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助前辈，”莉央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三楼小客厅那卫生间的门，不二在里面呆了有一会了，里面水声不断，“那个......如果你要找擦脸的东西的话，上面有摆着一次性的。”
正在洗脸的不二周助关掉水龙头，水珠滑过他的下巴，把脸侧亚麻色的碎发弄湿了。他看了眼台子上摆着的抽取式擦脸巾。
真的有。
他的声音闷闷的，隔着门传出来：“帮大忙了，我正在找。谢谢，莉央。”
“不客气。”
莉央小声说了一句，又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进房间，她就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手里。
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她只是猜不二周助有可能在洗脸......结果是真的。
不过也是。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话，其实莉央觉得她才应该把自己的脑袋伸到水龙头下冲一冲，好好冷静一下。
看前辈刚才尴尬的表情吧，她想现在就世界毁灭，什么叫“你真的把我的唇膏吃掉了吗”？
自己让前辈去回忆那种东西干嘛？
那种情况下，谁会去管唇膏是不是被吃掉了？
简直像是她故意的一样。
......等下一定要好好解释才行。
莉央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有少女心这种东西的，但是刚察觉，就发现它已经掉进地狱的深渊了。
*
不二周助没有再在卫生间里呆很久，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莉央捂着脸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怎么了？一动不动地站在这。”
她像吓到了一样猛地放下手。
不二：“莉央？”
被凉水冲了半天，不二周助现在除了头发有点湿外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莉央一看到他便转过了身去。
“没什么。”
“是吗？”
不二周助看她僵硬地走回座位上，正经的跪坐着，和刚才懒洋洋窝在软枕上的样子大相径庭。
真僵硬，这是怎么了？
然后，莉央就给他表演了一个端正的土下座，双手放在大腿上弯腰鞠躬，然后指尖向前贴地，长发垂到了地毯上。
不二周助：......
“周助前辈，那天在休息室，真的很抱歉。”
态度很诚恳，语气很认真，尾音还有点颤抖。
她在自己布置温馨的卧室里只穿着一条淡黄长到脚踝的宽松睡裙，现在趴伏在地，背部的曲线柔顺又恭谨。
“突然这是做什么，”不二上前来扶她，哭笑不得，“为什么要道歉？”
是挺奇怪的。
虽然她平时说话也很恭敬，但是那不影响她用冷淡的语气吐槽嘲讽，像现在道歉道得这么坦率的样子，实在是少见。
“因为，”莉央声音颤抖是因为羞耻，不敢看他，”因为那天我强吻......不，我强硬地对前辈做了不好的事情，那个......“
不二周助：”......“
“......不，你没必要因为这个道歉，莉央，都说是惩罚游戏了。而且，是我先捉弄你的。”不二把她坐着的姿势摆正，温和道，“关于那天的事，你不用有任何负担，全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就行了。”
“那是不可能的吧。”想起那天自己在休息室对学长做了什么的莉央觉得不太对，“只要是惩罚游戏的话，就做什么都可以吗？包括我对你做的那种事？周助前辈......对这种事就这么无所谓和随便的吗？”
莉央有点生气。
不管怎么样的惩罚游戏，强吻也太过了，用吃唇膏这个理由也不行，更别说这个理由很荒唐，不二他竟然也不拒绝，现在还说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无法接受。
突然，莉央的头顶被不二周助的手压住了，她一惊，叫出了声音。
“干嘛...？”吓她一跳。
“莉央......”
她看不见不二周助的表情，只听到他变低的声音，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你是笨蛋吗？”
莉央：？
莉央试图拿开他放在头上的手：“前辈好过分。”
评语是，语气是，动作也是。
“过分的是莉央。”不二周助不松手，还揉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将她弄乱的头发理顺了，苦笑道，“女孩子为了这种事向我道歉，你要我有什么反应好？”
还行大礼。
不二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觉得无语。
闻言，莉央停住了挣脱他手的动作。
“以前就觉得莉央你很钝了，没想到会钝感到这种地步。”
他叹了口气。
莉央：......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前辈的感受，只顾自己了。”
没想到不二在这种地方这么纤细。
她垂下手老实地道歉。
“没关系的啦。”不二让她抬起头来，笑道，“别摆出这副不高兴的表情，我也没有怎么样。而且，那天没察觉到你发烧的是我，我还......”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莉央：？
“什么都没有。”不二周助道，“总之，关于那天的事，你没有错，不要再觉得抱歉了，好吗？”
“好。”
虽然还是觉得把自己强吻别人的事情反怪到那人身上特别奇怪，但是他好像不希望自己再偏缠下去，所以莉央也不提了。
小静了一会后，不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莉央抬头，被他捏了一下还泛着红的脸颊。
莉央捂住脸：！
捏脸的动作很轻，但是略粗糙的指腹掐住软肉的触感很明显，莉央只觉得被他碰过的那处开始发烫，然后热度蔓延开去。
她颤了一下，以为是余病在作怪，自己站稳了。
“不过莉央珍视我的心情，我都接收到了。谢谢你，莉央。”
不二周助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棕色的双眼弯了起来，上身的白衬衫在午后略偏的日光里好像在发光，他亚麻色的头发都变得更浅了。
不知道回答什么的莉央捂着脸回了句“不客气”。
“莉央果然还是脸红的样子比较可爱。”
“......因为前辈就知道捉弄人。”
*
和不二说开之后，莉央放松了很多。
虽然不能就这么忘了自己趁烧得模糊欺负人的事，但是她可以安心吃甜点了。
今天不二周助来探病带了不少蛋糕，他只吃了一块，然后就这么在一旁看着莉央。
习惯被他看着吃东西，莉央被各种甜腻的味道包裹，侵蚀得快要融化掉，茶不知不觉也喝了两杯。
“吃这么多蛋糕，等下会不会吃不下饭？”
不二在桌上撑着脸，问她。
虽然这么说，但他并没有阻止莉央吃下这么多份甜点。
“一天的热量补充完毕就好了。”
吃不下饭就吃不下吧。
莉央非常满足，呼吸间气息都沾染了甜味，无聊了这么多天的郁闷也都化解开了。
二宫夫妇也不会说什么。病间莉央胃口不好，每天只能吃下一些粥和点心，今天不二周助来看她，她能吃下这么多蛋糕，他们反而挺高兴的。
“好吃？”
莉央吃下最后一块水果蛋糕，不二问道。
“嗯，好吃。”她很喜欢动物奶油在舌头上充盈密实的感觉，这种奶油的甜蜜是新鲜有实感的，“周助前辈买的蛋糕总是很好吃，是哪几家店呢？”
“想知道的话，下次我带你去，姐姐和我经常买那几家的甜点带回家。”不二周助笑道，“不过店里卖的，都比不上我姐姐做的木莓派和苹果派，等你病好了，来我家吃怎么样？”
“可以吗？去前辈家里。”
“当然了，裕太这周日也回家，你们两个甜党说不定会很聊得来。”
其实她也不算甜党，只是有时候嗜甜而已。听到他说这话，莉央想了一下：“前辈很希望我和裕太君关系好吗？”
“嗯，当然了。”不二周助回答地很快，“毕竟以后可能会相处很长时间，当然关系融洽一点比较好，对吧？”
说得也有道理，莉央没怀疑。她现在对甜的欲.望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血糖高上去后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旁边假寐的大猫身上不想动。
“那，我可以参观前辈的房间吗？”
不二周助笑了：“欢迎。我的房间很普通，不过你想看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莉央也弯了弯嘴角。
*
学校的游泳课没有因为莉央的生病缺席而取消，反而因为她成了进度最慢的那个，被老师特别关注了。
站在学校泳池旁边，用脚试了一下水温，莉央后退一步，对旁边的体育老师说：“老师，我们在里面真的不会淹死吗？”
体育担当的老师藤本额头暴起一根青筋，他已经和她在泳池旁边耗了很久了，再次重申：“二宫，这泳池浅的地方才一米一，你再怎么扑腾都淹不死。”
“不对吧，”莉央不是很赞同这样不负责任的话，“鉴于我的身高在148-150厘米之间，哪怕是一米的泳池，也是有可能淹死我的......老师，人淹死只需要口鼻被覆盖就够了，不需要多高的水面。”
她面无表情道：“您的数学和生理课也是在泳池里学的吗？”
莉央版本的“你的XX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本来就是体育老师的藤本：“......”
他忍住了将这个小姑娘推下泳池去的冲动，心里默念这是他可爱的学生，带着略微显得狰狞的微笑在莉央身边蹲下了，和她平视——藤本一米八往上，站着莉央才到他的胸口。
他笑着说出了很残酷的话：“二宫，你再不下去，我就让你不停重修这节课。”
“藤本老师，你怎么能对一个大病初愈的学生说这种话，”莉央学他刚才那样双手抱胸，面含不满，“太不公平了。这个泳池太冷，我不接受。”
谁知藤本不仅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还把她卡着腋下像只小猫一样地举起来了，莉央吓了一跳。
藤本无谓道，“所有的学生在我眼里都一视同仁，怎么不公平了？快下水，要不然我把你扔下去了，这都上课多久了。”
他当然不会真的把学生扔下去，但是恐吓学生对于这个年轻的老师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操作。
——他经常这样。
“老师，”被老师像狮子王里的辛巴一样举起来的莉央脸都涨红了，瞄到班里其他同学都在朝这边笑，她生气道，“放我下来，您也太没神经了。”
觉得自己没什么威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提高的体育老师撇撇嘴，把学生放了下来：“那就快进泳池，拿上浮板。”
莉央深呼吸，视死如归一样地拿上浮板，走进了泳池。
等她终于把自己沉进泳池的时候，班里学生都向她鼓起了掌，大惊小怪的样子夸张极了，还有人吹口哨。
“啰嗦！”
莉央没忍住回道，向旁边几个笑嘻嘻的男生泼了把水，让他们闭上嘴。
“喂，你们几个，上课的时候不要玩水。”
藤本提醒他们。
*
第一节游泳课在莉央的磨蹭和体育老师的无奈中结束了，但是稍微运动了一会的莉央现在气色很好，生病以来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也浮上了淡红。
她换好衣服后和班里女生回教室，却在泳池不远处的走廊遇到了不二周助。
“周助前辈？”
本来和她一起走的两个女孩子看了两人一眼，犹豫了一下，先离开了。憋了一节游泳课，本来在后面想向莉央搭话的高田智也停住了脚步。
“莉央。”
靠着墙的不二向她招呼，直起身。
“前辈也要上游泳课吗？”她看见穿着体育服的不二手里拿着泳镜。
“是啊，很巧，下一节课用泳池的就是我们班。”不二周助笑着看她走近，“来看看你上课的情况，怎么样，还适应吗？”
“游泳课挺好玩的。”莉央拉住他的衣角，脸上带着兴奋，“我发现抓着浮板我就沉不下去了，好神奇。”
明明只是一小块浮板，她却可以顺利踢水了。
作用还不如一块浮板的体育老师兼游泳教练藤本想落泪。
“是嘛，太好了，莉央很努力了呢。”不二周助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然后又说，“对了，莉央，今天来我们家吗？由美子姐姐也在，会做很好吃的甜点哦。”
“不是说周日吗？裕太君那天回家。”
“裕太这周不回来，说是学校里请了几位OB，要给他们加训。”
“OB？”
“就是已经毕业的网球部前辈。”
莉央不明觉厉地“哦”了一声，“真辛苦......我倒是都可以。”
不二周助弯下腰笑着看她：“不管裕太在不在，我都会好好招待你的，别担心。”
莉央其实也没有在担心：“前辈很期待的样子。”
“嗯，对啊。莉央要来我家，我很高兴，甚至有点激动。”
莉央愣了一下，“激动？“
“是啊，”不二周助摸了摸下巴，好像也在思考，“大概是莉央说要来参观我的房间吧，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一直静不下心来。”
是吗？
莉央看不出来。
“明明前辈之前来我房间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的。”和平时一样。
“怎么会。”不二眯着眼睛不解道，“我有相当紧张过啊，莉央不知道吗？”
看莉央一脸怀疑，他继续：“莉央的房间，怎么说呢，除了满墙的书让人惊讶外，感觉......一看就很有你的风格。”
简单来说，很私密，属于某个人的私密。开门时看到她穿着睡裙在秋千上舒展又懒洋洋的样子，也能让人想到平时她是怎么在上面一边缓慢地荡着，一边翻着小说的。
和天窗里洒下的阳光一起，旁边还陪着假寐的大猫。或者趴在床上、地毯上，身边散着乱丢的书册。
都让人很有想用相机留下画面的冲动。
“我的风格？”莉央在想自己有什么特定的风格。
“对。”但是不二周助不是想讨论她房间的布置，一脸认真地问道，“莉央，难道你平时没有好好地注意我吗？这让我有点伤心。”
莉央：“......”
嗯？
莉央思索了一下刚才不二周助说的那句话。
前辈这是在撒娇吗？
……有点可爱。
看莉央睁大了眼睛看他，不二周助问道：“...怎么了？”
“我有在好好注意着前辈。”
莉央也摸了摸他的发顶，还拍了拍。
不二周助的头发很顺，直发很滑手，感觉和她细软的发质不太一样，但是摸着很舒服。
他的发色果然不是染的，莉央想道，染过的头发触感应该没这么好。
不二眨了眨眼。
“我这是被安慰了吗？”他笑着道。
“那前辈有被安慰到吗？”莉央侧了侧脑袋，换个角度看他，“我会好好注意着周助前辈的心情的，所以不要伤心了。”
不二周助的笑意加深了一点：“是嘛。好啊，那莉央以后也要一直好好地看着我，好吗？”
“好。”莉央想也没想，便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