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傅家军

    一转眼桑榆镇被屠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而那时候的刀光剑影和村民残忍被杀的场面,却还历历在目。

    韩风坐在府衙书房的桌子旁,喝着桑子渊带回的竹叶青,冷不丁掀开自己的右臂,露出一条长长的刀疤。

    伤口刚刚结了痂,有些黝黑的皮肤上,能清晰看到那条泛白的疤痕。

    韩风告诉桑子渊:“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为何留在桑州的原因。不止这一条……”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最为严重的,当数我胸口上这支箭伤。”

    桑子渊看得皱起了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桑榆镇遇屠,本来是西蜀的内政,却让韩风这个北韩丞相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还不止,从韩风的话里,桑子渊还知道他为了桑榆镇百姓做了许多他想象不到的事。韩辛也在旁边加以佐证!

    “没错,我爹这些伤,都是为了保护桑榆镇百姓而受的。”韩辛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韩风身上,从前没有给过的父与子的温柔,两人在此都已经给到足。

    桑子渊这才明白过来韩辛的身,他惭愧道:“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韩丞相竟然为了我们桑榆镇,为了西蜀做到此等地步。请受子渊一拜!”

    他起身恭敬朝韩风鞠了一躬,韩风赶忙将他扶起,笑道:“桑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这么做,也不完全只是为了桑榆镇和西蜀。你也知道,我和珹歌父亲是至交,先前我就曾告诉他想要让他们回到北韩,毕竟那才是他们的故土。可是我这个世侄似乎对我有些谨慎。”

    桑子渊眼眸一转:“原来如此!那韩先生如今找我,是子渊有何能帮得到的地方么?”

    韩风叹了口气,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抿着唇抬头看着桑子渊:“我知道,如今珹歌已经回到了南齐,想要再见他一面难上加难。不过,我知道你们一向联系甚密,若是能通过桑大人跟他再见上一面,那……”

    他话没有明着说完,但桑子渊已经基本上懂了他的意思。可是,他这个要求虽然不过分,但是却让他着实有些为难。

    如今正是两国交战之机,也是傅珹歌回南齐隐忍蛰伏伺机夺权的关键时候。若是他暗中联络他,不被发现则已,万一不小心暴露了,恐将陷他于生死危险之地。

    桑子渊面带愁容,低头沉思了良久。

    见他如此神色,韩风也很快意识到了他的为难:“我知道这件事很困难,若是桑大人实在做不到,韩风也不便勉强。不过我就是比较担心我那颍权兄长,听说他被齐皇软禁,如今还成了要挟珹歌的筹码。我本想若是能帮他一把,说不准,他行事成功几率也更高一些……”

    韩风说罢,悄悄斜睨了一眼桑子渊,暗自观察着他的反应。

    桑子渊听了他的话,果然神色有些微漾,他心底暗自盘算着:这韩风毕竟是北韩丞相,如今又介于西蜀和南齐之间,立场并不明确。他既然想拉拢阿珹,想来也不会做出不利于阿珹之事。阿珹如今势单力薄,想要跟萧北南斗,还是略显吃力。若是韩风真的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帮助他救出全家,消除了他的后顾之忧,那他行动起来确实要方便许多。

    如是想过之后,桑子渊脸上也总算是有了些许笑意。

    他为韩风斟了茶,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盏茶尽,桑子渊这才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韩先生!”桑子渊凑到他面前,话如润雨,细若无声:“既然你真心想要帮阿珹,不妨咱们可以来个里应外合,你看这样行不行……”

    桑子渊将自己的计策给韩风细细说明,韩风眉毛飞扬,他才刚一说完,韩风就果断地拍着大腿答应了。

    退守桑州三日,桑子渊一直在关注着覃州的动态。他明白傅珹歌让他后撤,是在为他自己争取时间。而如今,不知他那边情况究竟怎么样。

    仿佛是冥冥中两人确实心有灵犀,他忧思初升,傅珹歌就私下给他送来了信。

    说到两人送信的方式,其实还有些特别。

    毕竟是在特殊时期,他们之前能想过的所有方式,都被他们自己给否决了。

    信鸽,轻而易举就容易被人截获,到时候鸽子毛都不会剩下。信差,更不靠谱,一旦被抓死无葬身之地,还容易留下把柄。

    最后,两人在马车里边走边想,总算是想出了一个绝好的点子。

    这日,南齐探子例行探报,可笑的是,别的探子都是在相距很远的地方暗中观察,一有风吹草动便赶紧撤退,一溜烟跑没影,消息为次,保命为主。

    可这个探子,却一来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人家城墙楼下,身子挺得笔直在墙根下走来走去,就差没把“故意”两个字写在脸上。

    最终,他如愿被西蜀将士发现,又心满意足地被抓到了赵信面前。

    更加奇怪的是,这探子也不说别的,一被抓嘴里就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东风起,周郎便。借君箭,焚草船。”

    赵信听得云里雾里,可不管怎么问,这探子的话愣是一个字都不变,一个字都不改,哪怕把赵信惹怒了直接抡了他一拳头,他唇角滴着血,还是只有这么一句话。

    好歹桑子渊出现及时,这可怜的南齐探子,才没有被赵信直接送归西天。

    桑子渊听了这话,急忙命人将这探子带下去,请名医诊治。而对外,则声称抓到南齐探子后,将其枭首示众。

    赵信更加不明白了:“桑大人,这人明目张胆来桑州刺探军情,不仅毫无顾忌,更是不配合问话。如此,不但不杀了他,竟然还让名医给他医治。究竟为何?”

    桑子渊不疾不徐地从赵信面前走过,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给他解释起了这句话:“这名探子是我和傅珹歌的信差,为了保证传信人的安全和我们之间传递信息的保密,我们之前约定过,只传口信,信差只用一次。所以,我当然要善待这名信差了!

    至于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我想‘东风起,周郎便’,应当是阿珹他找到了破解之法,想告诉我们时机已到。‘借君箭,破草船’,是想让我们趁机助他一臂之力,偷袭覃州。”

    赵信听得心潮澎湃,连眼睛都睁大了好大一圈:“这么说,咱们总算是等到机会杀回覃州,夺回我城池了?”

    桑子渊笑着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话。他笑道:“不过赵大人不必心急,我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办。你放心,我说过,总会给你机会一雪前耻的。”

    “好!”赵信起身道:“不必多说,只要能让我回覃州杀他个痛快,我赵信就听桑大人的安排就是了。”

    桑子渊所说的那件事,就是让陆十松带着韩风的口信,提前赶去覃州与傅珹歌汇合。他曾是南齐傅家军的将领,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南齐人,更是傅珹歌亲如兄弟之人。

    所以让他回去传信,既安全不易被人怀疑,更能加快速度回去,在傅珹歌行动之前助他一臂之力。

    果然,在陆十松骑马回到覃州城下时,一亮明身份,城门便很快为他打开。

    傅珹歌在覃州城再次见到陆十松,两人久别地思念,重逢的欢愉,在这里尽情释放。

    陆十松感受到自己被傅珹歌紧紧相拥着,也能听到他话语中的哽咽,他知道自己之前失踪,他内心其实是十分焦灼的。而今两人终于又一次站在一起,今后也必将如先前那般比肩同战。

    漫长的叙旧之后,两人终于言归正传。

    陆十松将韩风的信物交给傅珹歌,将韩风有意要帮助傅珹歌的意思转达给了他。

    若是过去,傅珹歌对于韩风这般的殷勤根本不屑于理睬。毕竟曾经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落魄离开的人是他,如今点头哈腰要他们回去的也是他。他这个人,未免有些太墙头草了些。

    可是想到家父家母这些年在南齐的生活,那些被禁锢的日日夜夜,想到因为自己年少轻狂和任性妄为,让着两个半百老人已经经历了半辈子的沧桑,他觉得,也是时候让他们回归故土,安享晚年了。

    尤其是在听到陆十松说了韩风和韩辛两人为保护桑榆镇百姓所做出的牺牲,甚至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傅珹歌又不得不对韩风这人有些改观。

    他曾以为他也只是一个为权谋不择手段之人,没想到在如此事不关己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有心怀天下的悲悯胸怀。

    既是如此,他也不必再纠结曾经过往,欣然接受了韩风的提议,两人里应外合,合力救出傅家人。

    陆十松归来,对傅珹歌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再加上这些时日,郑剋对傅珹歌崇拜的很,防备也自然很松懈。他对自己的计划,也是胜券在握。

    傅珹歌将自己的行动计划再次通过探子之口传递回了桑州,桑子渊连夜同赵信商量好了行进路线,打算从桑州背后绕远路,借助各个村子的障眼,悄然向覃州围过去。

    覃州这边,傅珹歌以为陆十松接风洗尘为由摆了一席鸿门宴,宴席上将郑剋灌得酩酊大醉,趁着他不省人事,当即做反,将他手脚捆住扔进了大牢中囚禁起来。

    郑剋还在迷迷糊糊当中,就被傅珹歌轻易抓住,到翌日酒醒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但凡参与了宴席的主要将领们,没有反抗者多数也没有逃脱被暂时软禁的命运,而当场要跳起来对抗的,也尽数没有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就这样,傅珹歌很轻松地控制住了郑剋东郊营的主要兵力,把四十万大军的指挥权重新收回了自己手中。

    那日,他穿着银色铠甲站在覃州城上,迎着对面的风和阳光,一脸轻松惬意。

    想当年,他能打造出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傅家军”,如今即便是这支军队被萧北南分崩瓦解,他也依旧有能力将它重聚。

    陆十松从背后走来,也换了身灰黑色的铠甲,一身正气凛然,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已经有了久经沙场的那种从容不迫和威风凛凛。

    “公子,何时反攻?”

    傅珹歌伸手遮住微微有些刺眼的秋阳,看了看远处地平线,问陆十松:“桑子渊他们到何处了?”

    陆十松回道:“估计不到一日便会到达覃州城!”

    “好!”傅珹歌回头看着他:“届时,趁着夜深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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