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关上的门立即又被轻轻敲了两下。
闻芫正要弯腰去看床底，听到声音又转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开门的一瞬间商亱微微垂下目光，他的银发在走廊的灯光下透出几分诡异的美丽来。
已经习惯了她一言不发，商亱的目光往她房间里探了一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闻芫：“没有。”
“嗯，晚上早点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出事，有什么想问的明天我再解释。”
闻芫乖乖点头，商亱看着她雪白的脸颊，没忍住笑了一下：“你不害怕吗？”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监狱，对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少女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反应来。
闻芫唇瓣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顿了顿，只摇了摇头。
“不害怕。”
并不是她的胆量有多大，她只是觉得，她不会受到伤害。
商亱的眉尾微微一挑，还没说话，走廊忽然传来雨殄的声音：“夏意！你还在外面晃悠什么！离我房间远点！！”
夏意的声音稍微有些模糊：“我饿了！去找点吃的！！”
商亱于是又问闻芫：“饿不饿？”
“不饿。”
“那早点休息，明天见。”
“嗯，明天见。”
门缓缓关上，门外的一切都被隔绝。
闻芫垂眸看了门底的缝隙一眼，转身的一瞬间，眼前忽然黑了下去。
不到两秒钟，眼前又亮了起来，好像刚才那两秒只是闻芫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因为她的床边，正直立着一团瘦长的黑影。
在房间灯光照射下，这团黑影的出现格外突兀，他没有脸也没有腿，刚才被闻芫踢过的黑爪是他的前肢，身体分不清前后，但像是鱼尾一样摆动的下/体，表明他此时正在用正面看着闻芫。
闻芫眨了眨眼睛，转身去略显破旧的木制衣柜里翻找衣服。
身后的黑影没有脸，但却一直盯着闻芫的身影，闻芫视而不见，她拿着衣服站在镜子前，伸手用细白的指尖拨了一下胸前佩戴着的黑色徽章。
仿佛意识到正在被注视，徽章上7-5的数字在某一刻亮了起来。
一闪而过的瞬间被闻芫捕捉到，她湛蓝色的瞳孔中好像映出些许不同的光彩，但沉默半晌，她转身去了浴室。
…
深夜，黑暗寂静的卧室中。
微暗的暖色床头灯无声亮着，床上的少女脸蛋白皙睫毛浓黑，似乎已经陷入熟睡中，但下一瞬，她骤然睁开了眼睛。
睡前立在她床边的黑影此时正把头部贴在她的面前，看不清五官的脸就在她鼻尖上方，虽然只是一团黑影，但却散发出浓重的存在感，让她即使闭着眼睛也会有被注视着的感觉。
但他并不是让闻芫睁开眼睛的理由。
她把手从被子下方拿出来，一双手即使放在被窝里许久却仍然冰凉，手心贴上黑影脸部的一瞬间，黑影仿佛愣了一下，接着就被少女毫不在意地推开。
黑影似乎没有站稳，踉跄着歪向一边，没有腿的下身只有尾巴轻轻甩了两下。
闻芫的目光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她坐起身，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门底缝隙里从房间外透出的光照亮了房间里的地面，闻芫眼神一凝，缓缓皱起了眉。
走廊上的灯光并不会亮到这样的程度，盯着门缝的光看上一会儿，眼睛就会开始变得不适，她眨眼的功夫，一道影子似乎从门外闪过。
床边的黑影似乎不明白她在看什么，身后鱼尾一般的尾巴用了力气，他再次靠近闻芫，却被闻言冷着脸看了一眼。
黑影停着没有再动。
明明没有脸和五官，却好像能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些许委屈来。
闻芫没有理会他。
因为门外的影子还在不停晃动，似乎要里面的人出去它才会甘心。
闻芫掀开被子下床，平静地穿上鞋，走到了门边。
少女沉默站在门前，垂眸面无表情看着门下缝隙。
门外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一般，影子跟着也在门前停下不动了。
闻芫的耳畔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了一下，她侧头看过去，黑影已经无声站在她身后，没有五官的脸从她的肩膀上探出来，贴在了她的侧脸旁。
冰冷的触感从身后贴近，这黑影身上的气息闻芫并不讨厌，她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伸手，毫无预兆地打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的东西没有预料到她的胆子会那么大，在她开门的一瞬间迅速往某一个位置逃窜了过去。
那只是一团黏在地面的影子而已。
走廊的灯光在一瞬间恢复原样，隔着几个房间的住宿区大厅，不知为何灯也亮着。
她抬手把黑影无声放在自己徽章上的前肢拍开，接着转头没有什么意义地看了他一眼。
黑影被她面无表情盯着，垂在身后高高翘起的尾巴往下垂了一些，拖在地面上晃了两下。
闻芫的目光从他的尾巴上收回，接着转过身，往明亮大厅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
住宿区走廊最深处，贴在地面上漆黑一团的影子前一秒闪过，骤然消失的同时，下一秒，少女踩着柔软的拖鞋出现。
周围明明一片漆黑，少女湛蓝色的双眸却好似能看到一切一般，她面无表情看着四周，迈开腿往前方走去时，手腕倏地被人抓住。
冰凉的掌心贴在少女同样冰冷的手腕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出现在闻芫身边。
闻芫一怔，抬眸看清是谁后，表情恢复了平静。
灯被打开，商亱的银发垂落了一缕在闻芫的肩头，他似乎没有想到出现的居然是闻芫，眼底奇怪的意味一闪而过，眉心逐渐舒展开，最终化作一个平淡的笑。
“睡不着吗？”
他口吻轻松，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卸力。
闻芫盯着他的灰瞳，两人此刻离得近，她甚至能看到这双灰色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来。
也是因为距离近，闻芫直到现在才发现，商亱眉尾下方的位置有一道极浅的疤痕，那道疤连接到他狭长的眼尾，倒让他看起来有些蛊人。
闻芫的沉默被商亱看在眼里。
他双眸微眯，手心下意识用了力，眼底也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
闻芫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细微的变化，于是她微微抬起手按在商亱的手背上，用了些力气把他的手推开。
“我不是怪物。”
商亱微微一愣，眼底的怀疑淡了几分，片刻后又盈上了漫不经心的笑，拖着腔调慢悠悠道：“你忽然出现，把我都给吓到了。”
话虽如此，这人脸上却从始至终没有露出过害怕的表情来。
他说完这句，转身往一边走了过去。
闻芫下意识抬眼，才意识到这里是厨房。
孤儿院的条件虽然没有那么好，但院长给他们安排的住宿区倒是十分周到。
厨房里准备了不少食物，商亱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牛奶，洗了个干净的玻璃杯，把牛奶倒了进去。
他做这些的时候，闻芫就在一旁站在看他。
商亱的头发往耳后撩了一缕，垂眸打开牛奶包装时有些漫不经心，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后，才转头过来看她：“怎么不过来？怀疑我是怪物？”
闻芫：“……”
她走到商亱身边，想了想还是问：“你怎么没睡？”
“认床。”
商亱随口答道，他抬手掩唇微微打了个哈欠，眼眸中多出一些困意来，不知是真是假，“现在倒是有点困了。”
他又垂头看闻芫：“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睡不着。
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光怪陆离的画面，还有各种声音，或远或近，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当然这话闻芫不会说出口，她只是稍稍移开目光：“失眠。”
一会儿的功夫，牛奶已经加热好。
商亱把牛奶拿出来，手心瞬间热了起来，他递到闻芫的面前：“喝完睡个好觉。”
闻芫抬手接过来：“谢谢。”
稍微加热过后的牛奶被捧在手中，闻芫的手心终于稍稍热了一些，她抿了一口，和商亱一起靠在柜台边看向窗外。
孤儿院的条件的确很差，破旧得不到修缮的房屋墙角已经发绿，冰箱运作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窗外的风景却出乎意料得好。
远处的暖色路灯映照着山林小路，暖橙色的光和山间薄雾交映。
闻芫的牛奶喝了一半，身旁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忽然开口问：“为什么会一个人来第十监狱？”
第十监狱？
听到这个名字，闻芫心间骤然冒出一些熟悉的感觉来。
这感觉稍纵即逝，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不知道她需要做什么。
她睁开眼时，就已经站在第十监狱的门外。
少女的沉默被商亱当作是不想回答的表现。
来到第十监狱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要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只是闻芫越沉默寡言，他就越发好奇。
至于好奇什么，为什么好奇……
好像只是他一时的冲动而已。
他唇角带上了无所谓的笑容，正要开口说不回答也可以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吱呀”声。
商亱立即警觉地侧过身，和同样抬起目光的闻芫对视。
两人进来时关了门，但此时，门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推开了一小半。
似乎是知道刚才的声音惊到了里面的人，外面的东西停顿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人没有反应，接着又缓缓推起了门。
商亱表情不变，他抬起手，用腕表对准门的方向扫描起来。
下一瞬，门边的场景浮现在腕表投射出的光屏上。
一只有半个门框大小的黑白色圆球正在门框上方，试图从开了大半的门里挤进来。
商亱灰瞳微缩，将腕表扫描的位置放大。
紧接着，和他一起看着光屏的闻芫也忍不住瞪大眼睛。
一个身体足有一整面墙大的怪物不知何时趴在墙壁上，它的身体是正常人类大小，但头却大了数十倍，刚才的黑白色圆球正是它凸起的眼球，它试图从门里挤进来看到里面，紧贴着墙壁的皮肉层内部，有密密麻麻的东西正在蠕动，在投射出的光屏上看得一清二楚。
闻芫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她的目光从光屏上移开，紧盯着墙面，过了两秒钟，才道——
“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