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春去秋来,莲佛惜挨过了两年风雪,如今又置身于盎然生机了。

    可惜其间飘落的冬雪就算早已消融,却仍就将清冷的白染透了莲佛惜的长发,只剩零星的几缕乌发在那片白当中错落浑浊着,好似山水画中的一处流水瀑布。

    她简单的穿了件鹅黄打底外穿一件嫩绿绣花大袖衫,色彩层层叠叠如春花绚烂,脚上一双绣花净袜,未施粉黛地靠在床边痴痴地盯着被风吹拂轻晃的海棠枝叶。

    春红谢去匆匆,独遗绿意风里浓。

    自打她被海商易带到鼎洲口来治病,几乎是深居简出的状态。

    关于外面的消息大多是从府里的奴仆或是时而来院子里修缮的工人口中知晓一二。偶尔,解听梵也会大发慈悲的透露一点儿风声。

    日月流转中,她的身体在慢慢康复,视觉和嗅觉甚至久失的味觉都渐渐回来了。胃口不再像以前那样大的怪异,有了味觉后吃饭也有了滋味。

    奈何此间消息闭塞,莲佛惜时常觉得以往那些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恍若隔世,唯一的不同是那些重要的人依旧在她每一次的回忆里历久弥新。

    不一会儿,她好似是眼睛瞧累了,干脆合上了眼眸。

    紧接着,只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以为是风,扭脸看去却是端着药进来的解听梵。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红绿相间的衣饰,脖子戴了条圆润皎白的东珠项链坠着一猫眼大的透亮红宝石,头发梳了两个发髻,除了排簪和红绳,还簪了一枝翠绿的艾草。

    此外,她的眉间还点了颗朱砂,让她漂亮的一张笑脸更添娇俏,可爱无比!像个……对了!像个漂亮的小粽子。

    莲佛惜再看她用茶托捧着汤药旁还放着两个用红绳绑着的粽子,这才想起,今日是端午。

    莲佛惜转身滑坐在榻前,扭动着脚将绣鞋穿上抬眼看她,问道:“端午安康!你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解听梵托盘放下将温热的汤药端起递给她,“端午安康!我刚才阿易那儿过来,才用过午饭,你呢?”

    “我今日吃的比较早。”莲佛惜接过药碗,“谢谢。”

    “对了,今天还来了位客人,你也认识。”解听梵隔桌坐在她身旁。

    见莲佛惜漠不关心,埋头喝药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

    莲佛惜喝药喝到一半停下,眯眼盯着那碗底沉淀的药渣,嫌弃道:“岚夜来了?”

    “你怎么知道!?”解听梵一脸惊讶,“你见到他了?还是有人告诉你了?”

    “能猜到。”莲佛惜淡淡道,“傅荆将我带到这儿来这么久了,岚夜既不露面又无音信,十之八九是知道海商易带走我又找人治我的病的消息。”

    解听梵意外地嘀咕道:“你还挺聪明,这都能猜到。”

    “这不难,但我也不是一下子就想到的,你平日里和我说的话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真假姑且不论,总有些蛛丝马迹。”莲佛惜舌头被药苦的直发麻,皱眉放下碗后抽出腰间的帕子抹抹嘴道:“当然,你有你的难处,我明白。”

    解听梵照常从荷包里递给她一块青梅果脯。

    莲佛惜接过来放到嘴里,祛祛嘴里苦味,随即又微鼓着半边脸的腮帮子说道:“不过我心里有疑问,岚夜这样放心我被安置在这里,他和海商易又是何关系?海商易这样处心积虑的帮我是因为岚夜的缘故,还是他别有所图?”

    解听梵眼神轻飘飘地打量她一眼后,也摸出块果脯送到嘴里鼓着腮帮子,说道:“他为什么帮你你不知道?自然是他无耻下流,是个贪多嚼不烂的好色之徒呗,家里人挤人还不算,只要见到个略微平头正面的都往屋里拉。”

    莲佛惜见她语气轻飘飘,笑问道:“你这么不满,那为什么还要听他的,时时来照看我呢?看着我死不是更好?”

    “我也想啊。”解听梵无奈地叹口气。

    “哦,你果然是想我死。”莲佛惜笑了笑,“'唉,这世上竟又多了个想我死的人。”

    解听梵一听,忙摆手大惊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私心想着你快些好起来,快些回你该回的地方去罢了。”她又问道:“不过,有谁想你死啊?”

    “你就这般喜欢海商易?”莲佛惜不答反问。

    解听梵忽然睁大眼睛,一下拔高声量道:“才没有!我不过是担心他今天这个姑娘,明天那个娘子的,来的人太多,赶明他死了,我分家产分的少罢了!”

    莲佛惜见她虚张声势的嘴硬模样,只觉有趣,敷衍道:“哦。”

    解听梵见她根本不信的样子,又蹩脚的解释道:“我这辈子只喜欢钱,才不会喜欢他个花心大萝卜!你以为我像你,天天念着你那心上人,每天只会一遍一遍的写些寄不出信,送不出的画……”

    她的声音忽然在看到莲佛惜眼底闪过的一丝落寞后戛然而止。

    解听梵讪讪地扯扯嘴角,别开脸低头用手指搅转自己的衣带,随后又拿起一个粽子递给她,试探地问道:“你还没吃粽子呢吧?要不要试一个,阿易给我的,腊肉粽,别有一番风味。”

    她在扯开话题,但莲佛惜并不点破,顺势答话。

    “好啊,我还没吃过腊肉粽子呢!”莲佛惜笑着接过来。

    解听梵稍稍松口气,也拿起另一个粽子开始解绳子。

    “那你今天觉得如何?往后还要放血吗?“

    “放血应该是不用了,这两天我觉得好多了,没来由的觉得自己还还能再活个几年。”

    解听梵气鼓鼓地瞥她一眼,认真反驳道:“才几年呢?我家公子为你百般谋划,又是访名医又是找灵药,你再活个几十年完全不成问题。”

    “我瞧着你的头发今日又白了许多,听溪竹道长说,等你头发全变部变白便可以恢复如初了!你呀,最好是长命百岁,才不辜负我们的一片苦心呢!”

    莲佛惜低头抬指头勾起一绺发丝看了看,喃喃道:“恢复如初……”

    “不过,你今日点了什么香啊,好特别,挺好闻的。”解听梵扬起下巴嗅了嗅。

    “嗯?”

    园中一飞鸟翩然落脚于一处亭台前踱步,跟前忽然蹦出几粒被掰碎的点心块儿,它抬头朝对它喂食的俊秀男子灵巧地扭了扭脖子。

    不过时,身后跟着又出现一个身影,自顾自地从男子手里掰了半块点心加入进来,但那飞鸟竟直接惊飞而去。

    “啧!”岚夜扭脸看他,“你喂那么大块做什么?想噎死它?还是想砸死它”

    “这不挺好,你那点儿哪够?小气鬼!”海商易歪头朝他挑挑眉,“再说,我方式不对,但胜在一片好心不是?”

    “有时候,你以为的和别人需要的,不可沦为一谈。”

    海商易瞥了岚夜一眼,围着他绕了半圈后走到桌前坐下,摸出一封信,缓缓道:“你这话说的,实在是拐弯抹角啊。”

    “莲儿如今的情况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下一步作何打算?”岚夜转身看他,一阵穿堂风吹动他后背的发带青丝。

    “下一步啊……”海商易边看信便淡然一笑道:“自然是成全!”

    “成全?”

    海商易将信纸一折点点头道:“成全她们,也成全我们。”

    岚夜不解:“此话何解?”

    “高承邕这个病秧子瞧不出来啊,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如今得了商神佑和舅舅这两个左膀右臂,风头都快盖过高承翊这个正统太子了。”

    他没来由的感慨,岚夜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无奈道:“你如今已是富贵至极,为何偏要去趟这浑水?”

    “富贵险中求,我是生意人,这样的好机会我怎么会错过?”海商易将信纸折成方块在指间转弄,“再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有钱的比不过有权的,远的有石崇,近的就有眼前的孔贺祥,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都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花也有长着长着变了样的时候,皇帝和朝代还有轮换的,更何况咱们这些在官家眼里不过是玩意儿的商人。有用便器重,无用便劈了当柴烧。如今皇帝没了,皇帝儿子分家产,争天下,我们这些士农工商里排下等的人,不趁此机会挑一条壮实的大腿抱,富贵怎能长久?”

    “你倒想得长远。”

    “也不算什么长不长远,我只想富贵可得享长久,他日享受了还能全身而退,落个善终便更好,若不能,好歹能求张保命符。”

    “这就是你千方百计为莲儿治病的原因?”

    “也不全是,这不还有你以及……一些别原因。有些复杂,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海商易将信封收在腰间,坐直身子倒了杯酒递给岚夜,“其实我最初是想站在高承翊的那边,可惜半路杀出个高承邕,这两年占的城池版图都快将高承翊掌权的地方包围了,偏偏他惯是个会收买人心的,看情形,皇位早晚会是他的的囊中之物。”

    海商易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又说道:“你那妹子眼光不错,挑了个才貌双全的,不归从商崇明手上接过北疆的兵权,两年时间便搞得井井有条,虽不能和他爹同日而语,但胜在敢想敢干!假以时日,不知他会有何等骇人的作为。”

    岚夜放下酒杯,惆怅道:“是了,能和这样的人生在同一个时代,还见过几面,也算幸事。不过,商老爵爷和周秉怀夫妇的事倒是让人唏嘘,不是他们出了事,商神佑也不会下定决心跟随了高承邕,北疆也不至于就此倒戈。这样看来,还是高承翊刚愎自用,太急躁了些。”

    “呵。”海商易斜眼嗤笑一声,“这就是皇帝那老子偏心干的好事了,都是亲生的,若是心中偏爱的便宠爱无法无天,若是无感漠视的就死生不顾,也难怪高承邕要这般机关算尽蛰伏多年,他不争,那就是个死。”他愤愤的将酒杯吧嗒一声钉在桌上,“就是可惜了江湖朝堂的这些百姓臣子们被拉扯着同他们一家子搅和。”

    岚夜闻言,默默地点点头,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莲儿去见商神佑?”

    “不急,而且要见,也应该当先去见我那弱不禁风的十二殿下才是。”

    岚夜面露疑惑道:“你与高承邕有联系?”

    “不是啊。”海商易毫不在意,“是一直有联系。”

    岚夜垂眸思量了片刻后,失神道:“原来你早知道他会有起兵造反的这一天。”

    “弟弟啊,你不明白,买东西要货比三家,要选牢靠的大腿抱亦是如此。”说罢又露出他那一如既往的自负姿态,“我海商易,从不做亏本买卖。”

    海商易站起身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她。”

    不想话音刚落,便瞧见解听梵身边的侍女神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惊呼道:“公子不好了!夫人和莲姑娘都不见了!”

    “什么?!”海商易和岚夜二人齐齐皱眉惊呼。

    小丫鬟怯怯地解释道:“主子今日照您的吩咐去给莲姑娘送药,两位主子说话,我不好在场,便守在门外等,不想主子一进去就呆了一个多时辰。我正疑惑,推门进去竟不见两位的身影。便进屋四处找,可如何都找不到,又问遍了园子里的所有人都说没瞧见,这才来向您禀报……”

    海商易素来最是平易随和,现下却一言不发,面色越发的阴沉,他偶尔显现出的压迫感吓得小姑娘一下子腿软的跪地求饶道:“请公子息怒!”说罢,脑袋只差埋得到土里去。

    这时,又见傅荆领着溪竹从亭后的假山快步走了出来,傅荆神情凝重地说道:“公子,有人混了进来,溪竹道长受了伤!”

    岚夜和海商易对视一眼后,心中隐隐不安。

    “去找,活要见人,人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也别回来了。”

    “是。”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