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阳春时节,细雨绵绵。

    乔木制成的轿子上,被人用琉璃制成的车盖拢着,隔绝了层层渗进的水幕,也隔绝了旁人想要窥伺的视线。

    若是旁人举办的赏花宴,遇上这等天公不作美的日子,主人家就算不是改日再开,宾客们也会遣人来辞了。可这次的赏花宴,却是上面那位阴晴不定的七公主筹备的,只要她没说有变,所有收到邀请函的人,不仅要来,还要来得早。

    秦湘同自己的姑母大秦氏坐在一辆用宝石和铃铛嵌着的轿子上,其余的几个婢女则是乘了另一辆朴素些的轿子。

    “湘儿,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遇到什么事不要慌张,找姑母便是了。出去后,你就是亲王府的小姐,没人敢动你的。”

    大秦氏面色如常地慈祥。

    她之所以这次带秦湘出来,而不是王府里其他的正经小姐,是因为魏子初特意叮嘱过的缘故。

    那个半大的小子,几年没瞧着,竟成了个心细的爷们,竟和她说:“母亲也该多带她出去走动些了,要是一直闷在府里,不知道要养成个怎样见不得人的性子。”

    大秦氏听了之后又是好笑又是羞愧。

    好笑的是,她的亲儿子也提点起她了;羞愧的是,明明小时候的湘儿,虽然不是特别活泼,但也不似现在一般的怯怯,可在王府里呆的这么几年,被她养的,倒是越发的内敛了。

    连一个区区的丫鬟,都能蒙蔽湘儿。

    可见在她看不见的日子里,秦湘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养成如今这一副怯怯的样子。

    秦湘却和她想的不一样,说从未怨过大秦氏,自然是假的。但秦湘想,这似乎也怨不了别人什么。

    亲王府于她是有恩的,别说是把她当个娇小姐一样抚养长大,就算是只给一口饭一口水喝也还有恩的。

    要说怪,最后只能怪自己,太过于软弱和怯懦了。

    王府上的车夫都是经过训练的,一路上挑的也都是平整的地,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秦湘鲜少出府,因而她窃视到大秦氏双眼紧闭似是睡了后,就忍不住伸出手撩起马车帘子上的一角。

    铜锣响鼓的热闹,和只有鸟雀声的王府不同。

    街上人来人往,青褐色的伞占了多半,还有几个平头布衣的百姓望她这里瞧。

    “五铜钱的串子”、“走一走,瞧一瞧”、“亲王府的轿子”...诸如此类,杂乱无章的话语,顺着被撩开角的帘子,一股脑地往秦湘耳畔涌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细而柔的雨滴往她的面上落。

    湿湿凉凉的,仿佛还带着点泥土的芬芳。其实不该的,因为这雨明明是从天际散落的,和雪一样的殊途同归。

    “湘儿——”大秦氏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带着点好笑和不认同的叫了下秦湘。

    秦湘听话的把帘子放下,只是还没等她要解释些什么,就见一向平稳的马车却重重地颠簸了一下,然后须臾地停住了。

    两人的身子都晃了晃,早上侍女给秦湘编的高鬟望仙髻,甚至垂落了几丝原本被碧玉花别的好好的青丝。

    “怎么回事?”

    只见前面的车夫已是大汗淋漓,“王妃,前面是相府的人。”

    “相府的人又如何?难道还要我们给他让路不成!”

    大周朝的路修的比前朝都要窄些,是因为大周朝商贸繁荣,在路的两旁往往都设立了些商贩,久而久之,路就变得窄了。

    有好处,自然就会有坏处。譬如说现在,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连两辆马车并排行走都做不到。

    如今便是这样的尴尬时刻。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轻浮至极的叫喊声,“魏子初,给小爷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

    秦湘透过帘子微弱的缝隙往外张望。

    只见一个身高还成的脂粉公子立在车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他穿着一身宝相花纹的圆领立袍,浑身上下都堆着一种柳宿花眠的轻浮孟浪感,脖子上甚至还有些许没遮挡干净的草莓红印,只是站着的姿势有些一瘸一拐,平白添了几分滑稽。

    一瘸一拐,又是相府的。

    几乎不需要怎么动脑筋,秦湘就猜出来了这是相府的嫡孙兰曙,一个被养坏了都纨绔子弟,甚至连李千斛都敢调戏的亡命之徒。

    样貌倒是算得上干净清俊,只是隔得老远,秦湘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果酒的味。

    保不齐是醉了,才会来这里撒野。

    大秦氏自然也注意到了,轻轻啐了口晦气。

    谁不知道,因着李千斛的缘故,兰曙是出了名的敌视魏子初。哪怕魏子初似乎看起来,对这金枝玉叶的公主没有半分兴趣,他却还是,自顾自的把魏子初当做迎娶李千斛最大的阻力。

    不过,秦湘咬了咬唇,兰曙也算得上歪打正着,毕竟书里,魏子初确确实实,就是那个迎娶了美艳公主的最终赢家。

    “……”

    “车夫,你同他说,世子不在这马车上,这车里只有女眷,若是他敢霍然冲撞,当心我让他亲娘打折他的腿——”

    大秦氏话音未落,声便先止住了。

    只见那蟑头鼠脑的兰曙,已经大咧咧地掀开了轿帘,半只高筒靴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轿子,醉醺醺的果酒味和香得人头疼的脂粉气一并冲了进来。

    他浑身上下都被淋的湿透透的,唯有双眼珠子还在兀自灵活的转动。

    “魏子初,别躲了,你给我出来!”

    下一秒,他就与轿子上的大秦氏和秦湘对上了眼。

    纵然大秦氏也是风韵犹存的美人,可那么一刹那,兰曙的视线里只有秦湘。

    少女身骨立的极正,然而被掀起帘子的气一吹,微微瑟缩两下。一身粉蓝相间的缠枝莲花缎裙,微微勾勒出她婀娜的袅袅楚腰。

    然兰曙的视线却在触及她面庞的时候,微微一怔,接着便是一个不稳又摔出了轿子。

    那是一张比春日桃花还要娇靥的容颜,青丝缭乱,口唇微张,似乎是被他吓着了。

    纵兰曙平生所见,似乎也只有他心里的朱砂痣七公主能与之平秋分色。可又论眉眼的碧波盈盈,弯如新月的蹙眉愁情,吹弹可破的凝脂肌肤...饶是被赞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李千斛,似乎还要差她半分。

    只肖那么一眼,就看得兰曙心神荡漾,甚至跌下了马轿。

    只是不知道,怎么这样的美人,京都里以前却没听过半点风声呢?

    一炷香后,相府的车已经走远了,而轿子里的大秦氏仍是一脸怒意。

    刚刚兰曙跌下轿子后,她本以为这也就罢了。谁料这酒鬼酒是醒了,说话却仍是色眯眯的迷瞪劲。

    先是装模作样的道了个歉,而后又追问秦湘的事情。

    算盘珠子都快给人脸蹦上来了。

    只是好在他似乎是很想挽回一下在美人面前的脸面,相府的轿子不仅没同她们继续争路,还自发地退了半程。大秦氏便懒得同他多费口舌,直接命车夫全速前进,脱开距离罢了。

    她闭上眼,半响仍是怒意未消,忽的开口同呆坐的秦湘道,“瞧着了,湘儿,你这般的美貌,出去自会引来一阵狂蜂浪蝶。”

    “不是姑母不尊重你的意愿,只是你想想,若是你真嫁给了一介草莽,那遇上今天的情况,他该如何护得住你,又拿什么和相府公子抗衡?”

    秦湘心知姑母说的是实话。

    她仍是一脸呆滞住的模样,似乎对于刚刚发生的事还没大反应过来。

    “...所以婚嫁之事,你便不要再执拗了。”

    大秦氏眼眸是如同秦湘一样的杏眼,然而许是因为珠流碧转,就像是上好的玉混入了杂色般,本应水润润的杏眸却像是沾染了沙尘般的浊。

    秦湘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

    临着快下轿前,大秦氏终于是听到她的侄女低声回答道:“可是姑母,我不做妾的。”

    “秦家女不做妾的。”

    像是松口了,但又把事情推向了另个绝路。

    秦家女不做妾,大秦氏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她同亲王私私相授后,也曾耳提命面的对自己情郎道——秦家女不做妾;而此后,她也是在得到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聘请下,才矜持地入了王府。

    而现在,无论是逼还是劝,她却都是在让自己唯一的嫡亲侄女做妾。

    大秦氏意识到这点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那个十几年前灵动的少女,似乎不知何时已经被这深宅大院吞噬了个干净。

    秦湘看着自己姑母微怔的模样,心里有些发虚,竟是先由杏儿扶着下了轿。

    雨落初晴,地面上仍有些崎岖不平的水涡。

    公主府的外面已经停靠了一溜各家的马轿。因路上同那泼皮耽搁了会儿,王府的轿子虽没迟,但也算不上早了。

    有各色目光停聚在秦湘身上来回审视,不乏一些嫉妒或羡艳的惊叹,隐隐还有些人在交头接耳——这是亲王府的几小姐,怎么先前从来没见过。

    然而下一瞬,众女又纷纷移开了视线。

    只听得一句宫里太监尖细的烟哑嗓——

    “六皇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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