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忧思绕

    祁漠炎犯下的罪孽,没有办法在阿鸢这里求得怜悯,获得哪怕一线生机。阿鸢唯一能留给他的体面,就是还留着江盈肚子里的那条仅存的血脉,以及将他的后事交给江盈。

    马车一路向前,没几日便到达了覃州边际。无数战场硝烟,让覃州和其他州县相比,更显得满目疮痍。

    刚到城门口还没来得及下马车,阿鸢掀开车帘遥遥一望便看到了城楼上站着的赵信和桑子渊。

    两人相隔很远,却早早地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直到城门终于打开,桑子渊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赶在阿鸢下车之前候在马车前,心情比任何人都还要急切。

    阿鸢掀开车帷走出,桑子渊急忙伸手去扶。两人对视着彼此,无声更胜有声。

    赵信也急急赶上前来行礼,几人简单地寒暄片刻,便由着赵信在前引路,跟着走进了覃州城中。

    进城后,阿鸢并没有随着赵信的指引前往覃州府衙,而是目光一转看了眼城墙,毅然抬动脚步走了上去。

    “这……”赵信不明所以。

    这一路的风尘仆仆,连续几日的赶路,昭陵公主如此身娇肉贵,难道不应该赶紧安顿下来稍事休息,再参与他们特意安排的接风之宴么?

    桑子渊向赵信使了使眼色,先一步跟了上去,赵信顿足看了眼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背影那样坚定自若,无奈隐藏于心,也只能快步上前。

    覃州城楼,处在西蜀边境,百年来靠着它的坚固为西蜀抵御多次外敌入侵。

    阿鸢一步步踏着阶梯往上,手轻抚着这充满岁月积淀,写满光辉故事的城楼,那些老痕新迹都在她的手指间留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勾起她无限的感慨。

    这座城,或许就像她一样那么的厌倦战乱,却又被这世道推着、逼着往前,只能去接受战乱。

    城楼之上,旌旗随风舞动,朝着一个方向呼啦啦地飘动着。阿鸢站到城楼中央,静静地立在墙边眺望着下面稍远处地面地黄色尘土。

    面对如此之景,想着未来即将面临的那不可逃避的一切,阿鸢更是显得严肃。

    桑子渊憋坏了!

    “阿……公主!公主初到覃州,还是先回府衙歇息片刻吧!”

    阿鸢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眼前的方向正对着南齐,秋风吹起的飞沙走石即便是让视线再模糊,也仿佛能到她心中想要看到之人,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还好不好。

    桑子渊见她渊默不语,自己也没有心思想其他的。直到阿鸢终于放下自己的思索,扭头问他:“子渊,最近可有南齐的动向么?”

    桑子渊肯定道:“嗯!咱们的探子回报,萧北南已经聚集了五十万大军,紧锣密鼓在操练之中。有人曾经在操练场看到过萧北南带着阿珹出现,他目前想来是没有生命之忧的。只是……”

    “只是境遇定不会好到哪里去!”阿鸢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桑子渊沉默着,没有多余的回答。

    阿鸢转过身,不再看着那让她看不清摸不着的景致,她认真地对桑子渊和赵信道:“南齐已经备战了,我们自然也不能懈怠。将士们每多熟练一下技能,战场上就能多一分存活的几率。眼下敌方即将兵临城下,所有人务必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莫要废过多心思。”

    “阿鸢?”桑子渊明白她的所指,但却不太理解。

    他以为她着急忙慌赶到此处,是因为得知阿珹被捕的消息所以心中担忧。没想到的是,让她更为焦灼不安的,竟然是这场不得不打的仗。

    “公主,你不用担忧。如今形势早已逆转,我们并非鱼肉。北韩的韩丞相两日前已经赶回北韩调兵,为示诚意,他特意留下了自己的独子韩辛在此协助我等。一旦两国开战,北韩就会自北往南,趁萧北南不备扰他南齐边境。而东夷国也早已和我们达成共识,与北韩对南齐形成合围。此战我们胜之几率尤大。我目前倒是更担心阿珹……”

    听他说完,阿鸢自然是相信桑子渊这些时日在覃州尽心尽责,为了赢得胜利做了十全的准备。他向来心胸豁达开朗,虽然运筹帷幄,那张年轻的面庞却从来没有显露过一丝锋芒,只在最后交给她最满意的答卷。

    可她也相信傅珹歌!

    若他没有心中没有打算,没有进一步的安排,即便是为了她,为了离开前他对她的承诺,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将自己送入虎口。

    如今他虽然被萧北南控制,甚至可能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阿鸢能够想象,更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心相通。

    他会平安归来的!

    走下城墙,阿鸢又去了连山营检阅了一下兵马。桑子渊和赵信联手,一个排兵一个布阵,这几日光是战前动员就搞了好几波,眼下这批将士们都精神抖擞,恨不得立马上阵杀敌,充满了激情。

    阿鸢彻底放下心来,趁着天色近暮,又在营前驻足了小片刻,才终于舍得移驾,跟着桑子渊回到覃州府衙。

    因为很懂阿鸢的性子,在筹备接风宴之时,桑子渊特意多事过问了几嘴,将一些比较奢侈,不合当下时宜的菜品撤下,又用极其普通的茶水替代了美酒。晚宴除了饭菜,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花样,既中规中矩,又朴素美味。不仅阿鸢看了满意,就连赵信都被他如此的安排着实佩服了一把。

    做事靠谱也就罢了,做人还如此懂得投其所好察言观色,这真的比那些只知道阿谀奉承,想尽了法子也要尽显奢靡的官员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桑子渊也没有想到,在这西蜀朝中,第一个对他当上丞相心服口服之人,竟然会是赵信。

    当晚的宴席说是宴席,倒不如说是开战之前盟誓的一餐。桑子渊、赵信领头直接端了碗,以一杯清水表了决心,更立下了不胜不归的赌誓。

    阿鸢拦下他们的水碗,摇了摇头,否决道:“我不要你们以死求胜,只求你们皆平安归来。对于此战,大家尽力而为。我本想赐予子渊便宜行事之权,若力有不逮,大可以退守以保更多人平安。可是,想了想,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覃州,不就是想着要跟你们并肩,生死在一起么?我又怎么可以缩在城墙之上,独善其身?”

    “不!”桑子渊赶忙道:“绝对不行!公主,您若安在,西蜀便安在。您亲身赶赴一线,已经相当危险。如今,我绝对不会在允许公主以身犯险,再卷入这残暴的战争里。”

    对此,阿鸢却有些倔。

    对,残暴!战争哪有不残暴的,战场又哪有舒适安稳的?

    可她如此,那几十万将士,还有桑子渊、赵信、左明知这些人,难道就不是如此么?

    阿鸢没有理睬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还是很坚定地要上战场。这让桑子渊一个脑袋三个大!他多次回头跟赵信使眼色,赵信也多次躲避他递过来的眼神。

    千凌鸢的脾气,他不懂,难道你桑子渊还不懂吗?一旦她做了决定,无论是桑子渊也好,赵信也罢,能顶几头牛?能保证将她的思想从那狭小逼仄的小道上拉回来吗?

    饭席间,大家都只能埋头吃饭,只有桑子渊一会儿看看倔强的阿鸢,一会儿扭头怒视着正无视他眼光的赵信。一片沉默和诡异的氛围之下,这一餐好歹算是吃完了。

    随着阿鸢礼貌地招呼大家散去,赵信第一个一抹脚底,跑的比贼都快。桑子渊叹了口气,和阿鸢拜别之后只好先行回房。

    当夜天空没有多少星辰,光线也因为下弦月被阴云遮蔽而显得黯淡。

    在这覃州城里,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不安和愁闷,却也有着相同的目标。

    她们或是站在窗边,推开小轩窗望着;或是干脆推开房门走到屋外的凉亭里;或者约上几个战友,蹲坐在一方平坦的草地上,一边偷偷喝着酒,一边一样地望着苍穹之上。

    前半夜忧思如线,纷纷扰扰乱人心绪。后半夜辗转反侧,精神尤佳直到天明。

    阿鸢清醒地侧躺在床上,干脆也不想着努力入睡了,想着这些时日自己离开皇宫,一路途经几大州县。她看到了许多流民,也听到了许多流言。那时候,她就曾经想,若是有朝一日这场战争终归结束,那自己又当如何呢?

    真的要继承西蜀王室,永远在那高高的宫墙里坐井观天?

    真的要每天从那些五湖四海飞来的,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美化的词汇才抵达她眼前的奏折中去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去猜测,去幻想,去相信民间每日每夜都在发生的那些变化吗?

    她暗自摇了摇头。

    她不想这样!

    她又想起了桑榆镇。从那时候自己拨开冰凉的江水,一路游到清沅江畔,在那里遇到傅珹歌,后来又遇到桑槿,以及桑榆镇的一切。

    她想起了桑坪村那个狭小简陋的土屋,想起了至今还藏在后院的杂物间里的织锦机。

    她想起了参加织锦赛的那些时日,每天练习缫丝织锦,虽然很累,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快乐。

    记忆继续,她还帮助村民挖了桑田,种了桑树,养了鱼。她沉浸在村长家的篝火之明,享受那时的欢歌笑语,那时的舞蹈,还有那时跟她相依为命的桑槿和傅珹歌。

    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才真的是她所向往渴盼的。

    突然的一个激灵,阿鸢睁大了双眼,从床上一个翻身起来,再度从前到后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对了,这次来此,为何不见陆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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