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周助没有骗人，带她来的这家店做的浓汤真的很好喝。
家庭向的餐馆里也有很多差不多年龄的学生，还有一个不大的供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在里面捧着加了奶油的菜蓉汤点，不仅肚子，连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这家店看着像电影里的农场。”
和不二坐在角落的一桌，莉央观察四周。这家餐厅里到处装饰着时令蔬果和鲜花，自然的原木和金属餐具，加上红白格子的桌布，略小的圆桌，短短的烛台，在这里吃饭像是呆在什么农庄里一样，感觉一出去还能看到磨面粉的磨坊，和到处跑的大白鹅。
“你喜欢就好。”翻着菜单还想点点什么的不二周助抬起头，“汤好喝吗？”
“好喝。”舔去嘴边的汤汁，莉央又喝了一口，咸香浓郁的味道在舌头上蔓延开，“你好像知道很多好吃的店，周助前辈。”
“因为发现好吃的很有趣啊。”不二周助朝她笑了笑，突然看到菜单上的什么，叫了服务员。
他点了什么，竟然这么高兴。看他一脸灿烂的笑容，莉央有点在意。
“Ca……”
二十分钟后，莉央艰难地重复刚才服务员说的那个单词。
“说成卡津就行了，现在被简单地认为是一种调料粉，其实本来是美国一种当地美食。”
不二周助面前摆着一盘气味浓烈鲜香的主食，他看上去很开心：“试了这么多家店，还是这里的最好吃。”
他真是喜欢重口的食物。莉央用叉子叉起一半沙拉里的圣女果放进嘴里，不二切开盘子里的香肠，惊叹道：“好棒，用料好足。”
是吗？莉央放下餐具刚想端起汤再喝一口，不二用叉子叉起半段切好的香肠送到她嘴边，笑意盈盈的：“试试吗？莉央，很好吃的。其实这家店还有很多好吃的卡津料理，可惜你今天吃不了。”
看了两秒不二喂过来的食物，莉央不好拒绝他的好意。
“.....谢谢。”
用牙齿接过那段香肠，咬开肠衣，两秒后，一股刺激的味道便直冲她的鼻腔，莉央僵住了。
好辣！虽然很好吃，香肠很有嚼劲调味做得很好......但是好辣！还好烫！
没来得及咀嚼几下就把塞了满嘴的香肠咽了下去，莉央端起旁边摆着的冰水咕噜咕噜地灌。一整杯晃荡的清水瞬间下肚，她半吐着舌头，脸都飘上了浮红：“怎么...这么辣...嘶。”她吸了口气，“周、前辈，好辣......！”
他为什么能那么普通地把这种东西吃下去？莉央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辣红了。
不二周助喜欢的东西她果然不能乱碰。
“你好夸张啊，莉央。”不二笑她，奇怪道，“这里面虽然有辣椒，但你也没必要辣成这样吧，难道你不能吃吗？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样的忌口。”
“不是我不能吃，是你的舌头太奇怪了！”
竟然还嘲笑自己，这人的味觉果然哪里不对劲。莉央捂着嘴，被辣得眼角泛红，吸了吸鼻子。
她很早就在想了，不二周助这么喜欢辣椒刺激自己的味蕾，莫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抖M。辣味除了热的感觉外剩下的都是痛觉，看他平时口这么重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刺激的东西，平淡的食物是不是根本看不上眼？
还是说他味觉范围太广了，或者其实他的味觉已经麻痹了？
这种感官或者审美真是危险。明明顶着一张无辜的脸，私底下味觉却是崩坏的，这种反差真的可以吗？
和他的味觉一起坏掉的，会不会还有其它什么？
胡思乱想中的莉央眼睛发直，对面的不二周助疑惑了一声，在她面前挥挥手：“我的脸上是有什么吗？一直呆呆地看着。”
“啊？”反应过来的莉央愣了一下，眨眨眼，“不，没有，没事。”
“不是想要打断你的意思。”不二周助撑着下巴，老样子笑得温和，“如果你觉得我的脸好看的话，我会很高兴。”
莉央：“......”
又来了。
因为辣味料理，这人现在和满血复活了一样。
他是靠这种刺激活着的吗？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
从餐厅出来后装了满胃暖融融的汤品，莉央好受很多，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肚子还难受吗？”
他帮她拿着白色的帆布包。
“不难受。”
但是有点困。
从早上起就在水里玩，折腾了大半天还闹了场肚子的莉央体力告罄，快要没电的手机似的反应迟缓。
“小心。”
莉央差点撞上车站里竖着的柱子，不二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身边来。
“还是白天就这么困，看来你今天真的很拼命了，莉央。”他打趣道。
发条转松了的人偶一样被睡意侵袭了，莉央原地蹲下，抱着膝盖一副随时都可能睡过去的样子：“不行了......好困。”
她走不动了。
“真的这么困吗？”
不二周助和她一样蹲了下来。
“好想在床上睡觉。”莉央喃喃道，眼睛都快要闭上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马上给你变张床出来啊。”
看莉央困得神志不清，再次感受到她的体力有多差的不二周助笑了起来。
还是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会吧。
*
莉央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不二周助的大腿上。两人似乎在一个小公园里，不二手里正拿着她带来的小说看。
“醒了？”坐在草坪上的不二向后撑住自己，单手拿着书，“你睡了挺久的，有哪里不舒服吗？”
刚睡醒的莉央没说话，只是模糊地看着他眨了眨困倦的眼睛。她还想睡，蜷起身体往不二怀里钻。
“还没完全醒吗？”不二周助自言自语，握住她无意识试探身边物的手，“这里不能碰。”
不想被人束缚住的莉央挣开他，脸蹭进他的小腹处，还圈住了他的腰，手臂越圈越紧，呜咽了一声。
不二周助：“......”
她的长发蜿蜒地爬在不二的腿和草坪上，不二周助撩开遮住她侧脸的发丝，见莉央枕着自己又睡了过去。
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不二垂下眼：“一脸睡得很舒服的表情，真是心大。”
他低下头去看她，亚麻色的碎发垂下来，几乎触到莉央的睡脸。
不二周助停住了，愣了一下。
午后的日光很好，风抚过也很舒服。
“抱歉，做个好梦。”
他喃喃道。
*
最近莉央咬嘴唇的坏习惯又复发了。
她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是舌头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时，她才发现自己又把嘴巴咬破了。
坐在位子上镜子也不看就厚厚地涂了层有味道的润唇膏，莉央希望自己今天一次都不要有机会去舔它们。
会不会是自己最近在看的小说，让她无意识过度注意起来了呢？
疑惑地翻开新书，书里暗恋学长的女主角正一点点地把自己用到一半的润唇膏吃掉。
她从前几页开始看起，女主还是那个女主，是个注视着比自己高一年级学长的跟踪狂。这本书讲的是，女主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房间墙上贴满了学长的照片，收集了很多学长用过的东西，知道他的课表，知道他部活时候的样子，只要有空，还用望远镜在另一个教学楼的空教室从早上观察他到晚上，最后为了完成学长的心愿，在毕业典礼上促成了他和一个女生的恋情，然后沉湖自杀。
那支她吃掉的润唇膏，就是学长用过的。在医务室里不好意思借了女生润唇膏的前辈，用棉签取了一点，然后女主高兴地将整根唇膏吞进了肚子。
这本阴郁又令人沮丧的小说是莉央最近的新宠，因为写得像一只蚂蚁观察人类的日记一样。
陷入爱恋情绪中的人，如同变了一个物种。
只是......莉央抚了抚自己的嘴唇。
把润唇膏，吃掉？
应该不会好吃，这点她可以肯定。虽然每天都用润唇膏的莉央可能早就“吃掉”了不少，但是要她直接吃唇膏的膏体，挑剔的舌头肯定会最先罢工。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混乱得像搅和后的池水，但是“吃润唇膏”这个念头莉央怎么也忘不掉，潜伏在意识的盲点，不经意间就会跳出来拦在她眼前，让她注意到它。
*
“二宫……二宫同学？”
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看了过去，是班长，莉央用眼神问他有什么事。
高田智也很久没有和她说话了，这几天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也是，表情里带着略微落寞的感觉，向她局促地笑了笑。
“那个......我可以，和你私底下说说话吗？几分钟就好，不会耽误你看书的。”
侧过头想了一会，又把视线移回去，莉央点了点头。
*
【陷入爱恋情绪中的人，如同变了一个物种。】
“二宫同学，最近......我看你和三年级的不二周助...前辈，走得很近，那个......”
眼前的班长在一个错眼间就变成了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虫，修长的身体肢节和黑色的外壳的覆盖下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翅膀，是他的发声器官，说出的人类词句正在不断嗡鸣。
看不到他说话的“嘴”，莉央只能盯着他不断开合的口器。
毒虫翅膀扇动的速度明显带着急切，又因为落寞拉长了振动的尾音，他恳求一样地问道：“二宫你......你和他，是在交往吗？”
“交往”，在这个狭隘的语境里，指的是男女之间排外的恋爱关系。
莉央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她和不二周助在交往吗？
其实在那日咖啡馆外面，不二就提到过“交往”这个词语。可是他的言辞一向暧昧委婉，“交往”本身也可以解释成“单纯地呆在一起”，“陪伴”的意思，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向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提出交往的请求，本身就唐突又失礼，不像不二的作风，“好好相处”才是莉央理解的，他的本意。
虽然含糊不清，但应该就是他真正想说的。
所以莉央和他，一直只是“朋友”而已。
应该没有会错意才对。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虫子扇动翅膀的动作一停，尾音发出响亮的吱声：“啊？”
“我说，我也不清楚。”
“不是的，”毒虫解释道，翅膀又动了起来，频率骤然变快，“我听到你的话了，只是不太懂......什么叫，‘你也不清楚’？你和他……我从没见过二宫你和任何人走得那么近过，不管男的女的，你......”
“我已经说了，我自己也搞不懂。”莉央垂下眼，“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班长，我先告辞了。”
她自己都搞不懂的事情，为什么别人会这么好奇，还要她解释？
班长虽然总和她搭话，但好像从来听不进她的话。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再和她交流？
好奇怪，她班里好像净是些怪人。
“等等！”
修长斑斓的节肢勾住了转身就走的莉央的手，薄翅扇动的频率近乎尖叫和哀鸣，但是又马上低落下来：“你别走......可以吗？听我把话说完、可以吗？”
莉央一动不动，因为她转身后就僵在了原地。
大概上节课是体育课，下课后换好衣服的一群三年级正从操场向教学楼这边走过来，不二周助也在，和一个暗红色头发的男生说说笑笑。
莉央记得那人是和不二一个网球部的队员，两人同班。
高田智也和莉央在教学楼侧翼走廊外，而远离大部队，从正门那边走过来的两人正好能看到他俩在这边“谈话”。
和她的外接感受器官一对上眼神，莉央立马从幻象里回过神来，毒虫又变回了班长。
只是现在班长正拽着自己，不让自己逃脱。想抽回自己的手，对方却攥得很紧，紧到莉央觉得疼痛。
她道：“放手，很痛。”
“抱、抱歉。”
因为第一次拉到她的手而害羞，又因为弄痛了她感到懊悔，高田智也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他刚想说话，就见莉央又转过头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二宫，你在找什么吗？”
终于挣脱开的莉央连忙回头去看，可是谁也看不见。
那里谁也没有，就这么一会，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二周助竟然走掉了。
对这个事实感到惊讶，还有点不知所措，莉央抓住走廊的栏杆，愣愣地去看刚才不二站着的地方。
“二宫？”高田智也不知道莉央怎么了，“你是看到谁了吗？”
莉央站在那里不说话。
沉默半晌后，她转身走回教室，高田智也追不及，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