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莲佛惜弄清了阿碧的来历后,便将她留了下来。

    原本三人住一起的院子,如今又多了个姑娘,再加上徐玉颜时不时就会带着冬儿来做客。

    诺大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莲佛惜还是保持着她下厨,种花的爱好,以及清晨去遛乌云朵的习惯。

    可惜,天气转凉,已是晚秋,早已不是百花齐放的季节了。

    往常易花夫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贩卖好几种颜色的菊花了,莲佛惜每天天未亮出门去溜完乌云朵回来都会买一束,但近日却未瞧见。

    莲佛惜没买花,院里的一角却花香四溢。

    是商神佑送来的。

    几十盆秋菊,还不止一种颜色,有红粉黄白,团团簇簇摆在院子的一隅,很是热闹,倒是为攀霜院中满布的萧瑟秋意添一抹生机。

    商神佑这番作为,莲佛惜不知他是在表达歉意,还是展示爱意,但在素荷和潋珠看来就是花里存着一份情呢。

    不止潋珠二人察觉到商神佑待莲佛惜的不同,徐玉颜等人也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莲佛惜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做些点心让素荷送去,算是回礼。

    至于莲佛惜的心意到底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因为借住在商神佑的宅院里,莲佛惜担心撞见他,便自打从辞州回来后就闭门不出,对教法司那边就称病不去。

    除了偶尔天不亮就出门遛遛乌云朵,凡是需要出门办的事都叫素荷和常益去,自己则陪着潋珠打发时间。

    江渡云除了给潋珠的眼睛换药,非必要很少去攀霜院,其余时间都在司里的药房待着,或是找空闲的商神佑喝茶。

    连着好几天,别说商神佑,就是江渡云也差觉到了。

    屋外天气不好,灰蒙蒙的,压的人心情也堵得慌。

    “诶,龙也,你和小莲是怎么回事?”江渡云坐在商神佑书桌旁的太师椅看他专心致志的写字,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怎么好好的,她从辞州一回来就说病了告假,我说给她看看吧,她还避而不见,满口推辞。”江渡云说着,眯着眼试探的问道:“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吓着人家了吧?”

    商神佑默不作声,没搭理他。

    “你真做了?!”江渡云满脸惊讶地问道。

    “你在胡说什么?”商神佑嫌弃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是没有,那她干嘛老躲着你?”

    “我不知道。”商神佑无可奉告。

    江渡云久久地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是实在是闲就……”

    “哦,我知道了!”江渡云忽然开口打断他,“你肯定是表明心意后被拒绝了!”

    商神佑不爽的稍稍抽了抽嘴角,难得没有回嘴。

    “啊,是了。我说你怎么从辞州回来也整个人闷闷的,”江渡云更加肯定的点点头。“原是吃了闭门羹。”

    商神佑索性放下手中的笔,坐下翘起二郎腿后手掌交错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地抬头看他,以示不满。

    江渡云见好就收,露出笑脸道:“别恼嘛,我这不是关心你呢嘛,嘻嘻。”

    “我本就不痛快,你却非要来戳我的心窝。”商神佑无奈道。

    江渡云见他面容露出难得的惆怅,良心忽然抽痛了一下,愧疚起来,说:“好好,是我不对,那你是打算放弃了?”

    商神佑瞥他一眼,“你觉得呢?”

    “既然不会,那你怎么不主动去找她?面都见不上,怎让她改变心意?”

    “我可能吓到她了,让她缓缓吧。”

    “不对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你从小到大就惯会凭着你那张俊脸招蜂引蝶的。”江渡云如有所思,“小莲这姑娘挺不错啊!不是个好色之徒,能当朋友!”江渡云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不过,她瞧不上你,难道是因为她那死了的丈夫?”

    商神佑闻言,神色暗淡下去。

    这才是他担心的,如果莲佛惜真的如江渡云所说的那般还对他那过世的丈夫念念不忘,那他想要真正得到她的心,可以说难于上青天。

    商神佑顿了顿,说:“无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江渡云见他一脸认真,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真这么喜欢小莲?即使她是别人的遗孀,即使她可能心里已有所爱。”

    “她在我心里独一无二,我没注意到这些。”

    “啧啧啧,”江渡云夸张道:“这下,我都不知道是小莲这个年轻的俏寡妇惹上你这么个工于心计的男人比较惨,还是你这么个一笑偷心的公子哥栽在这么个固执守节的小寡妇手里比较惨了?”

    “不会说话就不要勉强。”商神佑瞪他。

    江渡云耸耸肩,认怂道:“好好好,我不说,你们好好处就是了,我看戏,看戏!”

    “滚蛋!”商神佑有些哭笑不得的笑骂道。

    素荷出门买些补给,留着莲佛惜蹲在院子里摸着商神佑送来的花,听着屋里杨蒙仙为潋珠弹的曲子,莲佛惜忽然发现自己比这花还多余。

    近来她老呆在家里,听素荷偷偷说杨蒙仙登门的次数少了好多,每次来还隐隐透着拘谨。

    不行,自己不能打扰杨蒙仙和潋珠相处。

    莲佛惜虽然同杨蒙仙有过节,但见他对潋珠是出自真心,为人正直又没什么不良嗜好,相貌脾气又都很出众,还懂音律,和潋珠有共同话题,以后二人可以琴瑟和鸣。

    最重要的是,潋珠对他有意。

    虽然杨蒙仙看上去一穷二白,但自己已经给潋珠备好了嫁妆,这不成问题。

    于是,莲佛惜不禁萌生出撮合她们的心思来,潋珠若是有了依靠,日后她也好功成身退。

    真是为难,要怎么能不见商神佑还能不打扰他们呢?

    后来,莲佛惜想着自己这么躲也不是办法,再是为了潋珠的幸福,便还是老老实实回司里去当差。

    当然,莲佛惜还是特意提早了半个时辰去的,对于商神佑,还是能少见一面就少见一面吧。

    万幸,莲佛惜回去并没有见到商神佑,倒是遇到了一惊一乍的萧瑜。

    莲佛惜走过风雨廊时,瞧见萧瑜正和司里另一个小子赵小光两人正背着人交谈着些什么,鬼鬼祟祟。

    “萧瑜?”莲佛惜看着那其中一个熟悉背影,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啊?”萧瑜慌慌张张转过头来,一见是她,松了口气,“姐,是你啊!”

    萧瑜慌慌张张,赵小光也躲躲藏藏,这让莲佛惜觉得奇奇怪怪。

    “你病好啦!”萧瑜兴高采烈道:“真是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我还以为你一直要告假呢。”

    “嗯嗯,托你的福。”莲佛惜觉得他有些热情的夸张,敷衍的回了两句,但见赵小光背后藏着什么,像是什么书册,便又不经意的问了句:“你们藏什么好东西呢?这般遮遮掩掩的?”

    萧瑜和赵小光二人齐齐对她假笑道:“没什么啊!”

    这两人,神神叨叨。

    莲佛惜也不再追问,刚准备离开,突然,齐韩悄悄溜到他二人身后从赵小光背着的手里迅速拽走了他手中的书册,喊道:“好啊,你们俩个私藏好东西!”

    萧瑜二人见状,忙慌张的去抢。齐韩比萧瑜两个干半个头,将那书册举过头顶,身手矫捷地蹦来跳去地闪身躲开两个人接踵而至的抢夺,像逗猫儿似的。

    莲佛惜不想惹事,转身准备开溜,结果刚一转身就见那书朝自己砸了过来,莲佛惜头也不回的抬手接住后拿到面前随手翻了两页。

    “诶!姐你别看!”萧瑜高声制止道,但为时已晚,“唉。”萧瑜蒙住眼,不敢再看。

    莲佛惜仔细一瞧,明白了。

    难怪他们神色古怪,齐韩从赵小光手里拿走的哪是正经书册,原是本春宫图。

    书的封面伪装成《茶经》,翻开却是无尽春色。

    “诶!姐,你别看了!”

    萧瑜迈步上前伸手夺,结果莲佛惜两手捏着书向后一个弯腰躲开后又张步一个转身从萧瑜身旁闪过后,抬脚往柱子一踩后跃到梁上,一个倒挂金钩的掉在梁上,发丝随着她悬在空中轻悠悠的晃啊晃。

    “哎呀!”萧瑜无可奈何地直跺脚伸手推了齐韩一把,“都怪你!”说完又看了眼一旁的赵小光,怒其不争道:“你也是个没用的!”

    “我……”

    “……”

    一旁两人二脸无辜。

    莲佛惜倒是并未露出难为情之类的神情,反而更是往细了看。

    这不是她在春满楼那几年所画的么?居然能在这里瞧见,真是有种因缘巧合的奇妙感。

    那是莲佛惜在母亲过世后被拐卖到了春满楼的事情了,因为她当时的年纪才不满十岁,年纪太小,还不能够接客,成了花魁十一娘的丫鬟。

    十一娘大她十四岁,她因为曾不幸流产,见莲佛惜生得漂亮,想起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便对莲佛惜很是照顾,教莲佛惜琴棋书画。

    奈何琴棋书画中莲佛惜只喜欢画,画人画物画山水,后来变本加厉开始画春宫。春满楼的就是她最大的灵感来源。

    莲佛惜就这样在一个花魁的关照下活了下来。

    可以说,在莲佛惜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她的小半生是在风月场长大的。

    混迹风月场,自然见识了不少。

    有痴情的娼妓殉情的,有富家公子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的,有遇上良人得以从良的,当然也有被人诓骗身陷火海的。

    莲佛惜专挑自己听到看到的喜欢的故事在脑子里梳理一番后勾画成书册。

    刚开始,莲佛惜的不画册不过是在春满楼的恩客手里流通买卖,赚些银子。

    后来,莲佛惜画的春宫册在因缘巧合之下被一个叫海商易的书贩看上了。

    听楼里的姐姐们说,那人不过二十三岁,已是有名的商业天才,什么赚钱的生意都做,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结交朋友。

    因为有钱,海商易的这个爱好才得以保持下来。

    当时,海昌易答应她,书册卖出去得的钱四六分,他四莲佛惜六,算是交个朋友。

    莲佛惜自从自己亲娘去世后就明白了,在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妨趁此机会赚他一笔,日后再带上十一娘出这火坑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自在日子,当然,她也可以有机会去找她父亲。

    此后,莲佛惜化用边棠郎君的名头给海商易画春宫图。

    她不识字,需要写字题诗的地方由海昌易找的人负责。

    可惜好景不长,银子还未攒够,她和十一娘死别,离开了春满楼,遇到了伽罗和钟雄泗涯,有朝一日与父亲相认的念想终究是落空了。

    莲佛惜迅速翻看,心里感慨道:时光飞逝,有些情节,自己都忘了。

    不过,瞧这个版本,似乎被删减。

    在如今的法律中,因为春宫图不合正统,官府的打击力度一向很严格。

    如若卖家被抓到要被官府没收销毁并向官府交付买卖所得并支付额外的罚款,之后再关上为期一个月的牢狱。

    如若是买家被抓,那就是没收并罚款,关上为期十五天的牢狱。

    但又因为从中可获暴利,很多人趋之若鹜。所以朝廷明令禁止,仍旧有在暗市私下流通。

    或许,这就是这本春宫会出现在教法司,在萧瑜他们手里的原因。

    见莲佛惜已经翻完了全书,萧瑜三人都傻在原地。

    真是有些难以言明的尴尬。

    谁知道莲佛惜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勾手去拉住房梁摆正身子后轻轻跳下来落了地后将手里的书还给他们,还打趣道:“这册子,你们很喜欢?”

    啊?

    萧瑜和齐韩还未反应过来,赵小光先接了话,认真回答道:“边棠郎君所画的春宫图很有名的,故事有趣,人物和图画也漂亮生动。”

    “嘶——”赵小光刚说完就被萧瑜用手肘捅了一下腰窝。

    三个人排排站,萧瑜咬着牙道:“闭嘴。”

    “无妨,男人嘛,可以理解。”莲佛惜很是坦然自若的说道,而后将书还给他们,却看见三人眼里慢慢布满了惊恐。

    萧瑜死盯着莲佛惜缓慢的转着脖子。

    莲佛惜捏着那书本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说:“傻愣着做什么?拿着啊,回家去看比较好,小心别被大人瞧见了。”

    “瞧见什么?”

    商神佑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莲佛惜吓了一跳,一下子将递出去的书收回来摁在胸口。

    心口砰砰跳不说,耳朵还红了。

    “大人!”萧瑜三人朝商神佑打招呼。

    “藏着什么呢?”

    莲佛惜捏着那春宫图紧闭双眼低着脑袋,对面的萧瑜三人也跟着捏了一把汗。

    完了完了,万万没想到,一直躲着商神佑不见面,一见面就是这般让人窘迫的情况。

    “泰冉让我给他到文录库搬东西,东西好多,我们别再耽搁了,快些去吧!”齐韩急中生智,忙找了个借口要大家一起溜。

    “对对对!”萧瑜和赵小光连连附和着。

    莲佛惜也忙将那春宫图卷好收进袖子紧跟其后,经过商神佑身边却被他一把拉住。“他们是一个部门的,你跟着去混什么?”

    “啊?”莲佛惜错愕片刻后,心虚道:“嗯,帮忙啊!”

    商神佑以为莲佛惜还在因为他在木瓦寨那晚说的话要躲开她,有些不悦。

    “搬东西,他们男人去就好了。”说着又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低头道:“我找你有事。”

    “……哦。”莲佛惜无奈道。

    商神佑说完,用一种“你们三个还有事?”抬眼看了看还在等莲佛惜的三个人后,齐韩立刻心领神会道:“既然大人找莲姐姐有事情,那我们就先走了。”说完,给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后,三人结伴离开了。

    在离开的那一刻,除了商神佑,其他人心情都很复杂:

    萧瑜:姐,我对不住你!

    赵小光:幸好不是我!

    齐韩:那书可惜了,啧,造孽啊!

    莲佛惜:我好想逃。

    商神佑先走了两步后回头对身后生无可恋的莲佛惜喊道:“走啊。”

    莲佛惜深深地叹口气,有气无力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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