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今早有事去了，小姐没等太久吧？”谢小红被檀儿送进厢内，轻车熟路地坐到水吟吟身边。

    “没多久。你这是…”

    自打刚才她进巷口，就看她胸前鼓出一片，手在底下托着，上车也颇小心。谢小红顺着低头一看，伸手掏出两个纸包来：“这是糖饼！我带回来给他们吃的。天冷怕凉了，又怕挤破了漏糖。喏，你们吃！”

    “糖饼？”水吟吟接过去左瞧右瞧。

    “这家可好吃了，糖馅儿特别多，还加了桂花一起炒，仔细别烫着嘴就行。”

    水吟吟咬了一口，便立刻冲车头处吩咐，去这家铺子买十个回来。

    车子缓缓走起来，水吟吟又递给谢小红一副袖筒和手炉：“给你带的，捂捂。”

    谢小红接过来心里一暖，端起小几上的一碟南瓜子，给水吟吟剥瓜子仁。然后开始说近日对钱晓白的观察。

    “…钱掌柜虽然是头一回喝酒，但酒量很好，酒品也不错。除了眼眶会发红，简直和平日没区别。而且他口味清淡，喜欢吃鱼。那盘醋鱼他一个人吃了半条，还有一道时蔬炒百合，也多尝了几筷子。回来的时候，我们路过鸟市，他喜欢里面一只紫蓝羽毛的鹦哥，呆了好半天，还问价呢。”

    “什么鹦哥？现在去买！”

    “不用着急。奴家隔日就给摊主交了定金了。那鸟脾气很大，一时半会也没人会买走。”

    因为水吟吟这件委托，这段日子谢小红还真看出钱晓白不少喜好。

    比如淘字画。张竹山的书法，祁梦怜的画，这些挂在店里墙上的，都是他日日擦拭的爱物。此二人都不是市场上值钱的一流名家，只是近年在江南小有名气，说是什么“出水芙蓉”，“颇具吴中清雅”之类的。反正，前阵子有熟客来想顺手买些字画装饰铺面，张祁二人的作品他都不肯卖。

    谢小红由此才知道，店里那些挂轴，都是他跑去字画市场亲自挑选过、真心喜欢的作品。怨不得踏入店里，就是与其他书坊不同。当真有如沐清流之感。这呆子挑东西不爱生长，却真能衬出品味不俗，叫她这个外行都感受得到。

    再比如烹茶，做饭，养花。他做这些事情时都很认真。

    还有穿衣，佩香。他常用的香只有一种味道，衣裳也不多，但是衣料手感都很好，颜色也漂亮，穿在身上即便现出褶皱也和水纹似的垂软。

    店里的味道总是特别好闻。一是四面角落里种植的君子兰香气，一是泉水滚茶若有若无的茶叶香，一是钱晓白身上柏子香的味道。

    君子兰在谢小红看来不是什么漂亮花卉，并不引人。她以为钱晓白养它们是因为不娇弱好伺候。但真正留意后才发现他每天都浇水打理，从不嫌烦。

    而且钱晓白身上的柏子香是他自己调的。谢小红后来专门跑去香料铺子，闻到鼻子发痒止不住打喷嚏，也没闻到他身上那么清新的柏子香味。

    他从早到晚开店做生意，做起事来勤快得简直少见。生活情趣却像个富家少爷。

    谢小红越想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若是有哪个读过书的女孩子嫁给他，一定非常幸福。

    甚至说句过分的，在她心里只有水小姐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才配得上。

    听完谢小红的话，水吟吟露出几分倾慕的神色，叫檀儿帮自己及时记下来，又问道：“那钱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谢小红头脑一片空白。顿觉自己这些天功夫都没用到点子上，像个傻瓜。

    “不妨事。你回去再帮我打听。”水吟吟道：“唉，其实我发愁的，是怎么和钱公子见上第一面。”

    “你和他还没互相见过？”

    “只是他没见过我。我有时车离书坊近些，能看得到他。但是…”

    檀儿接话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小姐是府上独女，宝贝得紧。加上小姐生来体质孱弱，所以老爷夫人事事总为她安排最好的，轻易不让她见生人。去年行过笄礼之后，小姐一个人憋闷得受不了，独自出走几天才回来，把府里上上下下都吓坏了。老爷夫人这才许我们陪她多乘车出来走动。上次我们回去，小姐执意不肯见单家父子，闹得不欢而散。可两家意思仍然没变，还是要定这婚约。因着这纸婚约，我们就算出门，也不能明目张胆与男子见面。否则传回去，只怕这点自由也没有了。”

    谢小红道：“就是说，你不知寻个什么理由和掌柜的相见？”

    水吟吟点点头：“我一直用另一个身份和他联系。不知道怎么自然地和他建立起来往。”

    车子停在路边，车夫下去买糖饼。

    正巧旁边有个说书摊子，讲到英雄救美的一段。随意听一耳朵，正是说到城外山脚土匪劫了美貌女子，被蒙面大侠从天而降，救出贼窝。女子被大侠带上快马，送到自己的住处疗伤。

    谢小红听得叫好时，忽然灵光一现：“若是如法炮制，让掌柜的救你一下呢？然后你对他表示感谢，一回生二回熟，不就很自然了？”

    水吟吟袖筒一丢，一把握住她的手：“展开说。”

    谢小红将剥好的瓜子端过去：“你想。比如说我拉着掌柜的，去逛庙会。然后你刚好也在。这时候，我找托儿把你的路给拦了…”

    “可是庙会附近要是有我师兄的人，他们都得被当场抓起来，丢进牢里挨板子。”

    “而且老爷要是知道外头的人惊扰了小姐，我们回去都得被扣钱。”檀儿弱弱地补充。

    谢小红沉吟片刻，又道：“诶，那若是你说你丢了什么东西，然后我让掌柜的捡到还给你呢？”

    水吟吟想起上回，谢小红将铜钱变到自己衣领子后头的场景，喜道：“这个不错。”

    最终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下月初一早上，水吟吟和谢小红分头去大相国寺烧香，巳时在钟楼前会和。水吟吟将自己玉佩丢了的消息散出去，谢小红再叫钱晓白发现玉佩送过去，接着自己找个由头去别处闲逛。

    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