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喜上喜

    祁漠炎双手捧着那张绣图,哭得仿若周遭无人。桑子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男人,一瞬间思绪有些错乱:这是他认识的祁漠炎?

    御书房就这样沉寂了良久,除了窗外的风声,只剩下明晰又绵延不断的啜泣。

    终于,祁漠炎想起来了还站在他跟前看着的桑子渊,连手里的绣图都还没来得及收起,眉眼一抬便冲到了桑子渊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逼问道:“阿鸢呢?她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她过的好不好?带我去见她!”

    桑子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奋力将他的手掰开,冷然道:“你觉得你如今这副模样,你配再见到阿鸢吗?”

    “你什么意思?”祁漠炎的目光骤然冷冽下来:“桑子渊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从阿鸢跳下悬崖那日开始,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找她。现在我好不容易知道她活着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找她!”

    桑子渊轻呼一口气,脸上浮现一股嘲讽的笑意,“找她?她不在,不是正合你意么?没有人阻止你在这至高无上的皇城为所欲为,亦没有人敢对你割地求和说三道四。整个西蜀你说了算,多好?”

    祁漠炎一听,当即怒不可遏,伸手用力一掌便将桑子渊狠狠推到地上。

    这一掌力度匪浅,除了整个背脊和屁股被摔痛外,桑子渊胸口被那一掌击打之处,更是疼的钻心。

    他一边捂着痛处干咳,一边还不屑一顾地发着冷笑。祁漠炎逼近他跟前,双眼泛着火光,说话间怒火喷涌:“你算几根葱?我跟阿鸢的事,容得着你说三道四?若不是看在你告诉我阿鸢的下落,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九泉之下见你亲爹!!”

    桑子渊还没来得及反驳,祁漠炎又继续道:“我跟阿鸢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们迟早会共结连理!我答应阿鸢要替她守护西蜀,我祁漠炎就绝对不会食言。这个皇位,阿鸢一天不回来,便一天不会有人敢觊觎。至于你说的割地求和,哼,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阿鸢还活着的消息?!”

    “这么说,你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的?目的,就是为了引阿鸢现身?”

    “还算你没有浪得虚名。桑子渊,我一向很看好你,是你自己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跟我对着干。你只要告诉我阿鸢在何处,我保证,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桑子渊想了想,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三年前若不是因为你祁漠炎,我会灰溜溜回到桑州?

    可是又想了想,阿鸢让他来益州找祁漠炎,原本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割地。既然他是虚晃一枪,虚虚实实,那想来这个任务也算完成了。可麻烦的是 ,门外那个女人又要如何打发?

    “她在桑榆镇桑坪村,一间桑农土屋中。”

    御书房外走廊的转角,江盈不断揉搓着双手踱来踱去。不多时,她便看到祁漠炎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忙忙间从书房内走出。

    “丞相大……”

    祁漠炎路过她身边,她笑着招呼他。可他却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似地,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脚步飞快。

    江盈不明所以,但对于他这样的态度倒是习以为常了。

    她暗自苦笑了一声,继而又恢复平静。等她找到了千凌鸢,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丞相大人,你还不会完完全全属于她么?

    而此时,桑子渊也恰好从御书房内走出。

    “走吧,江姑娘,我带你去找你想找的人!”

    *

    北韩地处西蜀以西以北,多以高山为主。夏日未过,这里的天气便急转直下 ,开始微微有些发凉。

    桑梓站在一个偌大的府院门口,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阿秋!”

    陆十松心里一紧,赶忙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不由分说给桑梓披在了身上。桑梓想要推辞,陆十松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听话,好好披上。我身体强健,不会感到冷的。”

    桑梓有些感慨,望着陆十松的脸忽而眼眶瞬间泛起了热泪,“十松……”

    他们面前的这个府宅,是北韩最大的丝绸商户陆万金之家,也是桑梓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拜访了第一个人,就让他们足足吃了三日闭门羹。

    桑梓不甘心,宁肯在这寒风中站着等候,也不肯轻言放弃。北韩已经来了,她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陆十松实在是心疼,连问了她几声,“要不咱们先回客栈,等陆万金愿意见我们之时,我们再来?”

    桑梓摇摇头:“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亮出山。我们这才哪儿跟哪儿?像陆万金这样的人,要是能跟咱们达成合作,起码可以维持咱们织锦坊三年的经营。别说等三日了,再等三日都值得!0

    “可是……”陆十松眉心一紧,又见桑梓面色坚定,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心道自己堂堂一个九尺男儿,又怎么能在她面前示弱?

    他轻轻揽过桑梓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冷风。

    一阵温暖覆过来,让桑梓心跳都不觉加快了些许。她当日情急之下答应嫁给陆十松之时,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成亲之后会对这个男人越来越动心。

    桑梓抬头望着陆十松近在咫尺的下颌,他正认真的凝视着前方,未曾注意桑梓正目不转睛观察着她。

    忽而,桑梓的头往他脖颈一靠,侧过身去左手擦着他的腰身伸到他背后,将他一整个环抱了起来。陆十松只感觉身上一热,一坨松软贴在了自己的胸膛处。

    他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短促,脸色一阵热乎变得通红,低眉一看,桑梓的目光正仰望着他,期盼着什么。

    一时间,陆十松忘了自己这还等在陆万金家门口,忘了这还是在人潮涌动的北韩街头。他旁若无人地,动情而难以抑制地,俯身便吻了下去。

    两人激情相拥,忘我相吻,本是香艳绝伦的浪漫之画,却不料,正吻得动情的陆十松感觉原本紧紧贴着她的桑梓力道慢慢软了下去,而原本热情回应着他的那甜美的唇瓣,也开始慢慢往后退缩。

    他心间诧异,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却看着桑梓微笑着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正要往身后倒去。

    陆十松说时迟那时快,反应迅速而灵敏地将她拉住,用力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

    “阿梓?!”

    桑梓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彻底晕了过去。

    于是,在熙攘热闹的人群中,陆十松满头大汗,抱着桑梓穿梭在北韩街头,慌乱地四下搜寻。最后,算是找到了一家医馆,急冲冲冲了进去。

    桑梓还在他怀里昏睡着,来找大夫看诊的人也不少。陆十松轻抚着桑梓的额头,急的忘乎所以。他接连催促了大夫几声,那大夫却不管不顾,依旧动作缓慢地闭着眼睛把脉。

    陆十松忍无可忍,他将桑梓轻轻靠在椅背上,拔出削风剑就扔到了大夫面前,正好钉在了那木桌上晃悠了几下。

    剑锋上晃眼的光芒在大夫脸上来回闪动,他被吓到大惊失色,当即站起身来,浑身战栗。

    陆十松上前威胁他道:“不好意思,今天这队,我插定了!”

    那大夫连忙将前方还没看完病的病人拉起,指着已经空置出来的凳子,斩钉截铁道:“请坐!”

    陆十松指了指身后凳子上还在昏迷的桑梓:“不是我,是我夫人。”

    大夫看了一眼,赶忙上前,一阵眉飞色舞,望闻问切之后,面色总算是松弛下来,摸着胡须笑得春花烂漫。

    “这位公子,我可要说道说道你了,尊夫人这前几个月何其重要,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胎气?什么胎气?”陆十松一脸懵,看着大夫呆呆地问。

    大夫“嗐”了一声,皱眉道:“还能有什么胎气?尊夫人这都害喜一个月了,你这是不知情?”

    “什么?!阿梓她……有喜了?”陆十松刚刚的紧张烟消云散,一脸笑意勾勒在唇角,笑得比春花还要烂漫。

    “我要当爹啦!!!!”

    陆十松只顾着高兴,自己还钉在桌案上的削风剑,却被他给忽略掉了。不经意间,那剑已经被人拔出,送回了剑鞘中。

    回到客栈后,陆十松又是让店小二给桑梓准备热水,他亲自给桑梓洗脸擦身,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让他去买上好人参给桑梓炖乌鸡汤。

    桑梓醒来之后,他已经端了鸡汤微笑着等在了床前。

    “你醒了?”

    桑梓眨巴了几下眼睛,逐渐恢复了神智和意识。她们不是在陆万金府门口等候么,怎么会在客栈?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昏睡以前,陆十松曾经好几次劝她回客栈被她拒绝了,然后,她受到了陆十松无微不至的呵护,之后她们大庭广众之下……

    想到这里,桑梓怒了:“陆十松,你,你为了让我回客栈,竟然下药迷晕我?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十松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晕乎,桑梓这怕是误会什么了,他怎么会舍得给她下药?

    “孩子她娘,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刚开始,就犯傻了?”

    什么?!!他叫她什么?

    桑梓一愣,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陆十松,不可相信地问:“什么孩子?什么娘?什么一孕傻三年?”

    陆十松展眉一笑,忽而又低头颔首,面露羞涩:“阿梓,咱们要当爹娘了!”

    桑梓当即身子一僵,整个脑子都懵了。她怀孕了?她怎么就忘了,成亲之后还能怀孕这件事?

    眼下是什么时候?是她要在北韩建立自己的商业版图的第一步,是她接手桑家产业的最关键时刻,是她要力挽狂澜,让桑家的织锦在整个西蜀扬名的时候。

    这种时候,她怎么可以怀孕?

    在桑梓的脸上,陆十松只看到了很长久的震惊,却久久看不到他料想当中,和他一般的那种开心和兴奋。陆十松笑容渐敛,整个脸色也慢慢沉下来。

    “阿梓,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桑梓闻言,勉强回应他一笑,却未置一言。她现在是何心情,她自己都难以言说。

    陆十松意识到桑梓反应的不对,赶忙坐到床边劝慰她:“阿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在担忧织锦坊。可是,这是咱们俩的第一个孩子。大夫说了,你现在才一个月,要好好养着。丝路互易的事,要么,咱们暂时先不管了。”

    “十松!!”桑梓赶忙打断他的话,眼眸中露出一丝不悦:“你让我静一静,想一想好吗?”

    ……

    陆十松瞬间蔫了气,桑梓睡下后,他独自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原本怀孕是件好事,可为何桑梓却并不开心。是他对自己不是真情,还是她觉得,眼下并不是时候?

    陆十松徘徊,踌躇,在门口踱步良久。

    最后,他坚定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此时的客栈楼下,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手握着一把剑,慢慢走到了柜台处。掌柜见有客人前来,正欲开口,那人却放下手里的剑,拿出了自己的腰牌。

    掌柜一见,眼睛一瞪,赶忙从柜台走出。恭敬弯腰拱手道:“小的不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

    那人一摆手:“无妨!我来,是要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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