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无声，寒风刺骨。

    回魂关上空蓄积的黑红煞气愈加浓烈。

    须发皆白、脸膛暗紫的老将军一手握剑，一手攥拳，眉头紧锁。

    血红双眼一眨不眨，紧盯前方墨江。

    宽阔江面上战船密布，数不尽的狼头大旗迎风猎猎，号角声一响，恰似万狼同嚎，恐怖嘶吼充塞天地，震动山河。

    将军默然扭头，审视左右，六千名军士傲然肃立，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来犯之敌，毫无惧色。

    他们是瀚海国的柱石，驻守这道北方屏障，击退进犯来敌无算。

    可是这一次，形势已迥然不同。

    对面如狼似虎的帝剎国军已征服整片大陆，如今只剩一条漏网之鱼，便是身后偏居大陆南端的弹丸之国，瀚海国。

    老将军眼中流露出的不甘与悲悯似乎在宣告，这一次，天意不会继续站在弱者这边，他也不再抱这样的幻想。

    他像历任前辈们一样，已倾尽全力保卫这个地少民寡的撮尔小国。

    然而人力有时而尽。比瀚海国强大不知其几的诸多大国都相继覆灭或臣服。这片大陆如今就没有帝剎国的对手。

    面对声势浩大、倾全国之力南征的帝剎国军，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也已感到力不从心，难扭乾坤。

    战船将近时，老将军取下背后那张牛筋弦劲弓，抽出黑羽箭，将缠了麻布的箭头浸入身前的牛油桶，在火把上点燃，向江中打头的楼船奋臂射去。

    一时间，回魂关城楼上千箭齐发，夹峙雄关的两边山头也飞出红色箭雨。

    唰唰唰唰……

    火箭照亮冰冷夜色，也点燃老将军心中的希望。

    将军目眦张大，紧盯奋勇直前的燃烧箭矢。火箭构筑的雨幕向敌船倾泻而下，离打头阵的战船眼看只有咫尺之遥。

    老将军又看到一星希望，僵木脸上浮出一丝忐忑笑意。

    他有条不紊抽出第二支箭，蘸上油脂点燃，正要施放，蓦然愣住。

    眼瞪得不可思议的大。

    那片眼看就要覆盖敌船、就要洞穿并焚烧掉狼头旗的红色箭雨，鬼使神差定在了空中，就似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停顿半刻，燃烧的箭头竟齐刷刷倒转方向，回身向关上射来。

    “防御！”

    城头与山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号。瀚海守军纷纷架起盾牌，抵挡自己射出又折返回来的火箭。

    老将军冷冷仰望倒转过来的壮阔箭雨，心如死灰，低头看着手中跟随自己多年的那张硬弓，一把将其折断。

    他浑身战栗，失魂落魄，转过头，回望身后连绵不绝的故国群山。溶溶月光下，远方山巅上，恍然有一白衣女子，华光溢彩，引吭高歌。

    音声轻灵，纤尘不染，宛若天籁。

    他一时魂安魄定，老泪纵横。

    敌船靠岸，顶着狼头盔的帝剎军蜂拥而下，如麻似粟地涌向回魂关。

    老将军心如止水，从容举起佩剑，高呼道：“瀚海人宁死不奴！”

    众将士亦从容高呼：“瀚海人宁死不奴！”

    他们的呼声随晚风吹遍千山万壑。

    瀚海历583年冬夜，回魂关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