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屋外的雨声和房里的铃响在交叠,她忽然不讨厌下雨了,雨就这样一直下也不错,她们是一对躲雨的人。

    这里离雨声近却离烦心事远,她们躲藏在雨里肆意欢愉。

    拜药所赐,商神佑今日格外粘人,那块银锁还在他的心口晃荡 ,泛着若隐若现的光泽。

    “你来。”莲佛惜睁开眼,欺身凑到他的唇边,喃喃道。

    商神佑立刻半阖眼眸,乖巧地迎合前去。

    眼前忽地一番天旋地转。

    坠雨落花跌落到散乱堆叠在一处的衣衫上,屋内铃音更甚。

    莲佛惜的侧脸贴在上面感知的触感半干不湿,就像她身上忽冷忽热的温度,这感觉并不好受。

    她头上的珠花在商神佑的摆弄下从发间滑落坠地,发丝慢慢顺着她单薄的后背弧度滑到了后脑处堆叠,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她微微泛红的唇瓣和若隐若现的眼眸。

    随后又在商神佑的勾抱中满头青丝散泄开来,像被狂风吹开的水纹向四面延伸。

    此刻,他们便是最亲密的,不过天地间一双有情人,没有权贵的私心,没有皇家的阴谋。彼此的好看与不堪,温柔或热烈,都在此刻尽收眼底,铭刻于心。

    真是要命。

    商神佑心猿意马又口干舌燥,微笑着伸手去握住她漂亮的手腕后拉开她交叠的手臂,让她露出眼睛看着自己。

    银铃声乱,窗前风雨交加下掩盖一隅春情。

    天色在阴云密布下越来越黑了,莲佛惜本就弱化的视力越发看不清了,但是商神佑的存在仍旧清晰。

    屋外细密的骤雨在一阵狂风的推波助澜下来势汹汹,撞开门窗后扑涌进来。

    细微的雨丝从正对他们身后的窗户飘进,再断断续续地划出弧线,隐匿在商神佑的发丝中凝成一抹白霜。

    商神佑宽厚的双膀将那阵风雨都挡住了,雨水同后背渗出的汗珠混到一起,可莲佛惜的身上仍旧蒙上一层朦胧的水光。

    铃音渐渐平息。

    莲佛惜脑后柔顺的乌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她的后背,乱成一片。

    脑子清醒过来,竟然现在才觉得冷!

    窗外的风雨还在灌进来,真是疯魔,非要吃风沐雨地纠缠。

    看来的确是过了药劲儿,商神佑又变回来以往的风格,动作温柔轻缓,但无疾而终。

    因为莲佛惜打了个喷嚏。

    “阿嚏!”莲佛惜吸吸鼻子,鼻头开始有些泛红。

    她这身喷嚏打的响,吓得一旁油灯的火光都跟着晃了几下。

    商神佑又往木桶里加了桶热水,试好水温后才将莲佛惜放进去。

    莲佛惜整个人浸到水里后才觉得通身松快慢慢恢复了温度,像朵久旱逢甘霖的干花复活了过来。

    “你不同我一起?”莲佛惜吸吸鼻子,扭脸看他。

    商神佑一脸怨气地嫌弃道:“这桶太小了。”

    莲佛惜上下打量了下光着上半身的商神佑,瞧见他精壮的身材和傲视群雄的身高,了然地附和道:“的确。”

    商神佑帮她擦拭干后翻出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再把她塞到被窝里,莲佛惜一躺进去就被一股暖烘烘的热气包裹住。

    干干爽爽,真舒服!

    莲佛惜忍不住伸开手脚,然后摸到了个汤婆子,忙抬眼看他,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把这个东西翻出来了?”

    “你不是说冷?方才烧热水的时候顺便装的。”商神佑动作自然地拿张干的方巾给她擦干头发。

    莲佛惜心里也跟着散发出暖意来,见他只穿了件单衣,怕他也着凉就忙说自己来,赶紧追他去洗澡,商神佑这才恋恋不舍地洗澡去了。

    莲佛惜无奈地笑了笑,眨眨眼却觉得眼睛像被层薄薄的纸糊了下,越发模糊了,她嘴角的笑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商神佑再回来时,已经是个干净清爽的模样,披散下的头发发梢还在滴水。

    于是莲佛惜又忙起身帮他弄干,帕子抹到一半时,商神佑忽然一下子抱住她,歪着头用侧脸贴着她的肩膀。

    莲佛惜捏着哭笑不得,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累了?”

    她隐隐觉得商神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今日总是撒野又撒娇,很难哄。

    “莲佛惜。”

    “嗯?”

    “我好爱你。”商神佑说完这三个字,扭头合上眼眸往她的脖子一侧万般珍重地吻了一下。

    “嗯。”莲佛惜微笑着闭上眼抱紧他,轻抚他的后背。

    “莲佛惜。”商神佑抱着她轻轻晃了晃。

    “嗯?”

    “我们逃走吧。”

    莲佛惜猛然睁开眼睛,随后又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眼含悲戚地说道:“你又逗我!”

    “不是。”商神佑轻轻摇摇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眉眼里心事重重,“今日所言皆为真心,我心决绝,天地可鉴。”他说罢,又伸手探寻过去与她的手十指相扣,极为认真地说道:“我们私奔吧,好不好?”

    莲佛惜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竟不自觉紧张起来,掌心一点点变潮。

    “为何?我想知道你作出这般仓促的决定的原因。”莲佛惜反握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问他。

    商神佑顿了顿,说道:“宫里已急不可待。”

    原来如此,这药竟是……

    “何人下手?”

    商神佑叹息一声道:“难说,但多半为皇后示意,可我入宫赴宴竟在宫里着了这样的道,或许是陛下默许的也未可知。”

    “她们竟这般心急?”

    “陛下的身子近来每况愈下,看来是皇后着急要为九殿下的铺路。”

    “那她们属意的女子是谁?”

    “我还不知道,但一定是能让他们对各方权力制衡发挥最大作用的人选,要我猜的话如果不是邢家,便是欧阳家。”

    “何时走?”

    “我想把该做的事交代清楚再走,一时间也说不准。”商神佑思量片刻后,坚定地说道:但一定不超出一个月的时间。”

    “好,我同你一起。”

    莲佛惜歪头枕着他的肩膀,瞧见昏黄的灯光在床幔上映出他们彼此依偎身影,却是形单影只的模样。

    这一瞬,她才惊觉,屋外的雨声早已停歇,静谧幽深的暗夜已然逼得更近了。

    那夜的谈话过后,他二人心照不宣的很少碰面,商神佑在筹谋准备之时,莲佛惜也在做好一切准备随他离去。

    留给潋珠她们的信,一些首饰和积蓄,还有房契之类的东西,她都放进了一个嵌螺钿的漆木盒子里放在床下。

    她知道自己离开后,潋珠一定会打理好房子的,尽管这样迟来的告别实在无理。

    在等商神佑的日子里,莲佛惜常去潋珠和素荷的家串门,这天她心血来潮想去醉云楼买他家的贵妃饼。

    既然要走,以后估计也难再尝了,便顺便了。

    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忽传来一声大叫:“来人呐抓贼啊!有小偷!”

    莲佛惜闻声扭头看去,见一灰头土脸的小贼怀抱一物弓着身鬼鬼祟祟地迅速地在人群中冲撞出来。

    快到莲佛惜身前时,莲佛惜不过随意地一个抬腿踢,那小贼便翻滚在地,她再抬腿朝他背上用力一踩,小贼便动弹不得。

    莲佛惜弯身去抽出他怀里的荷包,竟是好俊的一块玉珏。

    周边的人凑过来瞧热闹,小贼仍旧挣扎着想要脱身,手脚胡乱地摆动的像只离了水,翻了背的乌龟,无济于事。

    莲佛惜再定睛一瞧,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时心软便松脚让他逃走了。

    小孩儿刚窜走,人群散开后有一个衣着不凡的女使便飘到她身边来,莲佛惜知她是失主,便将那玉珏归还与她,一言不闻地转身边要走。

    却又被后面追来的两个姑娘拦住了去路:“姑娘且慢!我家主子要谢您!”

    “不必了,大恩不言谢,何况举手之劳。”

    但两人不由分说几乎是将她架走了。

    竟是进了醉云楼。

    莲佛惜被带到了二楼靠窗的地方,见到了那二人口中的主子。

    原来是高承翊的王妃,符媛爱。

    莲佛惜曾见过她一面,不过是花朝节,贵族女眷相携同游,车驾途经种桃小院时,她远远瞧过一眼。

    眼见后才发现,近看她是一种对人感官的恩赐。

    她是个年纪轻却眼高于顶,很有气势的女人。吊梢眉,单眼皮,肤白貌美但眉眼透着锋利又柔美的一丝复杂感觉的美人,像工笔画上的神女。

    可惜眼眸中没有神爱世人的慈悲,倒是直白的野心勃勃,光从这一点来看,她和高承翊天生一对。

    “你就是莲佛惜,对吧?”

    又是这熟悉的一句话。

    “民女正是。”

    “今日多多谢你出手,”她亲切一笑,试图拉近她们的距离,“请坐吧,想吃些什么随意,我来买单,算是答谢。”

    莲佛惜知道,她不吃是走不的了,便不再忸怩,在她面前坐下。

    “民女恭敬不如从命。”

    还不是吃饭的时候,于是符媛爱的侍女让人流水似的上了一桌的茶水点心。

    茶水的香气和点心透出的精致无不透露出价格不菲四个大字。

    莲佛惜也毫不客气,拿起自己中意的开始尝,可惜没味儿。

    真是糟蹋了。

    她打量着手里咬了一口的半块点心微微走神一下,接着就被符媛爱叫了回来。

    “不合口味?”

    “不是,这点心很好。”莲佛惜礼貌微笑着摇摇头,“多谢王妃赏赐。”

    “怎能说是赏赐,应当是感谢。”符媛爱拿起帕子抹抹嘴角,“不过你怎会认得我?”

    “王妃貌美端方,美名在外,自然认得。”

    符媛爱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夸赞,思索片刻后,垂眸冷笑着端起茶盏撇开浮沫饮口茶后,说道:“那你猜,我为何会认得你?”

    莲佛惜摇摇头道:“民女不知。”

    “是一幅画,一副被龙也藏起来的画。”她不等莲佛惜答话,继续道:“他画工不错,可你却比画好看。”

    “王妃谬赞了。”

    “我一直很想见见你,可惜就算我和龙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情谊也比不得你贵重。”她面露惆怅,叹息一声,“他将你宝贝得很,一直推说着改日相会,不想今日便同你遇见了。”

    果真如此?莲佛惜不信!

    莲佛惜打哈哈道:“是啊,万事讲求缘分。”

    “不过今日一见,我忽然也明白了他为何多次设法逃避陛下的赐婚。”

    赐婚?多次?皇帝竟逼迫得他这样紧。

    符媛爱忽而沉默不语,目光扫到远处直勾勾地盯着。

    莲佛惜疑惑地顺着她目光望向的的方向扭头看去,直见街道上有一队车马经过,宝马香车,浩浩荡荡,引得路人让道两旁分分侧目。

    这阵仗,不知又是哪个名门贵族进京了。

    莲佛惜心下正疑惑,符媛爱身旁的女使,兰霄忽然开口道:“哟,王妃您瞧,刑大将军家的女眷进京了!”

    莲佛惜莫名心头一跳,有些不安。

    “如今看来,龙也已然躲不过十五。”符媛爱的目光从莲佛惜的脸上扫过,打了个弯又朝那车队瞥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淡然道:“看来陛下娘娘的红线牵得远,只是不知另一头牵的是谁。”

    她这番话语几乎明示,莲佛惜怎会不明白。

    莲佛惜见她那双上挑丹凤眼有些打趣地盯着自己,莫名再次冒出那个念头:她果然和高承翊很配,不是却又相似,就像形和影的区别。

    “我还是看好你们的。”符媛爱又转回话题,“只是作为他的好友,还是希望你不要成为他负担,更不要牵连到无辜的人。”她盯着茶盏里沉底的茶叶,“他已为你抗命多次,君命难违,君心又这般难测,你觉得他还能说几个“不”字?终究是逃不过莫非王土这四个字。”

    “我比你更清楚。”莲佛惜失神道。

    “可龙也并不清楚,他仍在局中执迷不悟。”符媛爱拿出她袖里的帕子掩住唇鼻,“你与他不同,你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或许由你来做选择才是上策。”

    莲佛惜抬眸看她:“是么?”

    符媛爱用手指挽了挽帕子,轻蔑一笑道:“凭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更凭我是个女人。”

    莲佛惜不解,便想着所以将话说开。

    “愿闻其详。”

    “一来你们相识的岁月太短,你根本不明白亲情商神佑的重要性,你真觉得你能比得上他自出生便附有的权利富贵,甚至是他前半生一直渴求的亲情?二来,你我而同为女人,我很理解你对男人忠诚的猜疑。”符媛爱轻轻挑眉,“这也是我为何会来这里的原因。”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怀疑龙也的忠诚?”

    “不是吗?”符媛爱不答反问,问得胸有成竹。

    有阵风从街道扫过,檐角的檐铃发出阵阵响动,莲佛惜忽然觉得一阵挡不住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浑身发颤。

    或者不是寒意,那是她被看穿后因为恼愤和胆怯而不自知发出的颤抖。

    符媛爱稍稍眯下眼,心道:“有机可乘!”

    “商神佑不能和你走!至少不能是这样的方式,你们的肆无忌惮会连累商家,更会让稳固的朝纲发生不必要的动荡。”

    莲佛惜嗤笑道:“未免太言过其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符媛爱将将手里捏着的一块点心端详片刻后丢到茶盏里,那点心便慢慢溃散沉到杯底。“起风了,都散了吧,你时日无多,还是回去抓紧时间好好想想吧。”

    莲佛惜垂眸缓缓起身向她行礼告辞,随后失神地望着远处,鬓边的发丝被风吹散,同她此刻的心绪一般。

    符媛爱走出楼门弯身踏上马车时回眸看了留在原地的莲佛惜一眼后,便命人驱车离去。

    兰霄好奇道:“王妃,您见她这一面真的有用吗?”

    符媛爱瞥她一眼,沉默不语,只是再次露出那一抹神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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