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莲佛惜到底没在娄樊的尸体上找到解药。

    天完全亮的时候,莲佛惜才带着解听梵出了林子,一路策马赶进了城,她先是带解听梵找了大夫,随后联系上了海坊的人。

    解听梵被安置在一家客栈,她静静的躺在榻上眉头紧皱,面色有些乌黑没了一点儿精气神,连指甲和嘴唇呈现青黑色,浑身汗涔涔的,情况岌岌可危。

    到底是海商易心尖上的人,那边的人一收到消息便立刻派人到海商易那儿送信,随后铺子里的何掌柜亲自前来,还带了两个小姑娘方便照料解听梵。

    何掌柜一见莲佛惜肩上染血破口的衣裳和脸上的刀口便关切地问道:“莲姑娘,要不要出去找位女医替你处理一下你左脸和肩上的刀伤?”

    莲佛惜放心不下解听梵,摇摇头道:“不必大费周章,如果方便的话,请让大夫替我找一些金创药,我到帘后敷上药再包扎一下就好。”

    何掌柜点点头,也不好再强求,指名一个小姑娘去打水后再转身去拿药和绷带。

    莲佛惜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后,那小姑娘将水盆端进来放在她的脚边,再将帘子放下来替她搬了根木凳放在一旁。

    莲佛惜怕伤口吓着小姑娘,便没请她帮忙,只是道了声后让小姑娘出去了。

    随后,她勾指解开衣带,缓缓掀开肩上的衣服露出褐红色的伤口,扭头垂眸一看就能隐隐瞧见外翻泛白的白肉。

    她单手将盆里浸水的帕子拧干后,咬咬牙的用帕子处理干净脸上和肩上的伤口。冰凉的触感和火辣的痛感让她不自觉地吸气,额头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何掌柜再走回来递东西给莲佛惜时,长长地叹息一声:“陈大夫说夫人中的毒不算深,不过服用药汤排解体内微量的毒素即可,但难就难在药方好开,药材却不好抓,他现在只能用银针刺穴暂时为她止痛,减缓毒素在体内流窜的速度,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为何如此?”莲佛惜抬手出去接住何掌柜递进来的东西。

    一番询问下来才知晓,城北军营里的左将军王枭前几日派手下的人将城中的药铺的所有珍贵药材都低价收购到了军营里,军营中的伤兵多急需用药,现下就算有大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低价收购?”莲佛惜不解地抬眼看他,“怎么个低价法?”

    “说是低价,还不是变着法儿的抢。”何掌柜轻轻苦笑一下,“不止药材,连城里的粮食和马匹亦是如此。”

    他征收这些做什么?

    “那左将军是何许人?”莲佛惜轻轻将药粉抖落在左脸的伤口处,一眨下眼就滚出一颗水珠来。

    “哦,他名叫王枭,原本是在咱们鼎洲口的苍泓山占山为王的一个土匪头子,手下领着一万多号人,后来被招降了。”何掌柜说到这儿,面露嫌弃,“说是招降,还不是因为挨了打。”

    “听闻此人力大无穷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不好女色却视钱财如命。虽有了个正经差事,可如今接了看守赤凰城的肥差,他怎能不趁火打劫?”何老板一脸担忧“商大将军奔走前线,一时间分身乏术,也不知那十二殿下是何主意,以往的行事都是以民为先,偏偏咱们这儿挑了这么个人!不知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回到头。”

    莲佛惜处理完脸上的伤,接着又开始将药粉洒敷在肩上的伤口,闻言后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说的商将军,是北疆的统帅商崇明将军?”

    何掌柜一愣神,笑道:“姑娘怕是久在深闺不闻天下事吧?那商崇明将军已过世两年多了,北疆现今主掌大权的是他的儿子,商神佑。”

    莲佛惜呼吸一滞,手不自觉抖了下,伤口的药粉撒成小堆,让她感觉像被狠狠烫了一下似的。

    她咬牙长舒一口气后眨眨眼,继续问道:“那商老将军是因何缘故过世的呢?”

    何掌柜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坊间传闻是商家有功高盖主的意思,新皇登基要杀一儆百,暗中派人动的手!”

    “有据可依?”

    何掌柜忙摆手道:“都是坊间传言,不过我看是空穴来风,你想想,先是商神佑被拘天牢,接着其亲妹夫妇二人双双接连离世,最后其父身死营中,好好的一大家子,接二连三的出了事,天底下哪儿就有这般的巧合呢?”大夫露出惋惜的神情,“什么丰功伟绩,化烟成云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

    “什么?!”莲佛惜失神地喃喃道。

    两年?原来她才离开不久,商家生了变故。这样的骤变,也不知当时的商神佑是怎样的心情。

    莲佛惜听完这些,只觉得全身发麻,一时间好像所有感官都模糊了。

    何掌柜见她久久未出声,小声问道:“莲姑娘?”

    帘子突然被拉开,莲佛惜已经处理完伤口走了出来。

    何掌柜见她眼眶微微泛红,问道:“你是伤口很痛?”

    莲佛惜回过神来,笑着耸耸肩后摇摇头,稳定心神说道:“何掌柜您这话虽是爱国忧民,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少谈论这些的好,免得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是啊,谁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何掌柜再次叹息感慨:“可人被压的喘不过气,总得有哀嚎两声的权利吧!不然和死尸有何分别?”

    莲佛惜未开口,但认真地点点头将药瓶递还给他。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也不知这乱哄哄的局面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何掌柜接过东西,“不过,高承翊那边的旧贵族看来也是强弩之末了。行军打仗最重要的稳定军心,这半年他们的粮草调动出了问题,饭都吃不饱,逃兵的屡禁不止,有的州县官员也接连跟着倒戈。”

    莲佛惜抬眼看他,好奇道:“你觉得谁当皇帝合适呢?”

    “我?我一平头老百姓,哪儿懂这些?”何掌柜一脸惊讶,随后笑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二人我既没见过也不认识。”他思量片刻,忽然又道:“又或许,其实谁当都可以,老百姓谁管这些呢?只求龙椅上坐着的人和他管着的人能有些良心,有些人情味,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些就成。这世上的人呐,一旦没了良心,没了人情味儿,那就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石头咯!太冷!太硬!”

    莲佛惜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她说不出来。

    何掌柜扭脸看她,笑道:“姑娘,这些话是我胡邹的,你别真听进心里去了,走吧,咱们去看看夫人现下如何。”

    莲佛惜点点头。

    紧接着,她们齐齐走到榻边,屏息凝神地在一旁看着,见解听梵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想是起了作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施针结束时,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陈大夫执笔写了一剂药方。

    何老板拿起药方来仔细看了看,犯难道说:“缺的这几味我们手上也没有,但家主他们已经往这儿赶了,要不让他们来时找些带了来?”

    “他们赶到这里大概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算一算路程,日夜兼程又快马加鞭的话,一两天左右。”

    陈大夫闻言答话道:“银针刺穴抑制毒性的时间不宜过长,一天还算勉强,两天下来,到时候就算保住了命恐怕也是后患无穷。”

    莲佛惜抿抿嘴角,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我们可以多花几倍银子从王枭手里买一些,是否可行呢?”

    真是讽刺,他低价收购,却要老百姓高价购买。

    陈大夫阻止道:“姑娘别再白费功夫了,那王枭不会答应的。”

    “为何?”莲佛惜与何掌柜齐齐发问。

    “个中原由不得而知,但前几日城西陆楼庄的周大员外家的老太太患病在床,带了黄金万两就为买那一点儿药材,愣是无功而返,后来啊,家里反倒还惹了贼,现在还焦头烂额没个结果呢!”

    莲佛惜与何掌柜面面相觑,如有所思。

    真是奇怪,那王枭究竟打了什么算盘?

    后来,何掌柜送陈大夫出去时,莲佛惜来到榻边看了看解听梵,接着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里担忧着什么。

    何掌柜再回来时,只见两个丫头守在解听梵的屋内。

    “仙巧,莲姑娘去哪儿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道:“姑娘说她出门去找药材估计傍晚时回来。”

    何掌柜一听,转念一想,忙道:“给我拿纸笔来。”

    “是。”

    黄昏时分,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莲佛惜蹲守在城北军营旁半山腰里的树丛里伺机而动。

    她静静地观望着营地来来往往的士兵,想着大致确定药材存放的营帐位置。

    终于,她顺着空气里飘过来的药味和来回出入的军医大致确定好了位置。

    夜幕降临,营地里开始轮换哨兵,其间接连开始点起了火把。

    莲佛惜仰头看了看天色,暗道:现下正是机会。

    随后,莲佛惜略施小计引来了一个掉队的小兵并将他打晕,接着换上了他的头盔铠甲后抓了把泥沙抹在自己的脸上混进了队伍里。

    不想站在高地看和深处其中全然是两回事,身在其中就有些找不着方向了。

    好在莲佛惜顺着那股淡淡的汤药味终于找到了那个位置,岂料她才一掀开帐帘就发现里面有个年轻小伙子正忙着配药熬药。

    莲佛惜同对方对上了眼,两人同时愣了愣。

    就在莲佛惜进退为难的时候,那人开口道:“军爷,你是来看脸上的伤的吧?其他人都吃饭去了,你先进来坐下吧,我帮您看看。”

    看样子,是个学徒啊。

    莲佛惜垂眸握拳放到嘴边,故意压低嗓音咳嗽一声后走过去坐下。

    那年轻小伙拿着一托盘抬着瓶瓶罐罐和绷带走到她身边来,将东西放下。

    “军爷,你先把你头盔脱下来吧,这样我好给你的脸缠绷带。”

    莲佛惜抬眼看一下,没动静。

    小伙子见她一动不动,又问:“军爷?”

    莲佛惜手掌一挥,小伙子脖子挨了一记手刀后便晕了过去。

    莲佛惜迅速将他拖到一旁找了块白布盖上后,再连忙摸出药方子上缺的几味药,去柜子一一抓好后塞到怀里。

    再出营帐时,莲佛惜已经用绷带将自己的大半张脸缠起来,单单只露出一只眼睛。她谨慎的往外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过是名普普通通的小兵。

    忽然,她的左肩帮被猛地拍了一下,惊得她后背一下子冒出冷汗。

    “兄弟,你新来的呀?看你衣服,你是骑兵营的吧?你走错地儿了,你得往那边儿去啊!”一个又黑又壮的大高个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

    莲佛惜慢慢转身,强作镇定的扭脸看他,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谢谢啊!”

    “都是自己人,不谢!”那壮汉憨憨一笑。

    莲佛惜微微低头无奈地白他一眼,随即扭头往回走。

    不行,她得再换身行头溜出去,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再想办法逃走。

    可才转身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骚动,莲佛惜心道:不好!难道被发现了。

    她连忙远离人群快步走,想着找个安全的地方先避避风头再找脱身之法。

    情急之下,她钻进了一处堆放粮草的地方,不一会儿有火光扫过来。

    莲佛惜听到那群人喊道:“四处仔细找找,他一定跑不远!”

    糟糕,果然露馅了。

    她心脏砰砰直跳,谨慎地往草堆更深的地方缩了缩,忽然身后有人伸长手臂勾住她的脖颈勒住她。

    莲佛惜一时错愕,奋力拉开那人的手臂再用戴着头盔的脑袋往后狠狠一撞,那人闷哼一声后脱开了手去捂住眼睛,一屁股坐到地上躺坐在草堆上。

    莲佛惜扭身反手给了那人一拳后,再将三指弯曲成爪状后去狠狠扣住他的喉咙。

    眼看着那人两腿乱蹬着就要驾鹤西去,这时天边的流云碎散,月光倾泻下来。

    莲佛惜一看清那人被憋成猪肝色的脸庞,霎时间大惊失色,急忙松开了手。

    江渡云?他怎会在这儿?又为何会满身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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