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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喜之人

    日悬天上,山间之中寂静的只听见鸟鸣。

    隐约有人低低的哭起来,那声音如同萧瑟的琴声,但是并不突出,也许是画眉伯劳之类的鸟鸣,阳光顺着细叶照射入地,洒下一片碎金。

    高庭煜随意寻了一棵树下坐着,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对程离发脾气,她的顾忌也算是对的,不管洛京还在不在,他想找的人估计都没了,结果并不会因为程离的话而改变。

    可是高庭煜同时又觉得程离对他实在是太绝情了,难道都不能假装安慰一下他么?如果她来哄自己,对自己说几句好话,他才不会走呢!

    他心中暗暗的想:如果程离来寻他,他立马就会跟着她走,毕竟自己并不是一个爱发脾气的人。

    那哭声又隐隐约约地越来越大,高庭煜感觉自己的鼻梁骨一热,猛的睁开眼睛一瞧,一只淡金色的灵蝶正停在他的鼻梁山轻轻扇动着翅膀。

    那灵蝶周身流光溢彩,每一次挥动双翼,都有淡淡碎金粉撒下来,那是灵气溢出。

    高庭煜心里一喜,伸出手让金蝶停在自己的指上,他道:看来你的主人还是没有把我忘记!

    他伸了一下懒腰,笑眯眯说道:“那她都来这样找我了,我还是回去比较好。”高庭煜暗自心想,程离她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嘛!

    树林之间有一双幽怨的眼睛,他不小心对上那深切的哀怨,高庭煜安慰自己道:“现在是大白天,没什么邪祟的,他们不敢出来的……”

    “一定是我看错了……”

    眼前的的山路突然好似变换了场景,高庭煜再往周围一看,竟然已经找不到从前的那条小径!

    他从军之时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叫军师来开坛设法,因为士兵煞气重,而行军之地一般都靠近沙场,极易惹来邪祟。

    他心里默念完什么南无阿弥陀佛、临兵斗者之类的咒语,想来希望自己别进入到了迷魂圈里,俗称是鬼打墙。

    高庭煜心想,再阴还阴得过我?哭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其实那好似不像在哭,而是撕心裂肺的呐喊。

    山林间偶尔传来清风阵阵,野草娑娑摇摆波动,如同淡青色的绿浪,明明是青天白日,但是却显得那么诡异。

    灵蝶落在他的肩上,他环顾四周淡淡开口:“出来。”

    无人应答,但是蓦然再定睛一看,那一棵高大的树下不知道为何已经站了一个女子,她额角一块疤痕,腹部血淋淋的一块,泥浆和鲜血混合成褚褐色,脸颊凹陷苍白,两个眼珠子如同粘贴上去的一般无神却阴毒……

    高庭煜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这番骇人的景象,还是不由得被吓住了,转头就跑:“鬼啊!”

    她双眼之中蓄满泪水,眼眶深陷,张了张嘴却无法说话。

    只能发出嘶嘶呵呵的声音。

    那灵蝶随着他的移动而闪烁,但是高庭煜突然顿住,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呼……我也不是人啊,怕个什么鬼?”

    他一转身,发现那女鬼还在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她望着高庭煜哭了起来,但是她的嗓子一定坏了,连哭起来都是那么沙哑干瘪,像是破了的风箱。

    “就是你在跟着我是吧?”

    女鬼点点头。

    高庭煜并不敢接近她:“你快回去吧,去投胎转世,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女鬼听到他这句话,哭得更加伤心了,竟然直接想穿越阳光来到高庭煜眼前,她的魂魄在阳光之下显得透明,但是触碰到阳光的那一瞬间,就被灼伤冒出黑烟。

    “你不要过来了,会被日光灼伤的。”鬼本是极阴的属相,她竟然连这个也不怕,那一双惨白的脸上到处是细小的划痕,左侧额角的那块疤痕似半截黑虫一半匍匐。

    她的衣裙早已经变得肮脏破败,腹部中央那一块有殷红血迹,如同一朵朵盛开鲜艳的山茶花挤在一起,血肉模糊,不可细看,只有触目惊心的红色。

    高庭煜立着,蹙眉轻轻问道:“你有话要说?心愿未了?”

    那女鬼点点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出来,但是她本身就是没有实体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消弭在空中,变成了白烟。

    高庭煜硬着头皮和她说:“我不是道士,听不懂你说的话,也帮不了你。”

    他说完这句话,这一刻突然明白了程离,那是一种种无措感,毫无帮忙的办法也并不想惹上这个麻烦。兴许这个鬼并没有恶意,但是她那可怖的模样却叫人胆寒,高庭煜想,自己是不是就像眼前这个鬼一样,死命缠着程离要完成他心中的执念呢?

    那女鬼还是在哭,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高庭煜将眉头舒展开来,缓缓道:“你可曾会写字?既然说不出来,就写给我看吧。”

    那女鬼眼睛亮了一下,她站在树的阴影之下,用指甲在树干之上一笔一画的划出痕迹:“死人。”

    高庭煜诧异道:“你?”

    那女鬼摇摇头,她指着高庭煜又写下:“你。”

    高庭煜明白,这个鬼应当是看自己周身阴气太重被吸引了过来,以为自己和她是同类,但是却发现他能站在阳光之下。

    他摇摇头:“我并不是死人,但是也不是活人。”

    女鬼听见这句话露出犹疑的神色,她眼中又蓄满泪水,似乎又将哭起来,用手指甲在那坚硬的树皮之下划着痕迹:“来寻我尸。”

    “这就是你的愿望?”

    她摇摇头,眼中又露出阴怨来,可她嗓子只能发出嗬嗬的摩擦声响,见高庭煜并没有答应,她直接在高庭煜的面前跪下,用食指在地上写下:“求你。”

    高庭煜叹了一口气,捂着脑袋看那灵蝶在他的周身旋舞:“可是我到底能帮你什么呢?人死如灯灭。”他对别人说这话倒是张口就来,可自己却听不得。

    那女鬼揩了揩眼角,又在地上写:“生不果腹,死不殓衣。”她用那惨白的脸给高庭煜作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从眼眶之中流下来,果真是笑比哭还难看。

    “你是让我给你去收尸的?”

    那女鬼点点头。

    高庭煜长叹一口气点了头:“好吧。”他心想这女鬼一定不是渡口村的人,因为渡口村的女人一定不会读书识字。

    落叶归根,谁都不想自己葬身在异乡。

    女鬼立刻起身站起来,她的魂魄并非实体,小腿一下的部分皆为虚幻,她走路的确是全然靠飘的。

    高庭煜跟着她,来到了云纹观,整座山沐浴在夕阳晚照之中,显得那么温暖,琉璃塔顶散发着七彩的光。

    现下日光越来越暗淡,女鬼在树的影子下穿梭,越靠近那地方,她表现的就越是痛苦,忍不住低低的哭了起来。

    终于,她在层叠着阴翳的一棵老树下停了下来,伸手往起指着。

    一具女尸匍匐在门槛之上,半截身子在观外,微微扬起头,惊恐的睁着眼睛,发丝凌乱,眼球之上覆盖一层灰蒙蒙的眼翳,嘴角流淌着红痕,手里还握着一个干瘪的馒头,血液无尽的从她腹部流淌出来,在石门槛上留下一滩褐色的血迹。

    高庭煜朝前走了几步,立在观门之前恰好能瞧见云纹观内的模样,观内香烛已灭,梁上的帷幔垂下来,只看见室内铺的几块蒲团和一块牌位,看不清字,灰扑扑的一切没有光泽。

    女鬼的魂灵并不踏入观内,朝高庭煜吱呀吱呀,却说不出话来,而那灵蝶似乎被整座道观诡异的气氛所感染,不停的阖动翅膀。

    “为何不进来?”

    她写到:“不敢。”瑟缩的用手指指了指观内。

    高庭煜想到的确是有些邪祟不敢入观,便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转头道:“我定将你寻一处好地掩埋。”

    那女鬼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她树干上用指甲划下:“我想回家。”

    “那你家在何处?”高庭煜问道。

    她凄凄地笑了,手指顿住并不再写,两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可是她的嗓子一定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声。

    “家破人亡,再无归所。”那遍布灰尘的地上只留下来这几句话。

    “那你和我一样,我也没有家。”他似苦笑了一下,又将手抚上心口:“不如这样,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女鬼恰似懵懂的看了他一眼,她刚死不久,还未成气候,怨气形成还不久,若是现在完成她的愿望,说不定她可放下执念,转世为人?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放下,高庭煜不明白,他绝说不出这样的话,冤亲债主皆为造化所致,为何偏要人人都放下?他偏是放不了呢?连死后都仍然记住的事情,就这般忘却,难道不是白活一场?

    他蹙眉,轻轻问道:“谁杀了你?”

    谁让你连话也不能讲,谁让你倒在血泊之中,谁让你连做鬼都不得安生?

    ……

    风过叶抖,微风像情人的指尖抚过发梢,但是带来的触感却是寒凉的,那并不是因为风太冷,而生因为人心太冷。

    阿四回答程离:“银姬为什么在这个观里?”

    “当然是她生不出孩子,被人打伤丢在山里。我将她安置在观里,不然山里入了夜,野兽就出来了。去观里,也算多一个去处。”

    见程离不理解,她又补充道:

    “如果有女人生不出孩子,那么她的丈夫就会寻来另外一群男人用杨柳条抽打她,用木棍拍打她的肚子,哭喊求饶流血也不能停手。”

    “大人们说,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被邪祟附体,子孙不敢来转世投胎,所以一定要先吓一吓她们身上的邪祟,拍走邪气。”阿四挠挠头,“这好像叫做拍喜罢?”

    “如果生出来的是男儿,那当然皆大欢喜了,要是是女儿,要用针扎她一百下,放在火上烤,用棺材木从心脏里扎下去。”

    程离听闻厌恶道:“为何要这般对待一个女婴?”

    阿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鄙夷程离:“当然是要吓死这些魂灵啦,要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让这些女儿都不敢来投胎转世。”

    “他们都说我爹心善呢,竟然还把我养大。”阿四那一双眼睛之中突然蒙上水雾,“不知道等我长大了,他要收多少彩礼才让我嫁给别人。”

    “程离,你是道士,彩礼钱肯定更贵吧!”

    她揩了揩眼角:“我不想嫁给别人,他们长得又老又丑。”

    程离摸摸她的头,蹲下来告诉她:“不会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生男则相贺,生女则杀之。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程离突然对自己的修道产生了怀疑,都说修道是为了匡扶苍生天下,但这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果真值得她如此付出吗?

    她可以辟谷修行,但是凡人活于世上便是要吃饭穿衣喝水,匡扶天下,若不入世又怎能做到呢?

    程三问从前与她讲,这个世上人能做到的东西太少了。她今天可以带走阿四,但是她可以解救如同阿四这样千千万万的女孩么?她们甚至从没有出生的机会。

    程离望向这一座云纹观,觉得它奇异非常,里面从前的大能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甘愿献祭自己化为镇山之物呢?

    程离沉下心来仔细感受,发觉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气氛之中,这里有山有水,虽说渡口村的风水并不太好,但是云纹山并不该如此死气沉沉之像,群山之中连稍显灵气的生灵都无。

    云纹山东西走势,她仔细想了想,又有曲河从此发源,至于下游便是洛河,山水夹杂,阴阳冲和,这里本该是龙脉的起始之位!

    但是怎么偏偏,渡口村此地如此奇怪,龙兴之始本该是祥地,但是这里土地贫瘠,邪祟作乱,人民无德。

    程离凝神,发觉那云纹观中的阴气越来越重,日光渐渐西斜,树木的影子被不断拉长,高庭煜便是身处其中么?

    门吱呀一推开,果然是他。

    他手上沾血,如同冰枝之上绽放点点红梅,显得那么扎眼,身上一股尸气环绕,沉默的隐在黑暗之中,如同将要临世的恶鬼。

    程离的瞳孔猛得收缩,果然,还是食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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