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亱的眉心狠狠一跳。
他的脸上露出很隐忍的表情，但又好像忍不下去了一般，唇角抽了抽道：“这对我的眼睛很不友好。”
的确很不友好。
两颗凸起的眼球长在脸的边缘，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皮肉层下方不停蠕动着的长条形生物看不出是什么，闻芫用肉眼看，那些东西在薄薄的一层脸皮下方不断蠕动，似乎就快要穿破皮肉钻出来了。
但院长却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一般，或者说它并不是院长，而是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仍然执着地要把眼球从门外挤进来。
就在商亱说话的功夫，厨房的门已经被推开。
如果不看悬浮在腕表上的蓝色光屏，肉眼似乎只能看到门自己一点一点打开了。
但腕表上，此时院长的一只眼球已经完全挤了进来，眼球整体呈白色，中间一点黑色眼珠只占据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位置，随着眼球四处巡视不断的消失又出现。
整个眼球似乎已经脱离了皮肉一般，卡在门框之中扫视着门内，白眼球中不停蠕动的生物终于将眼球破开，靠近眼球中央的位置出现一个黑色小洞，紧接着，无数虫状生物争先恐后从洞口里试图挤出来。
这画面对商亱的眼睛更加不友好了。
他嘴角绷紧，刚才脸上的轻松完全转化成了隐忍的恶心。
随着眼球上小洞的出现，院长似乎终于看到了站在厨房内的两人。
它的口中发出一阵“哧哧”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在笑。
商亱的灰眸中泛起一道偏蓝色的光斑，下一瞬，无数挤在小洞边缘的虫同时定住。
这些小虫似乎才是它能够看到的原因，小虫被定住，院长口中发出带着怒意的吼叫声，眼球不断调整方向试图再次看到他们。
闻芫的手心微微发热，她下意识抬起了手，冷光在掌心汇聚，商亱的目光放在光屏上，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院长，我饿了。”
小孩子懵懂的声音响起，闻芫掌心的冷光在商亱看过来前消失无踪。
二人对视一眼，听到院长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来时的慈祥温和：“卓卓，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这声音与他们白天听到的别无二致，如果不是光屏上的巨头怪物依旧攀附在墙上，或许里面的人真的会被欺骗到。
外面的小朋友并没有回答院长的问题，而是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院长，我好饿，想吃面包。”
院长的脸上出现了十分矛盾的神情，她靠近门框的这半边脸上，满是看到猎物的狰狞和志在必得。
但另外半张脸，却表现出属于院长的慈爱和蔼。
不忍心拒绝孩子请求的院长，右半边脸上满是无奈，“好，院长带你去吃面包，吃完就要乖乖睡觉哦。”
声音温柔祥和，但它的左半张脸上却出现了带着浓重怨意的不甘和挣扎。
商亱眼眸微眯，看着院长的头逐渐缩小，带着外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离开了。
周围彻底恢复平静，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泛着冷光的光屏也无声收回。
闻芫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但立即被商亱扶住了肩膀，他语调随意，声音很轻地落在她的耳边：“好啦，好奇心别那么重。”
闻芫转头看他。
商亱已经将腕表调整好，略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先回去睡觉，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天边逐渐亮了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闻芫：“嗯。”
走廊上一片平静，除了两人踩在地面走动的声响之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动静，好像刚才出现的巨头院长以及那个小孩子，都只是二人的幻觉。
商亱将闻芫送到房门前，门打开的一瞬，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灰眸往房间内看了一眼。
闻芫一声不吭，也不问他在看什么，站在门边略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商亱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垂下头，他的脸上又出现那种笑眯眯的神情，“别出来了，好好休息。”
闻芫点头：“你也是。”
商亱笑着没再说话，看着她进房间关上了门才转身离开。
门内，闻芫没有开灯，微亮的天光从窗外隐隐约约透了进来，她垂下眸子，手心垂着一根泛着银色光泽的长发。
黑影不知何时悄声无息出现在她的身后，他的身体足以将闻芫一整个包裹住，但却只是垂下头部，在少女微凉的手腕上轻轻碰了碰。
…
“什么？看到大怪物了？？哥你们没受伤吧？！”
孤儿院的食堂大厅中，夏意骤然发出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工作人员和几个小朋友都看了过来。
他连忙捂嘴噤声，朝着那边连连道歉，接着扭头，一双天蓝色的眸子眨啊眨地看着昏昏欲睡的商亱。
商亱费力地抬起眼睫毛，看了一眼小狗崽一样的夏意，然后灰眸扫了一下手腕上带着的腕表。
腕表感知到主人的操控，于是将昨晚复刻下的画面投影了出来。
昨晚不在的三个人，每人的瞳膜上方瞬间笼罩上一层什么。
他们忽然没了动静，闻芫低头吃着早餐，注意到不对抬起了头，看着神态怔然的三人微微歪了一下脑袋。
商亱的姿势没有变过，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满脸困倦眼皮都快抬不动，半眯着略微狭长的眸子，把他面前的一瓶牛奶推到闻芫面前。
闻芫拿起来的一瞬间，夏意一张脸发白地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摸了好几下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雨殄的脸色也很一言难尽：“早饭都不想吃了……”
灵鬼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伸手揪住小虎的脖子，第五次阻止它跳到闻芫的头顶。
雨殄彻底没胃口了，她把吃了一半的早餐往前推了推，疑惑地问：“这次的大怪物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快？就算是一级监狱也不至于吧……”
夏意已经恢复过来了，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吃了一口包子，腮帮子鼓鼓：“毕竟是一级监狱嘛，没有那么大难度的。”
他说完，注意到闻芫一直在抬头看着他们说话，脸上一副懵懂的模样，于是小声给她解释：“我们进监狱的任务就是要带走每个监狱的大怪物，监狱里其他的怪物都是大怪物衍生出来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灵鬼忽然道：“大怪物并不是指监狱里最大的怪物。”
雨殄点头：“而且也不是用武力直接抓到，要是那么简单，这个一级监狱夏意一个人进来都能搞得定了。”
夏意脸上露出不知道是被夸了还是被损了的表情，鼓着脸转头对着坐在他斜对面的闻芫道：“你刚来就进任务，所以应该不知道，我们抓怪物是要调查出怪物产生的原因，直接抓是可以，但是听说直接抓回总部的话，没过多久怪物又会莫名其妙回到平行空间来。”
他摊手：“等于白干。”
闻芫的表情微微一变，但丝毫不明显，她看着夏意：“平行空间？”
“对，我们现在就在平行空间里呢，监狱虽然大，但是也装不下这么多怪物世界啊。”
夏意嘟囔完，又稍稍前倾了一些，更小声道：“我听说啊，是上一届狱长为了抓第十监狱里的怪物，耗费了全部生命力才打开的平行空间……”
雨殄也忍不住好奇：“我来了这么久，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代价来关怪物啊？生命力耗尽……连尸体都没留下……”
她的表情有些惋惜，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费那么大劲，还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结果这么多年了第十监狱里的怪物还是没有被抓到。”
闻芫似懂非懂，只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几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夏意挠了挠头：“那是因为第十监狱的怪物真的很强！芫芫你不知道吧？我们总部叫第十监狱，就是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奔着第十监狱的怪物去的。”
“先不提星际那么高额的悬赏了，光是拿下那个怪物，就能被授予星际荣誉勋章，听说还能直接去星际总部呢！”
夏意的脸上出现了很向往的神情，他的脸红扑扑的，好像已经在幻想拿到星际勋章后的日子。
灵鬼不紧不慢给他泼了桶冷水：“前狱长耗尽生命力才把第十监狱的怪物关押住。”
他没有抬头，眼神都在小虎的身上，手指挠了挠猫咪的肚皮：“他当年是星际管理者竞选的第二名。”
“我靠……这么强？？？！！”
雨殄没忍住惊讶出声。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朝着这边露出不满的神情，她连忙道歉，接着又压低音量问灵鬼：“你怎么知道的？”
灵鬼：“在狱长办公室看到的资料。”
夏意忧愁地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金发散开在窗外光芒映照下十分耀眼。
三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旁托着腮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的商亱终于微微抬起了眼皮，他看着自己面前一颗金色的脑袋，矜持地转过头，唇瓣里吐出来几个字。
“一点也不优雅。”
夏意猛地抬头，对着商亱的脸狠狠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