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风中弥漫着发腥的血气,秦湘踉跄了几步。

    魏子初不是单枪匹马来的,他身后是魏王府的亲兵。

    一个秦湘有些眼熟的侍卫持刀立在她身前。

    “送表小姐出京。”魏子初对那个侍卫下了吩咐。

    秦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打昏了过去。

    画面的最后,是一身玄衣的魏子初、冷笑倨傲的李千丞。

    是刚刚作福作威狐假虎威的老太监不受控的往后退,受惊的马儿发出嘶鸣,剑端还带着血,下一秒刚刚手刃他人性命的人就已人首分离——

    “魏子初,你要做什么?老奴是奉旨办事,你要造反不成...啊——”

    不过是片刻,刀光剑影,鲜血淋漓。

    持剑的魏子初将目光从带血的剑刃上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与李千丞隔空交汇。

    下一刻是兵戈相切,长剑相鸣。

    ...

    梦里是一片血色。

    被捅穿身子的大秦氏扒着秦湘的手,鼻息冰凉,那双和秦湘如出一辙的杏眼死不瞑目。

    下一刻,大秦氏的脸就不断变化,变换成魏玫的、魏韵的、接着是杏儿…

    那些秦湘曾经认识的人,都以血淋淋的模样在她的梦中反复出现。

    一个个都睁着斗大的眼,从额头上留下鲜红的血,仿佛每一个都是这样的冤屈。

    “她还没醒吗?”

    魏子初走进船身,伸手触了触秦湘的额头。

    烫的吓人。

    郎中坐在矮凳上苦笑了一下,“表小姐受惊过度,约莫还要一日的光景。”

    魏子初点了点头,然后道:“周叔,你休息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距离魏王府被抄家已经过去两日了。

    那日血流成河,染尽了京都的街道。

    一日之前还是万人瞩目的魏亲王府,一日之内沦为废府,只好叫人叹一句世事无常。

    魏子初率亲兵杀出来了一条血路,而同日之内,大秦氏身死,魏亲王下狱,生死不明。

    男子皆充军,女子皆为奴。

    护着魏子初杀出重围的亲卫也是十不存一,两人如今的处境,只有奔赴南疆与禹朝相接的边境,重整过去的旧部了。

    为了防止被李千丞的人找到,魏子初最后选择了水路。

    此时,那双平日里淡漠的眼眸此刻却被发红的血丝取代——魏子初,已经有好几日整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了。

    他无数次的回想那一日。

    如果他能再早一步,他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他能再有远见一点,他的父亲是不是就不必生死不明?

    魏子初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多少次翻滚的情绪都被他压在肺腑里,他看着是冷心冷情的,似乎想不到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可是有太多的东西,他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在此之前,在他痛快淋漓的做自己之前,他永远都是要先做那个享尽好处镶了金边的世子爷。

    直到现在,被剥夺了世子爷的身份。

    阴差阳错,他现在身边只有这个从小一直在的表妹了。

    秦湘的手很小,被他包裹在手心里,就显得更白更嫩了。

    魏子初冷冰冰的俊脸紧紧贴着这双柔弱无骨的手,接着有两行毫无预兆的泪水从他的眼里留下。

    他今年,也才十七,尚未及冠。

    “不要哭,不要哭表哥。”

    那被断言明日才能醒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瞧,头一次不躲他反而支起身,将巴掌大的脸凑近他,柔声对他说:“不要哭。”

    对外一向冷硬的魏子初,原来也是有泪的。

    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没哭。”

    他自欺欺人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秦湘问。

    她似乎对于这一切都接受良好,如果忽略梦醒后她背后冒出的薄薄冷汗,应当能骗过魏子初的。

    可偏偏,心细如发是魏子初。

    他收回逾矩的视线,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魏子初:“南疆。”

    南疆,秦湘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上的被褥。

    她对于南疆只有两次印象。

    一次便是前日的抄家,大秦氏惨笑声至今历历在目。

    另一次...另一次是什么时候?

    一定还有人在她耳边提过这个地方。

    对了!秦湘想起来了,当初有个教箫先生,似乎就是南疆人,他同她说起过南疆的风俗——这里面就曾提到南疆的圣女。

    现在细细想来,其实很是可疑。

    她把她的怀疑同魏子初说了后,却见对方微微颔首,“圣女的失踪在南疆一向只有上层贵族能掌握的消息,你这个先生了解的这么详细,一定不是什么无关人士。”

    他顿了顿,眼角的泪珠已消失不见,又变成了那个镇定自若的魏子初,“你刚才说,这个教箫先生长得有几分奇特么?”

    “怎么个奇特法?”

    秦湘:“他的半边脸有火烧过的痕迹。”

    火烧过的痕迹...

    传说南疆至高无上的大祭司,身上便有半边都是火燎火燎的恐怖印记,是在那场火灾里,为了救圣女留下的。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好好休养就是。”

    魏子初忽然低下头问她,“怕么?”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紧张来,“我们这次要去的南疆,有很多虫蛇...你怕虫蛇么?你若是怕,我可以先将你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秦湘摇了摇头。

    “怕,”她说。

    “但我更怕,不知道真相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苟且偷生。”

    “我怕梦见姑母死不瞑目,而我给不出她一个交代;我也怕再次回到京都的时候,只能在枯井里找到魏玫的尸骨。”

    “表哥,我怕很多东西。”

    “但我最怕,这一切不能含冤昭雪。”

    魏子初没回答她,他只是低低地问秦湘:“我能抱一抱你吗?”

    该拒绝他的。

    可是秦湘看到自己张开了双臂,轻轻揽住了这高大青年的半个躯体,她能感受到这个人胸腔发出的震颤,也能听到他错落于她耳边的呼吸。

    没办法拒绝现在的魏子初。

    倒不如说,秦湘本人,也正需要这样的一个拥抱,甚至无关那些绮丽的风花雪月,只是最简单的,最原始的拥抱。

    ……

    船走水路,短短半个月就到了边境的一座水城。

    越往南走,气候越晒,虫蛇越多。

    这一路上也是惊险十分,时不时的就有官兵来追查他们的行踪,还好魏子初谨慎,剩下的亲卫里也多是佼佼者,这才一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水城。

    到了这个地方,朝廷已经有些鞭长莫及了。

    但是来自京都的信件却还是一封接着一封。

    譬如圣上已经立李千丞为储君。

    再譬如魏亲王在狱中听到大秦氏身亡的消息后,也寻了个短见。圣上或许最后有些良心发现了,听了贵妃的建议,把魏亲王和大秦氏合葬在了一起,还恢复了他们生前的封号。

    太后听到魏亲王薨后便一病不起,至今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朝廷上也乱作一团,魏亲王昔日的部下和人脉此刻都在为魏王府打抱不平,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三皇子和大皇子为了针对李千丞推波助澜的作用。

    至于陈子安,这个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这几日却都是异常的安静,告了好几日早朝的病假,算得上是史无前例。

    不过秦湘最关心的,莫过于魏玫等人的下落。

    信里却一概没提,只捎带了句魏韵,说这个小娘子被三皇子带回府里,成了一个打扫茅厕的三等婢女。

    半个月的苦难生活,只有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秦湘才久违地笑了声。

    “一会进城,要带好面纱。”魏子初叮嘱秦湘。

    现在四处都张贴了两人的肖像,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秦湘说好,又看了眼魏子初,在想他该怎么乔装。

    一个半大的小子,总不能跟娇滴滴的姑娘一样,带着欲盖弥彰的面纱吧?那比不带还可疑。

    却见魏子初用柴灰将脸磨的黢黑,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肤也都做了处理,往脸上贴了些胡子。

    身上也穿的邋里邋遢。

    很难想象到这是当初以俊美出名的魏子初。

    水城的城墙和京城的不一样,城墙底下都种着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白色小花,传说这是用来抵挡蛇虫的。

    “检查一下官府文书。”守城的官兵操着一口不算地道的官家话。

    这里的人许是因为大多数都要中草药,在外面晒的日头长,因此皮肤都比京都要黑糙一点。抹了柴灰的魏子初放在这里却是一点也不显眼。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假文书递了上去。

    官员草草翻了几眼然后就问,“你这上面说你娘子有一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现在还没能找到药材来治,所以才来水城碰碰运气?”

    魏子初瞥了一眼秦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的。”

    秦湘也配合的咳嗽了几句,守门的官兵便没有为难他们,放两人进来了。

    “接下我来去找城主。城主是我...父王的旧相识,可以信赖之人,只是到底现在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若我午时还没有回来,你就拿着盘缠去郊外找亲卫,让他们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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