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哆哆嗦嗦道：“皇上紧急召见……虬，虬龙现身了！”
阿若脸色微变，手下却不停，仍在莫离手腕上仔细裹着绷带。
“说说看，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见她淡定如常，也深吸几口气恢复些许冷静。
“昨夜……有守城卫士看见天空中有龙形生物飞过，卫军粮草库被点燃了。”
“伤亡呢？”
“无，无人伤亡……”
“是佯攻……还是大战的前兆……”她若有所思，结束手上的活计，站起身，“我马上过去。”
忽然，铁链碰撞的声音传来，她的衣袖被谁牢牢抓住。
“等等。”
“莫离？”
“我有一事相求。”
*
大殿内，萧泽允坐在宝座之上。形容憔悴，眼下坠着浓重的青黑，似是头疼般扶着额头。
气氛十分凝重，就连伺候的小厮们，待命的近身侍卫们都紧张兮兮，不知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又会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最坏的预想成真了，新的契约者出现，带着龙神之力来抢夺他的江山了。
此刻的萧泽允，心里除了后悔就是后悔，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心软，竟放任莫离带走夜阑，若是早日狠心杀了她，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他悔，悔自己的天真，悔当初放不下的情意。
大门被缓缓推开，前去传唤阿若的小厮走进，跪下道：“陛下，许大人到了。”
“让她进来。”萧泽允对下面候着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小厮和侍卫们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般纷纷行礼退出大殿。
阿若迎着他们退出的身影走入，跟其中一名小厮耳语了几句。
随着大门关闭的沉重吱呀声，萧泽允再维持不住体面，崩溃般捂住脸。
“阿若……怎么办……她，她要来了……”
阿若上前，搂住她簌簌发抖的双肩，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一起想想对策。”
“想什么对策？！我是最清楚她的力量的！烧毁粮草只是小试牛刀……接下来……就是直捣皇城，根本无人能挡！”
“陛下，你冷静些……”
萧泽允像听不见一般，自顾自地瑟瑟发抖，口中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阿若叹了口气，道：“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谁？”
殿门开了刚好能容一人通过的缝，伴随着拐杖点地的脆响和镣铐的闷响，有一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待看清来人是谁，萧泽允脸色瞬间变得阴狠，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鼻涕，怒道：“他怎么来了？！”
阿若淡定道：“陛下息怒，莫离是想帮你。”
“帮我？”
萧泽允狐疑般眯起眼睛，盯着台阶下站着的人，那人较一年前瘦了许多，微微佝偻着背，似乎被坠在身前的肚子压得很难受。脸颊凹陷，皮肤上布满诡异的青色线条，仔细绾好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唯独一双眼睛还算有些神采。
饶是如此，他整个人仍散发着上次见面时凛冽的杀气。
萧泽允拂袖，强撑住帝王的威严，厉声喝道：“让他滚！”
阿若赶紧安抚道：“先别着急，听听他怎么说。”
随后命令小厮搬了张椅子，想扶莫离过去坐下。
可莫离摆摆手道：“不必了。我站着就好。”
“站着？”萧泽允不悦，“应该是跪着吧？”
“……”
莫离闻言，放下拐杖，扶着腰，十分艰难地弯下身子……
阿若适时道：“陛下，他还怀着孩子，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萧泽允一想到孩子，只得松口：“算了算了，你就站着吧。”
于是旁边的小厮捡起拐杖，递给莫离。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阿若道：“之前给陛下说过了，他已经与夜阑公主决裂，如今想通了，决定投奔陛下，为陛下效劳。”
“哦？”萧泽允玩味般笑了笑，问：“为何？”
莫离低着头，“是她害我至此境地，我恨她。”
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所以，我会助你对付虬龙。”
萧泽允轻蔑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是吗？无论她有多强，只要存在于世，就逃不过世间法则的约束，一定能找到与之抗衡的方法。”
听他这么说，萧泽允来了兴趣。
“那你说说看，该如何应对？”
莫离沉吟片刻，道：“我们可以通过她的行动，反推目的——既然虬龙只烧毁了粮草库，并未伤人。说明她的契约者所求之物，并非是滥杀无辜可达成的。”
“继续。”
“昨夜火光冲天，城中的百姓也吓得不轻，加上之前围攻皇城的事，这几日，应该会有很多人匆忙逃离皇城。”
萧泽允一凛——今早守城军确实汇报过此事。
不愧是前朝将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想，虬龙也许是想将陛下困于皇城，在皇宫中决战。”
“……朕亦有此意。”
“陛下，如今皇宫的禁卫军和守城军一共多少人？”
“八千。”
“不够……请陛下立即召回边关征战的精锐兵力。”
阿若道：“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发出去了。”
“好，下一步就是封锁皇城，禁止所有人出城……咳咳……”莫离体力不支，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用拳头堵住嘴，咳出了些血沫。
阿若赶紧叫一旁的小厮扶住他，他却摆摆手示意不用。
萧泽允嗤笑道：“你的意思是，拿平民的命作为挡箭牌，威慑虬龙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你也挺残忍的嘛。”
莫离轻咳两声道：“此一时非彼一时，打仗，拼的就是谁更残忍。”
在昏暗摇曳的烛火映衬下，他灰白色的唇上染着鲜艳血痕，显得格外阴沉诡谲。
萧泽允动摇了——他一向以为莫离心思单纯，是很容易就能猜中想法的人，可如今，自己却无法看透他。
阿若在一旁煽风点火，“我说吧，陛下正好缺人，此人可用。”
萧泽允没理她，继续道：“莫离，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之前和叛贼是一伙的，上次见面时，你在这宫城内，杀了我将近一百人精锐，你忘了吗？”
莫离轻笑，“确实，口说无凭，我这就向陛下表明诚意。”转头向阿若，“阿若姑娘，请借匕首一用。”
阿若闻言，便将匕首递给了他。
莫离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向左腿刺去——登时血流如注，青色裤子上迅速晕染开刺目的红色。
他支撑不住，跪趴在了地上。
阿若惊叫：“莫离！快……快宣太医！”
“不用……”莫离咬着牙，“我没事……”
接着，他抬起那张冷汗淋漓，因失血而惨白甚至可怖的脸，直直看向萧泽允：“如此一来……我便再也无法行走……更别说逃离……我与孩子的命，都交给陛下了。”
萧泽允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却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见他不惜自残，也要向自己表明所谓诚意，也不得不选择信任他了。
“好……朕信你，就照你说的做，阿若，召御医来给他治伤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