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央的补习班说是补习，其实更像是有个老师看着的自修课，呆够两个小时就可以回家。
下课后她依旧捧着小说走下楼梯，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她在看一本推理小说，背景是校园，基调青涩暧昧又难过。莉央很少看这种类型的，皱着眉但又放不下，内心极度撕扯，对里面及其对立的“老师和学生”、“学生和社会人”这样的恋情甚是不理解。
这本书里的甜蜜和美好对应的是现实的枯燥和残酷，一通看下来莉央竟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产生了点庆幸和感动。
不用和老师或者社会人经历那种关系到生存的感情纠葛真是太好了......
莉央满脸复杂，因为这本书的剧情，也是因为自己竟然能看完这本狗血的披着推理皮的言情小说。
算了，文笔还不错，毕竟是拿了奖的。
哗啦啦地翻着书想找到自己做了记号的那一页再看一遍，莉央迎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平时行人多少都会避着她，不知道原因，莉央猜测自己可能有超能力，但是就这么直直地站着不动等她撞上去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人手快接住了她的书，顺便扶住她。
“对不......”莉央被撞得有些懵，刚想道歉。
“从刚才就一直看着你了。”
两人靠得很近，莉央一抬头便和那人对上了视线。是穿着黑色学校制服的不二，背着网球部蓝色的背包，笑眯眯地看着她，完全没有被撞到的不满，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前辈？”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难道是一直站在这里吗？
“抱歉，没有出声叫你，本来是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的，结果......”不二周助把书递给她，“二宫同学是真的很喜欢看书啊。”
他是故意站在这里等着她撞上来的吗？
莉央不知道说什么，问他：“前辈怎么在这里，今天训练结束得这么早？”
“我只是路过，是你今天下来得比较晚而已，训练正常结束了。”
这话有违和感，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莉央看着不二，他对她笑笑。
不过她确实没注意时间。
今天在补习班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老看着不二和手冢的合照愣愣出神，所以作业才完成得比平时迟。
这个季节的白天比之前稍微长一些，黄昏也来得更晚，虽然已经快到晚饭的点，路上还是很多人。
补习班离学校近，有不少青学的学生也在这进进出出街边的小店。这些店铺只会在热闹的地方出现，围着学生经常出没的小巷小路，四处点缀生长。
察觉到一些别人的视线，莉央下意识地想从不二周助手里收回自己的手臂，回看过去，但是下一秒就被不二带着向大路的方向走。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不二周助扶着她的肩膀，走出小巷后才放下，莉央似有所觉，朝身后看了一眼。
“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几个学生而已。”他对她说。
奇怪的人？莉央没听懂，也就没回，问他：“前辈下周不就是比赛了吗，还以为你会在哪里自己继续训练。”
而不是来这吓她。
“老是训练也没有什么乐趣呀，生活还是要劳逸结合。”不二周助闲适地走在莉央右边，亚麻色的头发因为光线变得深了一些，但是他侧脸的轮廓也更分明了。
“我是前辈的乐子吗？”
盯着前面宽敞的大路，她问道。
“怎么这么说，”不二笑着看她一眼，“不过，二宫同学确实看着很让人愉快。”
这是什么话。
莉央不懂天才的脑回路。
沉默了一会，莉央道：“问一个问题，前辈开始打网球的契机是什么？”
“怎么了，突然这样问。”
“我问问题总是很突然的，前辈要习惯。”
“好吧。”不二周助想了一下，“好像是被姐姐的男朋友带去网球俱乐部玩的时候接触到的，然后小学就开始正式打网球了。”
“开心吗？”
“开心啊。”不二周助笑眯眯的，“不开心的话，我怎么可能现在还在网球部呢？”
莉央摩挲着肩侧的书包带子，别了别耳侧垂下的头发，不经意问道：“前辈总是因为快乐行动的吗？”
“唔？”不二周助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前辈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开心，所以我猜，是不是恰好反过来，其实前辈做事都是因为快乐才会去做。”
莉央和不二之间隔了点距离，肩膀似是触碰又似分开。他习惯将空着的手放在口袋里，莉央抓着另一边的书包带子。
“你的感觉真不寻常啊......”不二摸摸下巴，“一般和我相处之后会有这种体悟吗？”
“只是我自己感觉。”莉央笑笑，“我能看出来前辈的开心都是真的，但这样其实也蛮不寻常哎。”
“是吗？”不二周助反问她，“这样不好吗？我这是在享受生活啊，每一瞬都。”
莉央摇摇头，“挺好的，忘了我说的吧。”
不能因为自己是这种人，就觉得别人也是。
莉央向来只做自己喜欢、感兴趣的事。她就是被快乐驱使的木偶。
当初弹奏乐器便让她十分快乐，第一次这么激动，想把所有听到的人都卷入她的情绪漩涡。
手受伤后，觉得自己快乐被盗去大半的莉央就变得对周围的事物迟钝很多，成了现在这副只对书本里的世界更感兴趣的样子。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钢琴是她用来感受生活中点滴快乐的媒介，现在没了它，也没了自己可以制造出的响动，莉央的感官如同封闭一般。
但是不二周助和她刚好相反。
相反到莉央觉得这人是不是没有不喜欢的东西。
真奇怪。
“什么很奇怪？”车站就在身后，不二周助微弯下腰，看着又陷入沉思的莉央，听到她自言自语，问道。
这个不像是活在自己身边的少女总是不时便陷入自己的世界，长帘一样垂在脸侧的黑发隔绝了别人的视线，也让她安心呆在自己划定的角落里。细丝在她疑惑地歪起头时蜿蜒地爬上她的脸，从肩膀滑落。
能想象到她头发的触感，柔软不像人的发丝应该有的感觉，顺滑像手指穿过水蒸气凝结成的雾。
莉央因为不二周助的话眼神动了动，沉思中凝固的黑色双眼一下子撒进了光点，她怔忪地说：“什么？”
“我刚才听到你在自言自语。”不二周助看进她的眼睛。
“啊......没什么。”莉央的眼神移开了一下，又转回来，“只是在好奇，前辈有没有感情波动很大的时候。”
不二周助：“比如说？”
被自己想说的东西逗乐了，莉央笑了笑道：“比如说，气得想要杀死某个人的时候，还比如，开心得神智都不清楚，想要大声吼叫的时候。”
“是嘛......那样的我确实挺有意思的，说不定我自己也想看到。”不二周助想象了一下，“二宫同学对我很好奇吗？”
“好奇。”莉央认真地答道。
好奇死了。
他对生活的态度能影响到她。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和味道的话，莉央绝对是耳聋眼瞎对别人丝毫不感兴趣的那一个，但是不二周助却奇怪到能让她移不开眼睛。
不二周助笑了一声：“是嘛。都大会，你会来看我们比赛吗？”
莉央点头，这是之前就说好了的。
“嗯。”不二周助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到车站了，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前辈也是。”
*
去看她学校运动部的比赛，二宫晴树比她还兴奋。
“不二同学的比赛没这么早开始，他不应该是单打吗？你这么兴奋也没用，一时半会看不到。”二宫葵看丈夫从清早就开始忙碌，想让他消停一点。
她把准备好的便当放在桌上，开始解围裙，“别忘了带便当，我要出门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家里二宫葵的工作时间比二宫晴树固定，而且加班严重，所以她不能陪两人去体育公园。
“他可不只是打单打哦，双打会上场也说不定，所以我们得早点去。”二宫晴树仔细地卷好应援横幅，对楼上喊道，“莉央~还没下来吗？”
三楼房间里的莉央正在套衣服，她拉下领口，连衣裙从身上滑落下去，整理了一下裙摆，拿上手机放在裙子的口袋里。
其实早去也没什么用，都大会又不会提前开始。
“莉央~”
楼下的声音又在叫她。
“马上下来！”
最后用梳子梳通了下头发，莉央蹬蹬蹬地下楼，后面跟着几个阶梯一跳的大猫。
“今天宽君要一个人在家里了。”
给阿宽换上干净的食水，还在旁边放了二宫葵准备的大份猫饭，深红色的生骨肉上面打了个生鸡蛋，撒了把钙粉。
见大猫开始大快朵颐，莉央摸摸他弹动不停的耳朵，“要好好看家，记得不要去花园里玩花，会被妈妈骂的。”
阿宽喉咙里呜噜噜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吃起来。
“莉央，上车啦，我们快迟到了。哦对，妈妈在餐桌上放了便当，记得带上。”外面的二宫晴树催促道。
“知道了。”
最后摸了一把猫的背毛，看他扬起尾巴来迎合，莉央才站起来。
*
比赛场地前来应援的青学学生还是挺多的，二宫晴树的应援横幅和海报很受他们的欢迎，一个个帮忙举了起来，欢呼雀跃，他自己也很快混进了那堆国中生里。
每次看到这样的二宫晴树都觉得他很厉害。莉央回头看了眼正和学生们有说有笑的老爸，他一个成年人和那群制服呆在一块竟没什么违和感。
难怪二宫晴树今天要穿运动服，还戴着额带，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前辈好。”找到在球场旁边观看比赛的不二周助，莉央站在他旁边，也盯着场地里的双打说道，“现在比赛到哪里了？”
路上花的时间比二宫晴树想象得要多，首场比赛可能已经打完了。
“二宫？”莉央突然出现，本来在专心看比赛的不二周助愣了一下，“你来了啊，现在是八强......你怎么过来的，电车吗？”
莉央指了指正在和国中生们一起应援的二宫晴树。
“伯父也来了啊，麻烦他了，画这么多横幅一定很辛苦。”
“不辛苦，他很兴奋。”
海报横幅两天就画完了，今天还起得很早。
“看着也是。”不二周助笑道。
“战况如何？”
“现在是海堂和桃城打双打，对面是圣鲁道夫的选手。”不二周助向她介绍了一下比分，还有一些基本的网球常识。
“这样啊......好像很激烈的样子。”莉央总觉得双方都很辛苦，汗如雨下。
“这是阿桃和海堂第一次组双打，不太容易，对面的配合很默契，而且明显针对他们做过特训。
不过海堂他们能互相激励，所以状态不错。”
不二周助看着对他的队友们很有信心。
“是嘛。”莉央眨眨眼。
“你是......二宫同学。你也来看比赛吗？”
站在旁边的乾看到莉央，主动和她搭话。
“前辈们好，我来为大家应援，打扰了。”莉央向网球部部长和乾弯了弯腰。
手冢国光朝她点了点头，“辛苦你。”
“是不二叫你来的吗？”
乾好像对她挺感兴趣，一副想问她很多问题的样子，虽然他的语调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过于理智。
莉央看了眼不二周助，不二也在看她。
她答道：“是我自己想来的，父亲对网球很感兴趣，所以也来应援了。”
“是嘛，二宫同学的父亲都来了。”乾看到在对面因为桃城的扣杀和周围学生一起欢呼的二宫晴树，“还带了应援的横幅，真是大手笔。”
拿着横幅和海报的青学应援团现在包围了小半个球场，一些网球部的非正选也加入了进去，将气氛炒得很热。
“都是家父自己画的，不费什么功夫。”莉央笑了笑。
“原来如此，二宫同学的父亲是画家啊......”
“乾。”手冢国光瞥了乾一眼，阻止了他刺探莉央情报的行为。
乾贞治推了推眼镜：“我知道了。失礼了，请不要在意我。”
“没关系的。”莉央歪了歪头。
准确来说二宫晴树是插画家，但是她没纠正这个信息。
虽然乾怪怪的，但是她对他没什么恶感，因为真要说起来不二周助这人比他奇怪得多，乾贞治只是好奇心比较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