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侧翼走廊不远处的建筑物墙后。
“等、等一下......！不二，你拉我干嘛。”菊丸英二被不二周助拽着，不可置信道，“那个女生不是之前和你在一块那个吗？你躲什么？”
这时候藏起来干嘛？他们又不是小偷。
“英二，你声音太大了。”
“现在不是冷静的场合！......话说该急的不是我！”被同桌气到了，菊丸英二瞪大了像猫一样的眼睛，“这可是大危机喵，有好感的女生被其他男生拉到没人的地方告白，两人还拉拉扯扯的，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而且那个女孩子明显很困扰吧，你不去救她吗？”
为好友过于微弱的反应着急，大猫一指身后那两人的方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冲上去甩开那男的手，然后搂住女生的肩膀，大声宣布‘这是我的女朋友你不准碰’吗？你竟然还躲起来！”
不二周助举双手投降。
“英二，镇定。”他无奈道，“我没有像你想象的那么冷静，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若是他游刃有余，第一反应就不会是拉着好友躲起来了。
“那......”菊丸英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着不二周助，表情难过，“那你要怎么办嘛喵。”
“就算你问我，我也...”说到一半，不二周助朝莉央他们那里看了一眼，只是视线被建筑物挡住了，他轻声道，“没事，莉央没问题的，她会处理好。”
“你的心也太大了吧。”不相信自己的同桌竟然是这样的人，菊丸英二不赞同道，竖起食指，“我和你说啊，互相信任是好事，但是作为男生，有时候还是要做出些表态来才行啊，表态。”
“这种时候要什么表态啊，”不二周助不解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只是被告白而已。”
“嘴上说着是小事，结果第一反应就是找地方躲起来吗？”菊丸英二戳穿他，他摇摇手指，痛心疾首，“不行不行，你这样不行啊，不二子。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一定要坦率，好好把自己心里想的讲出来，要不然会犯错误的。”
菊丸一副恋爱专家的样子。
不二周助：“英二，为什么你在这种事情上这么......”
未尽之意，为什么你懂这么多。
脸上贴着OK绷的菊丸英二结巴了一下：“啊...那是，我最近陪姐姐看偶像剧来着，所以总结了一些......等一下，我的事不是重点！”
不二周助笑道：“我也没有想要隐瞒。和我信任不信任也没关系，而是莉央不是那种会给别人机会，用一两句话就改变她想法的人。”
闻言，菊丸“呜哇”了一声，“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他往后跳了一步，“我刚刚是被放闪了吧？而且还是狠狠地......你是不二吧，是不二吧？没有被宇宙人附身吧？”
菊丸怀疑不二比他看了更多的偶像剧。
“当然没有了，英二，你在说什么呢。”不二周助眼睛弯了起来，“我还是我啊。”
虽然狐疑但还是松了口气的菊丸英二抚了抚胸口，“那就好。”可是他马上又焦躁了起来，“那小莉央怎么办？”
“她会来找我的。”
“啊？什么意思。”
不二周助没有解释很多：“虽然只是猜测，但她可能会来找我。”
菊丸英二：“？”
“不会吧……”菊丸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感觉那女孩子好可怜喵。你，你刚才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拉我突然躲起来？啊啊——你这个男的怎么回事，小莉央该急死了。”
菊丸：大猫慌张.jpg。
“怎么可能，你不要想太多......而且莉央她一直挺冷静的。”
“平时和现在能一样吗！越看你越可疑…确信犯！不二子是确信犯！”
“确信犯也太过分了吧，英二。”
*
莉央有急切吗？大概吧，但是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沉默而已。
放学后，她慢腾腾地往书包里装作业。莉央从来不带教科书，因为补习班里有，所以她只带必要的几本习题册，还有随身携带的小说。
看的剧情已经推进到毕业典礼女主给学长和他喜欢的女生制造机会，不出意外的话，成功后她会在无人的音乐教室里又哭又笑，然后拍下最后一张学长和女生的合照，去学校后面的湖里将自己沉下去。
悲剧大概是将最美的东西毁灭给你看，但是在这本书里，悲剧是人生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想念的人只存在你的脑子里，你想触碰的人远在千里之外近在咫尺之间，最后你一个人睡去，永远醒不过来。
谁都不知道你，存在从生理层面和社会层面上都被自己亲自抹消。
书包的拉链都没拉上，莉央呆呆地站在座位边，就这么站了很久。
*
今天下雨了，很大的雨，像夜幕一样压下来的黑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云下还是已经身在云内。
莉央没有带伞。
她本来应该打电话给父母，让他们来接自己，但是她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她冲入了雨里。
这种天气，网球部肯定会提前结束训练，下雨也给了本来在校园里发呆的莉央一个行动的理由。
从教学楼到网球部不近不远，只是在雨中跑步让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快。
遮蔽天空的沉闷雨云下让人喘不过气来，充满空间的水汽同样让人窒息，莉央觉得自己像一条不会在水里呼吸的鱼。
她跑到网球部球场外，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水滴不断从她下巴滑落。莉央向四周看了看，往部活休息室的屋檐下跑去。
她靠在门上，望着灰沉的雨幕，身上湿透了，也觉得自己蠢透了。
希望书包里的手机没事，小说也没事。
其实莉央挺喜欢阴沉沉的下雨天的，让她很有安全感，但那仅限于在房间里欣赏聆听的时候，不包括自己在雨下被砸得脸生疼。
“谁也不在。”她喃喃道。
*
其实还是有人的。
莉央靠着门没坐多久，休息室就突然被打开了。门扉支撑的力道消失了，她险些向后摔下去，被一个人手快扶住。
“莉央...？为什么你会在这？而且全身湿成这样。”
是不二周助，他和手冢国光都在休息室里，刚才听到动静所以出来看看，没想到发现莉央浑身湿透地坐在门边。
像只被抛弃的猫。
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一条毛巾兜头罩下，莉央就被拉了进去。
...
“如果你要找我，信息里和我说一声不就得了，为什么冒着大雨跑过来？”
不二周助也在帮莉央一起擦头发，摸起来绵软的长发似乎比沙发更容易吸水，很快一条毛巾就不够用了，需要重新绞干。
三条毛巾被莉央征用了，一条披在她身上，一条盖在头发上，还有一条不二拿着。
“对不起。”
莉央语气毫无波动地道歉。
“好好把头发擦干，会感冒的。”看莉央一动不动，他提醒道。
莉央：哦。
“抱歉，手冢，借你的毛巾之后会洗好还给你的。”不二周助对手冢说。
少言的网球部部长靠在柜子上抱着手，莉央全身湿透，他为了避嫌转过头去，听到不二的话，答道：“没关系，那块本就是新的。”
“给前辈们添麻烦了，我衷心感到十分抱歉。”
莉央垂下眼，因为被淋了个透心凉，声音没什么精神。
手冢国光闻言微微向这边侧过头，只是视线没抬。
不二周助半蹲下，问坐在休息室长椅上的莉央：“没关系的，用不着这么毕恭毕敬。倒是你，冒这么大的雨跑过来，就是为了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她的头发被擦个半干，但是雨淋过后半透明的制服依旧贴在身上，只能用毛巾盖住。
莉央盯着自己的手沉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想说吗？”不二周助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
本来和不二周助在休息室里谈事的手冢国光不打算呆下去了，他直起身：“我先回去了，不二。大石那边我会和他说一声的。”
休息室的钥匙一直是副部长在负责。
“啊...麻烦你了，手冢，抱歉。”
“没事。”
休息室的门被带上，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莉央垂着头不说话，不二周助摸了摸她的湿发：“还是早点让伯父来接比较好，你这样会感冒的。”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走掉了？”莉央突然问。
“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问，他明明知道的。
莉央重复了一遍：“那个时候。”
“......”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莉央？”
莉央顿了一下，忍不住说：“前辈你好过分。”
他是故意的？
“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想了想，不二周助还是说，“但我没有故意走掉，只是下意识觉得......可能打扰，不太好。”
莉央：......
不二周助这个人，说他温柔不太对，说他坏心眼也不太对。
总之是个怪人。
莉央直觉和他再说下去会被带着走：“先不管那些。我来找你，其实是有想说的话。我...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主角什么都没做就自杀了，觉得好可惜，所以想着自己有想说的话，还是早点说出来比较好。”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拿一本书当作切入点，反正不二能懂。
“是嘛，”不二周助表示理解，眯着眼道，“那莉央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她直视着不二，似是不解，但还是选择了诚实：“前辈...我发现，我在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感觉到疼痛。”
不二周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疼痛？
休息室的光线一点都没有照进莉央的双眼，她的湿发沾在额头和脸颊处，和过白的肤色和唇色对比鲜明。
明明是狼狈得不行的落汤鸡样子，但她还是很平静。
只是越是这样，越表现出这个少女内心世界有多纷杂。
她在抽丝剥茧一般将自己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整理出来，试图一句话一句话地告诉他，尽管可能连本人也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她又加了一句，微妙的气氛又被打破了，“不是那种奇奇怪怪的疼痛。”
“呃？”不二周助愣了一下，“我没有理解成那种...奇怪的...”
“你知道？”莉央惊讶，她说的是乙女游戏里面那种“甜美到窒息的疼痛感”，一般这种描述会出现在男女主亲密接触的时候。
“不，我并不认为我知道。”不二有点混乱。
“也是。”
他看着不像是会玩那种游戏的人。
“总之，”尽管没什么前言，但是莉央总结道，“我从来不知道......那会是这么痛苦的感觉。”
她把那个词吞掉了，因为她不确定，可能是“喜欢”，可能是“爱恋”，可能是“依赖”。
莉央攥紧了手：“一点都不开心。”
脑子里风暴一样的全是猜测和阴暗的疑问，控制不住的想法让她比平时更沉默和迟缓。
这几句话说得模模糊糊，不二周助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你不开心的原因，是我吗？”
莉央：“我以为是你，但是想了很久后，明白其实是我自己的原因。但如果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话，可能以后还是会这样。”
说到这里，不二才完全弄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虽然莉央还是懵懂的样子，但是他懂了。
“不会的，”他笑了起来，“以后不会了。”
看莉央无声地表示困惑，不二周助偏头用拳头遮掩住自己的笑意。他还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因为总觉得时机不对。
不二周助站起来，莉央便从平视便从改成了仰视，他拍了拍她湿乎乎的头发，“打电话给伯父吧，你赶紧回家洗个澡，然后早点休息。”
“那你呢？”
“我没事，这么点雨还难不倒我。”
“...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