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谢恒殊千里迢迢来郑家宣读圣旨,于郑家而言本就是贵客,加之他庭前提点的那一句话,郑山长对他更添了几分亲近。

    因着两家又有些亲戚关系在,席间与他饮酒说话的人络绎不绝,谢恒殊应付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个借口到客房坐着休息,正揉着眉心往嘴里塞了一丸解酒的丹药。郑家一个仆人匆匆走过来,跟吴福全说了句什么,吴福全愣了一下弯腰在谢恒殊耳边道:“殿下,江姑娘那边出了点事。”

    谢恒殊走到郑老夫人院子时,阿菱正坐在圈椅里睁着眼睛四处张望,坐姿还算端正,脸上的表情却是他不曾见过的活泼。谢恒殊心思转动,在郑二姑娘的啜泣声中走到阿菱身边坐下:“你怎么了?”

    阿菱抬手轻拢在嘴边,上半身往他那边靠过去,谢恒殊耐着性子侧耳听她说话,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昭示着某种甜蜜的香气。

    她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喝醉了。”

    谢恒殊迟疑了一瞬才明白她说了什么,天底下还有醉鬼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他原本也不是要问这个,谢恒殊收回目光:“知道了。”

    郑二姑娘在哭哭啼啼地诉苦,拉着阿菱做人证,郑老夫人沉默不语,落锦忙着把阿菱从郑家家事里剥出来:“我们姑娘是喝醉了才说胡话,我当时就在姑娘旁边,什么也没瞧见,她现在还在犯糊涂呢,哪里能作证?”

    在座的人都看得出阿菱状况不大对,再加上她是客,郑家人并不追着她问。谢恒殊低声告诉她:“过会儿找机会装晕。”

    阿菱点点头,答应得干脆:“好。”

    郑老夫人听着仆人来报,微微点头:“刚刚让人去园子里搜过一遍,什么也没搜到。”

    郑老夫人一锤定音:“二丫头,恐怕是你喝醉酒迷了眼,看错了。”

    郑二姑娘反应激烈:“不可能,我绝不可能看错,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郑五姑娘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那二姐姐倒是说说,你觉得是谁在装神弄鬼?”

    郑二姑娘:“谁忍不住跳出来就是谁。”

    “你什么意思?”

    郑家几个姑娘争执起来,谢恒殊用眼神示意阿菱,而后就看到阿菱举着一张帕子往他的脸上盖过来。

    “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她这举动简直是突如其来石破天惊,谢恒殊迟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众人纷纷围过来看他。谢恒殊只得忍气吞声地装晕,任由阿菱在他脸上脖子上乱摸一气。

    “郡王酒量不佳,一定是喝多了。”

    他听见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吴福全尖着嗓子道:“快,快,送郡王回去歇息!”

    一阵人仰马翻后,谢恒殊被送回到自己的宅院。谢恒殊启程之前,郡王府就派了一队仆人提前过来买宅子布置,现在里面已经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灯火通明。

    谢恒殊躺在床上由医官把脉,说是饮酒过度,邪风侵体,需得小心调养一阵。随行的郑家人心里腹诽这位小王爷当真是身娇体弱,面上仍装出一副无比担忧的模样,吴福全劝了又劝他才勉强离去。

    人走远了,谢恒殊睁眼:“都给我出去。”

    他这样命令,手却在扣在阿菱的腕间纹丝不动。屋内服侍的众人匆匆撤离,他忽地使劲将阿菱拽到榻上压在身下:“你胆子不小,我让你装晕,你反过来算计我。”

    阿菱被这一连贯的动作闹得头晕,呕了两下险些当场吐出来,谢恒殊身体微微一僵,神色复杂地松开手:“你……”

    阿菱捂着嘴,神色扭曲:“水……”

    屋内空空无人,谢恒殊兴师问罪到一半被打断,只得自己起身倒了盏水,冷着张脸站在榻边:“起来喝。”

    阿菱挣扎了两下没坐起来,谢恒殊看不过眼,伸出一条胳膊把人扶起来。阿菱靠着他的胸口刚喝进一小口水,胃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胸口起伏两下直接吐了谢恒殊满怀。

    谢恒殊太阳穴猛跳,匆忙躲开:“江菱衣!”

    沐浴换衣又是一通忙乱,等谢恒殊带着一身凉气从浴桶里走出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

    谢恒殊脸上似罩着黑云:“多喝几杯酒能叫你爬到天上去。”

    他略犹豫了片刻,捏住阿菱的脸颊拽了拽:“起来,我问你的话还没说。”

    阿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闭上,嘴唇动了动,谢恒殊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速度极快地捂住她的嘴:“不准吐。”

    “再吐我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谢恒殊威胁了一阵才慢慢松开手。

    阿菱咕哝了一句:“谁让你总是拿我当靶子……”

    谢恒殊下意识地反问:“我什么时候拿你当靶子了?”

    阿菱又不说了,谢恒殊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把人推醒:“喂,醒醒,把话说清楚。”

    阿菱本是好睡的时候,才合上眼就被人弄醒,再好的脾气也要发火,更何况她现在脑子里有一半是糊涂的。一时间头昏脑涨胆气上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反将谢恒殊扑倒在床榻上。

    “你不想要老夫人送你的人,就随口拉我出来搪塞。不想让别人继续给你送妾就对外装出很宠爱我的样子。填了周二公子的荷花池不好收场,最后闹得满京城都是我的传言。今晚又要我装晕,在京城的时候那些人怎么说我你知道吗……”

    阿菱直说到口渴乏力,双手在谢恒殊脑袋两侧撑了一会儿,就仰面倒下来。脸蛋软软地挨在谢恒殊脖颈间,她“砸吧”两下嘴,没人喂水喝,有些委屈地往他怀里拱了两下。

    谢恒殊被她这一挨一蹭闹得浑身发燥,半晌没说话也没将人扯下来,任由她横七竖八地睡在自己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古怪地解释了一句:“周二那件事不是我的意思……”

    别的倒也无可反驳。谢恒殊这样的天之骄子,行事向来只以自己为中心,用起人来毫不顾惜,事后重赏便足够安抚人心。他自小读的书,从宫里学来的道理,都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对她是有多差,竟让她生出这么多的怨言。

    第二日,阿菱醒过来后便觉得头疼欲裂,只知道昨天似乎在郑家撞了鬼,旁的事情什么也不记得了。

    从前在沈家每天都有活要干,她怕误了事从不敢多喝酒,昨天席上实在是热闹,五姑娘又十分会劝酒,她没忍住多喝了两盏,谁知道那酒的后劲这样烈。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冥思苦想了一阵,望着不远处衣架上挂着的一件谢恒殊的外袍,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寒意。

    为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恒殊问吴福全:“我对她怎么样?”

    站在一旁打瞌睡的吴福全猛然惊醒,反应了一会儿:“您是说江姑娘吗?”

    谢恒殊手里把玩着一支羽箭,眯起眼睛对准不远处的鎏金龙纹投壶:“她最近对我颇有怨言。”

    吴福全:“这是江姑娘亲口说的?”

    谢恒殊没有抛出去:“昨天喝醉了说的。”

    吴福全:“不应该啊,咱们府上从没亏待过她,江姑娘现在的身家,一般的小官之家都比不上。她到底哪里不满呢?”

    谢恒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吴福全咳嗽两声,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要不然,您再赏她点东西?”

    阿菱看着眼前的一匣黄金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盖好推了回去:“殿下,我不缺钱。”

    阿菱刚听落锦说了昨晚她在郑府发酒疯的事,心里正有些心虚,压根不敢在谢恒殊面前多待,朝上望了一眼借口头疼跑了。

    谢恒殊:“她还是不满。”

    吴福全低声问道:“殿下,难道……是房事不和谐?”

    谢恒殊冷冷地睨他一眼,手指一转羽箭瞬间调转方向直指吴福全的眉心:“吴福全,你是急着想打棺材了吗?”

    吴福全冷汗如瀑,不敢再往这些事上猜:“殿下,我,我,我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谢恒殊手一动不动:“那你说来听听。”

    吴福全一脸不平:“殿下,江姑娘她要的根本不是钱啊!她看中的明明是您这个人!她她她居心叵测,所谋甚大啊!”

    吴福全振振有词:“她跟您朝夕相处,哪有不动心的道理?看她那样,恐怕已经做上当王妃的春秋大梦了,简直是痴心妄想!殿下,您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吴福全见谢恒殊似是陷入了沉思:“殿下!殿下!”

    谢恒殊回过神来:“关你什么事?滚出去。”

    吴福全语塞,委委屈屈地滚了。

    谢恒殊冷着脸坐在圈椅里,兀自望着眼前的砚台出神,手指轻敲着桌面,动作却颇为轻快。

    阿菱匆匆跑回屋,接过一盏温水喝下,落锦又帮着倒了一盏:“还渴吗?”

    阿菱捧着茶盏:“落锦,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有关金子的成语,典故?”

    阿菱越想越觉得谢恒殊是在暗示她什么,这些贵人说话都有个毛病,那就是不爱挑明,总是藏着掖着让人去猜。她昨天就差在谢恒殊头上拔毛了,他今天还送她一匣金子,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

    落锦:“金子?金玉良缘?”

    阿菱摇头:“意思更坏一些的。”

    落锦想了半天:“吞金自尽?”

    阿菱倒抽一口冷气:“完了。”

    落锦:“怎么了姑娘?”

    阿菱低声道:“我今天去见郡王,他给了我一匣金子,我没敢要就回来了。”

    落锦吞咽了一下,觉得身上有些发毛,嗫嚅道:“姑娘,其实昨天您后来还吐到郡王身上了。”

    这回真是捅大楼子了,阿菱如遭雷劈,半边身子一软靠进落锦怀里:“我就知道他有别的意思,我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落锦又安慰阿菱:“姑娘,郡王也不一定就是这个意思,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虽然现在谢恒殊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要是秋后算账起来,她有几条命能给他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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