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争论
“伊迪丝！”一大早格兰瑟姆伯爵就冲到了位于达拉姆的唐顿小屋，大声嚷嚷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此时伊迪丝还没有起床，玛丽正在早餐厅吃早餐，看到父亲神情激动地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迎接：“Papa，出了什么事？”
“天呐！你知道吗？”格兰瑟姆伯爵质问道：“伊迪丝用唐顿二小姐的名义，给泰晤士报写信，发表极其荒唐的观点！”
“哦！”玛丽也装作很震惊的样子，心里大感不妙：糟糕，东窗事发了！
伊迪丝懵懂地下了楼，看到父亲后，还没有清醒，问道：“怎么啦？”
格兰瑟姆伯爵见状，更生气了：“我从来不知道，一位年轻的、平时非常淑女的的贵族千金居然对大英帝国有这么多不满？”
伊迪丝一下子就清醒了，知道自己给报社写信的事被发现了。她立马调转枪口，质问玛丽：“你这么多嘴？你不怕我说出你的事？”
玛丽气她不知好歹，还没有开口反驳，格兰瑟姆伯爵就骂道：“用得着玛丽说吗？这都见报了，白纸黑字的，我又不瞎！”
然后他又转头怒斥玛丽：“原来你知道，你也不阻止她的瞎胡闹！”
玛丽百口莫辩。
伊迪丝却是欣喜万分，一把抢过报纸，欢天喜地道：“他们真的刊登了？让我看看！啊啊……真的耶，在这里，他们居然完整地刊登了！”
格兰瑟姆伯爵气死了，大声命令道：“回家，你们两个，立马收拾行李回家！”
玛丽不敢争辩。伊迪丝还沉浸在兴奋之中，飘飘然地上楼打包。
这时，帕特里克也来了，他弄明了原委，先是安慰了一番叔叔，为伊迪丝说点好话：“可怜的伊迪丝，被安东尼抛弃在圣坛之后难免失去理智，您不要责怪她……”
这番话成功唤起了格兰瑟姆伯爵的爱女之心，想起她之前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不过她们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未出嫁的女儿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为好。
帕特里克也不争辩，上楼去看玛丽。玛丽看到他，立马觉得委屈了，刚才父亲居然迁怒于她。帕特里克把玛丽揽入怀中，飞快亲了一口，然后又帮她整理东西。
回去的时候，玛丽坐在帕特里克的车上。帕特里克发现她一路沉默寡言，逗她道：“怎么啦？还在为刚才的事忿忿不平呢？”
“不是，”玛丽思考了片刻，转头跟帕特里克说道：“我这几天和附近的农户和佃户都聊了一下，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说！”帕特里克鼓励道。
玛丽考虑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这里比较大的农场大约是唐顿庄园农场的十分之一，但是收入，我测算了一下，远超我们的十分之一！并且不是一个农场，是好几家，普遍营利能力都超过了我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哦！”帕特里克不由得对玛丽刮目相看：“你也发现了！”
“怎么？你早知道？”玛丽也是惊讶：“你知道怎么不说？”
听听这口气，真是跟格兰瑟姆伯爵一模一样啊，不愧是父女俩。
帕特里克无奈道：“我以前不知道，后来去了美国，别说加州、黄石的那些大农场，就连新英格兰附近中小农场的生产效率，也远超唐顿庄园！”
“天呐！”玛丽揪心起来。
玛丽的纽约之行，已经让她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日新月异。她心中有一个模糊又大胆的想法：或许大英帝国落后了。
现在从她最信任的帕特里克口中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虽然只是农场的问题，但管中窥豹，整个帝国是一个什么光景，她也不难推测。
当然眼下，她只关心唐顿：“那么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了！你知道埃克斯特伯爵家吗？他们破产了，现在全家租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只雇了一个女仆！”
玛丽忧心忡忡。
帕特里克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玛丽是个聪明人，对唐顿的关心也远远超过两个妹妹，所以能很快察觉到问题。
“将土地抵押，获得资本，然后将资本投入回报更高的领域：债券、股票……如果一切顺利还好说，如果遇到加拿大铁路干线公司这种情况，就会入不敷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地被收走，是这样吗？”玛丽激动地问：“这是数百年十几代人的积累啊！”
“所以说守旧就是死路一条！”帕特里克总结道。
“我们必须要说服爸爸，改变唐顿的经营方式迫在眉睫！”玛丽说道：“你想想，现在远洋运输如此发达，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直面美国这些大农场的竞争！”
玛丽越想越惊恐，失声道：“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把唐顿卖给那些美国人吗？”
帕特里克差点笑出声，玛丽明明也有一半美国血统，却对美国人如此抵触。其实高傲的英国佬都不愿承认，未来美国才是世界霸主。
“放心吧，贵族老爷们严重依赖土地！”帕特里克半开玩笑说道：“上议院一定会出台一些农业保护政策的！”
眼看着曾经的日不落帝国走向衰落，伴随着自身生活方式的改变，玛丽的不安全感到达了顶点，她祈求道：“帕蒂，你一定要说服爸爸，一定！”
帕特里克点头，说道：“这是当然！只是你已看清了一切，而叔叔还不愿面对现实。我们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与他讨论此事，以求一击必中！”
“哦，当然，当然！”玛丽眼见帕特里克如今行事老练圆滑游刃有余，当然信任他的判断。
当天唐顿的晚餐桌上热闹非凡。维奥莱特老夫人和格兰瑟姆伯爵都指责伊迪丝的轻率。“他们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才刊登你的文章！”格兰瑟姆伯爵道。
这话未免有些伤人，但伊迪丝还是倔强地回道：“即便如此，我也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到这里，珂拉夫人和玛丽倒是有些理解她了。她们向来欣赏有主见和性格坚强的女性，何况伊迪丝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影响到玛丽。
大着肚子的茜玻尔也为二姐说话：“伊迪丝，你做得对！”
帕特里克说道：“这也是贵族女子的责任吧，如果她们都不敢发声，难道指望社会最底层妇女的声音能被听到吗？”
维奥莱特老夫人听到这里也作罢了。
帕特里克又鼓励伊迪丝，道：“不知道你对限定继承制有什么想法？之前很多人说女性无法承担土地上附带的服役、司法、管理等责任。可是据我所知，这次战争中，她们也承担了很多工作，做出了巨大贡献。至于司法、管理之类的问题，随着她们教育水平的提高，你觉得她们依旧难以胜任吗？”
哈，这是一个很好的角度！
格兰瑟姆伯爵瞪大眼睛看着伊迪丝，倒想听听她有什么说法。要知道限定继承权，与伊迪丝无关，真正涉及到的是玛丽和帕特里克。
如果伊迪丝说支持限定继承权，无疑就是否定了女性的能力。如果她说反对，那么就是要站在她最讨厌的玛丽这一边。
伊迪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她也知道，帕特里克深爱玛丽，这样推测的话，其实他更希望玛丽能拿到继承权吧！
因而，伊迪丝忍着酸意，坚定地说道：“时至今日，我不觉得女性还有难以胜任的工作，我当然反对限定继承法，事实上，我下一次就会给报社写信，谈谈这个问题！”
玛丽有些震惊于伊迪丝的改变，哦，天呐，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使坏心眼的二小姐吗？
然后伊迪丝就紧紧盯着玛丽，用眼神逼着她说话，意思是我已经帮你说话了，你现在得回报我了！
玛丽差点翻白眼，这个妹妹，一点都不肯吃亏。不过她还有把柄捏在伊迪丝手里，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记得詹妮·杰罗姆就非常热衷于政治！”
维奥莱特老夫人不满玛丽举的这个例子，直接反驳道：“可她是丘吉尔家族的人，丘吉尔家族的人就是那么与众不同！”
玛丽笑着说：“也许我们家族也能出一个丘吉尔，就从伊迪丝开始呗！”
帕特里克看了她一眼，没有评论。倒是珂拉夫人乐了：“没想到你们姐妹两个这么有雄心壮志，这么团结，看来这次唐顿小屋，你们两个相处得很愉快！”
玛丽和伊迪丝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转过了头。茜玻尔低头偷笑。
“哈！哈！”格兰瑟姆伯爵见状嗤笑，然后就不说话了。
晚饭后，男士、女士们分开聊天。帕特里克好不容易在最后逮到机会，悄悄问玛丽：“你被伊迪丝威胁了？”
玛丽无奈道：“她知道了我们的事，威胁要告诉爸爸。”
帕特里克有些瞬间的错愕，他不解地看着玛丽：“为什么不能让叔叔知道？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吗？”
他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他和玛丽是经受了考验，可以走到最后的。难道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他只是玛丽需要时的玩伴、解决问题的可靠工具、傻傻的追求者，他得不到那个光明正大的位置！
他甚至不如理查德·卡莱尔！
帕特里克怀抱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等待着玛丽的解释。而一向伶牙俐齿的玛丽，此刻居然词穷了，她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解释。
而帕特里克看她的目光，从疑惑到明了再到失望，他简单告别，转身离去。
他早知道，玛丽这个人一旦确定拥有了别人的真心就不会珍惜，但他还是犯了相同的错误，再次体验了一把心碎欲绝。
玛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一股悔意，不由得呼唤道：“帕蒂！”可是要说些什么呢，她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