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枫华这些天心情很不好，多日的连胜让她有些飘飘然，可最近一场守城战，竟被对方抢占先机，已占领的城池就这样被夺回去了。

    以前供她撒气的寒昔也不在身边，自从夜阑成为虬龙，对寒昔，即螭的杀意也暴增，杀死他，zhi解他似乎是一种生物的本能，凭意志根本无法抵挡。

    这种杀意已经强烈到只要寒昔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无法控制去攻击他的地步。

    没办法，寒昔只能走远，离开她的视线，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注视一切，默默守护他爱的人。

    ——而这个人现在气没处撒，只得抱怨夜阑，怨她没及时出现镇住对方士兵。

    “可恶……到底是谁在给萧泽允出谋划策……”

    说着说着，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萧泽允手下应该没有什么可用的将才，可这种程度的谋略，绝非一般将领能做到的，那个人，不仅作战经验丰富，而且很了解我的行事风格……”

    夜阑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深意，“是阿若吧？”

    殷枫华冷哼一声，“阿若？怎么可能，她是我教出来的，她有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了。”

    她笑中带刀，意味深长道：“你说，站在萧泽允背后，指挥军队的人，会是谁呢？”

    夜阑冷汗直流，“你的意思……是……莫离？怎，怎么可能？他恨萧泽允入骨，又怎么可能为那个人办事？！”

    “也不是不可能啊，他与萧泽允的恩怨，说到底也是围绕着先皇的死，还有对你的情，如今这两件事都不存在了，他也没理由恨萧泽允了啊。”

    夜阑斩钉截铁道：“不会的！”

    “再说，就算他对你还留有情意，可他也知道，虬龙与你，并不是同一个人格。也就是说，他以为现在正与萧泽允打仗的，是我，和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虬龙。”

    夜阑有些动摇：“不，不可能……”

    殷枫华的话锋缓和了些：“我也只是在假设而已。万一莫离真变节到了萧泽允一方，成为我们的敌人，你当如何？”

    夜阑刷的站起身，激动道：“我当如何？！你说我当如何？他是我爱的人，他还怀着我的骨肉，难道你要让我去伤害他吗？！”

    她低着头，浑身颤抖，紫色瞳孔中盈满泪光，美得楚楚动人，不可方物。

    殷枫华正色道：“虽然还没确定，不过你还是趁早考虑一下吧，这是在打仗，容不下儿女私情，况且你们已经和离，他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即便如此……我，我也做不到……”

    她的手上已沾满了鲜血，难道还要沾上莫离的血吗？！

    良久，殷枫华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想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赶紧把他救回来吧。”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莫离，莫离，莫离……

    他为了她，已是遍体鳞伤，命不久矣了。一想到自己要与他兵刃相见，她的心就如同被撕成两半一般疼。

    她当然是很想将莫离救出来的，可是以她现今的法力还不足以办到。如果她能变身为更小的形态，潜入皇宫，将莫离带出来就好了。

    可惜，虬龙在世间的定位就是带给凡人极大的威慑力的神物，这也决定了她根本无法进行潜伏作战。

    *

    当天夜里，夜阑的梦中，出现了极为可怕的一幕——莫离全身被烧着，在痛苦中绝望挣扎，隆起的肚腹作动不止，里面的活物几乎破体而出，而那火焰的源头，正是她的手。

    也许是受到强烈意念影响，就在夜阑因噩梦辗转反侧，神魂不明时，她的神识，或者说魂魄竟离体而出。

    自从她继承虬龙之力后，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在睡梦中魂魄离体。

    虽然没有身体的实感，不过她意识清晰，随心所欲，想去哪就能去哪。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前往几百里开外的皇宫，去找莫离。

    对皇宫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叛军攻城那一夜。

    还好，除了被烧毁的几座宫殿重新修缮过以外，皇宫的整体结构并没有改变。

    莫离的住所离议事厅不远，在皇帝寝宫旁边。

    这也令她更加不安——难道莫离真的在帮萧泽允对付自己吗？

    闭着的宫门外，有一宫女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没有实体的她轻松穿过门，来到室内。

    室内装修陈设十分华丽奢靡，看来萧泽允待他不薄。

    深冬时节，用来取暖的炭火已经彻底熄灭，即便没有实体，她好像也能感到房间内十分阴冷。

    莫离侧躺着睡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盖着厚厚的棉被，灰白的头发铺散在枕头上，平静却扎眼。

    她的心中泛起密密的疼——他的头发……是因为那件事吗……

    床头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几瓶药，她只认识其中治心疾的。床下放着痰盂，里面有浓重的血色。枕头旁边，有一方揉得皱皱巴巴的手帕，上面也染满了鲜红。

    床铺旁边是一架轮椅，她心里咯噔一下，两个月不见，他竟然又无法行走了吗……

    最令她揪心的，还是他脸上，在灰白色皮肤的衬托下，那条条经脉的颜色已深到近乎黑色。

    ——皆是病入膏肓的征兆。

    即使在睡梦中，他仍皱紧眉头，时不时漏出几声咳嗽。

    她俯趴在他的身上，用不存在实体的脸庞紧紧贴上他的脸，即使心痛到窒息，却根本没有眼泪可以流出。

    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浑身绷紧，剧烈颤抖。

    “莫离？！”

    她惊叫着，即使知道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却用拳头堵住嘴，竭力忍耐不发出痛吟。

    手上的皮肤被咬破，流下丝丝鲜血。

    “唔……”

    他翻身将头脸埋进被子里，才发出痛苦难耐的闷哼。

    “莫离你怎么了？！”

    ——他为什么不叫出声，让门口的宫女进来伺候？

    可他没有，他就这么躲在被窝中忍耐痛楚，实在受不住了，才发出一声呜咽，而这微弱的声音也被棉被挡住，根本传不出去。

    良久后，有只枯瘦的，布满青黑色经脉的手颤抖着从被窝里伸出，伸向放着药瓶的那张小桌子，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是想拿药。

    可犹豫了许久，那只手最终还是无奈放下。

    又过了一会，他的喘息渐重，探出身子来，手紧紧揪着胸口，朝床下的痰盂吐了一口血。

    这时，她才看清，隐藏在他白色中衣下的肚腹十分饱满，看起来像寻常人家足月时的大小。

    接着，他熟练拿过枕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翻过身继续睡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不过，他的呼吸仍异常沉重。

    从皇宫出来，回到自己的身体以后，夜阑就决定，不能让他再这么熬下去了，必须尽早带走莫离。

    任殷枫华的势力再大，也无法延伸至皇城，要拿下皇城，只有强攻。

    而自己一旦在皇城现身，就意味着再无退路，意味着最终决战。所以她必须加紧训练，让自己足够强大，确保对方毫无胜算。

    这一战，既分胜负，也定生死。成败在此一举，所有的事情都将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