨家也是名流，他也恨不得自立为王！

    但，这些念头也就其实想想，杨季钰再次把焦急的目光投向父亲，父亲此刻慈眉善目，含饴弄孙的模样，倒好似一个寻常人家的老祖父，丝毫看不出叱咤朝堂多年的威风。

    他心里一急，生怕自己从此也要随着父亲留在这小小的灵芝，不由急切道：“父亲，若是不抓紧机会，恐怕往后这些富贵，都与我们杨家无缘了！”

    杨甘乐捉着小孙女的手，陪着她慢悠悠写字，一面提点：“这一笔落到后面，手腕微微内收，带起一点，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小孙女欢喜的声音响在小小屋舍里：“好看！祖父真厉害！”

    杨季钰着急上火，不顾形象想要上来扯开这个小女娃：“父亲，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

    只是他手还没碰到小女孩，就被不知道从何处飞出来的一块小石头砸中，养尊处优如杨季钰，只觉得那块小石头重若千钧，他痛得一下子就抱住手臂痛叫起来：“谁打我？！”

    小孙女这时候才抬头看他，幸灾乐祸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肯定是你想做坏事，所以才挨打了！”

    小女孩的声音天真无邪，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显得也很是可爱，但落在杨季钰的严重则显得尤为可恶，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杨甘乐淡淡一掀眼皮子止住：“还嫌不够丢人的？”

    杨季钰一愣，忽然觉得，这屋子的某个角落，有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他不由得一个哆嗦，委委屈屈：“父亲，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杨家着想吗？北胡蛮子那一次，我们杨家元气大伤，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

    杨甘乐淡淡瞥一眼蠢儿子，见他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心下更是无奈，冷淡道：“我自有定夺，你不要节外生枝。”

    被父亲这么一压，杨季钰就是再借个胆子，也绝不敢绕开父亲，自己去联络旧部搅动风云，只得忍下来跟着父亲一起，看他如何养育这个小孙女。说来也奇怪，从那天莫名其妙挨了打开始，杨季钰就发现了，似乎这个小女孩身边还跟着看不见的“影子”，他有些奇怪，试探了几次，法诀只要有危害到这孩子安全的时候，立即就会被随处冒出来的石头、草叶子给打开。

    但——

    “噗通！”

    小女孩跑着跑着，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杨甘乐左看右看，也没见那个假山后面跳出来几个人把小女孩扶起来，反而是这皮实的小丫头片子手撑着地面，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自己爬起来没事人一样继续在院子里追着小鸡仔一路跑。

    杨季钰嫌弃地看了一眼小女孩裤子上的泥土，摇摇头：这哪里还有杨家的风范，整个一乡下野丫头嘛！

    但嫌弃归嫌弃，杨季钰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一长，他也同样感受到了来自于父亲大人的嫌弃，他被迫和小女孩一起开始了每日读书的工作，与此同时，父亲还主动表示，可以他去县里的学堂教孩子们读书。

    杨季钰一开始是拒绝的，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当年的榜眼，给这群刚刚认字的孩子教书？简直是大材小用到了极点！可他拗不过父亲，只好委委屈屈闷闷不乐前去学堂。

    别看学堂里面先生数量不少，但以灵芝县现如今接近五千的恐怖人口，即便是又临时扩建了几座小竹楼，来读书的孩子依旧满满当当，塞满了教室。

    杨季钰第一天教完书回来，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等嬷嬷把杨家旧部消息送来时，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嬷嬷走出门后，杨季钰才猛然惊起：“这可是我们杨家独有的传信法子，她怎么会知道？”

    杨甘乐依旧教着小孙女练字，头也不抬，倒是小女孩很轻易就被分散了注意力，对于大惊小怪的大人很是不解：“我二姐想知道，就能知道。”

    看着杨季钰呆若木鸡的模样，小女孩似乎觉得很好玩似的，又笑嘻嘻补充了一句：“我二姐最厉害了！”

    杨季钰呆呆翻过来信纸一看，上面的印记还在，这封信件没有被打开过，但偏偏小女孩说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面挥之不去，让他不由得想到，说不定，这封信里的内容，杨清文早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