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明天就是解蛊的日子,纪先生提前来到文府替谢恒殊和阿菱诊脉:“郡王身体康健,虫蛊在体内未及半年,没什么大碍。”

    纪先生对阿菱只是点了点头:“此蛊对女子有益无害,夫人这段时日是不是从没有过病痛?”

    阿菱:“不曾。”

    纪先生摸出来阿菱估计常服避子的药物,看她同谢恒殊虽坐在一道,眼神却并无交流,就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阿菱瞥见谢恒殊手腕处新添了一道疤,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殿下,你的手怎么了?”

    还是那日在季宅不慎受的伤,谢恒殊的眉毛极轻微地挑动了一下,说起话来仍是不冷不热的:“没什么。”

    阿菱以为他不愿同自己说话,便将嘴闭上了。谢恒殊等了半天没等到接下来的问候,没忍住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袖子下掩着支九连环,正专心致志地拿它掰着玩。

    谢恒殊自觉受了冷落,一颗心悬得高高又猛地往下一坠,口气便不大好:“你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个。”

    阿菱:“这是文小姐的留在我这儿的。”

    阿菱摆弄了半天也不得其法,她自己倒是不着急,白皙的手指在玉质九连环上慢吞吞地拨来拨去。谢恒殊想到她幼年时恐怕没玩过这样的小东西,嘴唇微抿,好容易放下不快打算伸手指点她一下的时候,阿菱却站起来拿着九连环走了:“殿下,我把东西拿去还给文小姐。”

    谢恒殊手抬到一半,人已经走到门边,裙摆在门前一晃,很快便不见踪影。

    谢恒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震惊很快被心头乱窜的邪火取代,到底忍下了那句“你回来”,只是脸色异乎寻常的难看。

    傅微山刚刚跟纪先生擦肩而过,看他形容疲惫神色寂寥竟有些怀念起当初那个狂放浪荡的纪先生,他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谢恒殊一记眼刀飞过去,傅微山一个激灵,差点忘了自己要过来说什么。他这口气叹的时候不对,谢恒殊心火烧得正旺,听见有人在自己旁边唉声叹气好比火上浇油。

    傅微山感觉脖子一凉,在他瘆人的目光下低头汇报起京中的情况。

    ·

    阿菱没察觉到谢恒殊的动作,还以为他那句话是在赶客,心里觉得没什么滋味,揣着九连环就走了。

    她沿着长廊往前走,忽然看见纪先生在一丛花草边上站着,两人目光相对,她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纪先生叫住了。

    阿菱有些惊讶,纪先生走上前道:“江夫人,关于解蛊,有些事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阿菱心中微微一紧:“您说。”

    纪先生:“裙下臣是一种很特殊的情蛊,这种蛊对女方不会有任何损伤,甚至能带来很多好处。”

    这些话纪先生已经说过一遍了,阿菱点点头,听着他继续说:“但解蛊之后,你因蛊虫而得到的益处被瞬间挖空,身体支撑不住,到那时可能会元气大损。”

    阿菱没有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停顿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我的身体以后能养回来吗?”

    纪先生点头:“还好虫蛊在你体内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取出以后受到的损伤也不会太严重。小心调养,与寿数无碍,只是少不得要吃上一些苦头。”

    知道不用将命搭进去她就狠松了口气,阿菱认真地将他说的话记下来:“多谢您。”

    纪先生摇头,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轻叹一声:“明天,我也能了了最后一桩心事。”

    阿菱那日没去季宅,关于燕家的事她只隐约知道一点,这些天她跟谢恒殊之间又古古怪怪的,更没机会开口问他。

    她默默想了一阵,还是为了“元气大损”四个字牵肠挂肚,想问又不知该问些什么,能说的纪先生都已经告诉她了。正两两无言的时候,燕盛牵着燕回走了出来,燕盛有些激动地对着纪先生喊了一句:“叔父!”

    纪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喊他,以前他总是让兄妹二人喊他先生,叔父这个称呼沉甸甸的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见他半晌没说话,燕盛语气怯了怯:“先生。”

    纪先生摇摇头,走到二人跟前蹲下来:“怎么出来了?”

    那株花被烧毁,两人脸上的花纹已经淡了不少,燕盛性子谨慎,极少带妹妹出门。此时他却顾不上了,急着问:“先生,您什么时候带我跟阿回走。”

    纪先生静静地看着他们:“我不能带你们走,你们以后要跟在郡王身边,听他的安排。”

    燕盛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望下来,纪先生心中叹息:“阿回还是不肯说话吗?”

    燕盛摇摇头。

    燕家家主死后,季长生就把这两个孩子丢去喂花,平日里不管不问,只堪堪保证两人不会因失血过度而亡。丧父之后生活突逢巨变,二叔父一下子从温和慈爱的长辈变成戴着人面的恶魔,燕回受到惊吓极深,一改从前活泼明朗的性子,渐渐闭口不言。

    季长生只在乎他们能不能活下来,根本不会请大夫给燕回看病,燕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除了燕盛以外,她似乎听不见任何人说的话。

    纪先生想到曾经为他遮风避雨的长兄,又想到几乎毁了他们兄弟一生的燕家,不知该爱还是该恨,对着面前两个孩子,诸多爱恨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只余一句:“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阿菱没再多听,悄悄转身离去。

    天气阴沉沉的,文家的下人来来往往,一见她便谦卑地往旁边一避。阿菱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漫无目的地走下回廊,迈过一道桥,墙边栽了几竿翠竹,翠竹中掩着一方小亭。

    这地方看上去十分清幽,阿菱走进亭子,抱膝坐在漆红条凳上,脑袋歪靠着柱子,握着那支九连环发呆。

    她有些害怕。

    纪先生的话让她想象到了无数种后果,元气大损要好好调养,如果落下什么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好好调养”四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实则有千钧重,哪怕是巨富之家想养活一个体弱的小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阿菱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银钱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这都建立在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和还算清楚的脑子上,否则一个病殃殃的弱女子守着这么多的财富,犹如小儿抱金于闹市。

    她难道能求谢恒殊庇佑她一辈子吗?更何况她早就打算好了,帮他缓解蛊毒的条件,是惩治杀害姑姑的真凶。

    凶手十有八九是尚书府的人,而尚书府是谢恒殊的外家,她并不担心谢恒殊会不守信用,只是她如果拿当初的承诺逼着他惩治了自己的血亲,以谢恒殊的性格,一定会厌她至深,还谈什么庇佑。

    总之是事事都不顺心。

    一声雷鸣也不曾听见,亭外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雨势渐盛,听着雨水穿林打叶的声音,阿菱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一点。

    雨这样大,没有人会往小亭子里来。阿菱歪着头看雨,半边胳膊被打湿了也不管,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自在,她倚着圆柱就这样慢慢地睡着了。

    “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阿菱的脸被人拍了拍,动作不算温柔但力道很轻,她太累了不想睁眼,扭头把脸埋进湿漉漉的胳膊里。自打来了广阳府,她就没睡过几天好觉。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极不耐烦的轻啧,然后下一瞬她就被人拦腰抱起来,阿菱贴着那人温暖的胸膛,在轻微的晃动中慢慢地睁开眼。

    视线被雨水模糊,她隐约能看见半边俊秀的侧脸,哪怕不盯着他的脸看,阿菱也应该知道这是谢恒殊,毕竟在文府除了他没人敢把她抱起来。然而脑子却比身体的反应慢了一拍,她收拢两条胳膊围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缩了缩。

    好冷。她破罐子破摔地想,抱都抱了,应该不会把她丢下来吧。

    谢恒殊身体一僵,垂眸看了阿菱一眼,乌黑的长睫挂着雨水,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什么也没说,皂靴踢开雨水,加快脚步把人抱回房。

    抱着人没办法打伞,谢恒殊手里那把青竹伞就被随意丢弃在了亭子里,两个人都是淋着雨回来的。

    阿菱被红着眼睛的落锦扶进浴房,泡进热水里才慢慢清醒过来,这时节的雨寒气不重,但她靠在亭边睡了那么久,身上早已凉透了。

    落锦已经吓得哭过一遭:“姑娘,你怎么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阿菱怔怔的没有回答,洗过澡裹着薄被坐在罗汉床上,文夫人已经让厨房那边送了热姜汤过来,阿菱这边刚捧上碗,谢恒殊就从屋子另一边走了出来。

    他也是刚刚洗过热水澡,披着外袍坐到床榻边上,端起另一碗姜汤,在氤氲的热气中微微皱眉。

    阿菱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越是不想发出动静的时候越要遭殃,她猛地咳嗽起来,姜汤辛辣的味道呛得喉咙生疼。

    谢恒殊的姜汤还没喝到嘴又放下,面上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却伸长胳膊越过两人中间的小几,在她背上拍了两下。谢恒殊的举动带着难得的热乎气,阿菱却实打实又受了一重惊吓,咳得更严重了。

    谢恒殊收回手,英挺的眉往下压了压,他力气很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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