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那位老者说,如果不是你体内灵药效用还在,早在九转丹失效的那一刻,你就该没命了。”

    “……”

    见莫离沉默不语,她问道:“你认识他吗?”

    莫离沉吟片刻,点头道:“之前与阑儿逃亡时,他也曾经帮过我们,我以为只是萍水相逢……”

    阿若叹道:“看来是命中注定的贵人啊。”

    莫离说了许多话,已是有些体力不支,心脏附近泛起针刺般绵密的疼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斑驳。

    ——其实,自从醒来后他就觉得心脏非常不适,时而无力跳动时而跳动剧烈,他总是头昏脑涨,身上使不出一丝力气。之前也曾有数次濒临死亡,可这次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实感。

    ——他隐隐察觉出,这次侥幸存活全靠极乐天残存的最后一点效果,可灵药也不是万能,他的身体已到了极限,恐怕,今后也无法再指望它保命了。也许下一次重伤,就是尽头。可话又说回来,这病弱的残躯,还能撑多久呢……

    阑儿……

    阿若见他低着头艰难喘息,手攥着胸前衣襟,紧咬着的嘴唇泛着紫绀,指尖也开始泛起可怖的青色,赶紧取出银针,在他心脉附近扎下。

    “唔……咳咳咳……”

    他艰难地咳出了些血沫,捂着胃就要呕吐。

    阿若赶紧拿出痰盂,他咳嗽着接连呕出好几口血,才无力倒回床上喘着粗气。

    她往痰盂中看了一眼,心中一沉,也没说什么,起身准备拿出去倒掉,却听到身后有微弱的声音。

    “等一下……”

    “怎么了?”

    他艰难撑起身子,“给我看看……”

    她没办法,只得将痰盂中的血展示给他看,只见暗红色淤血中,混杂着几缕蓝色。

    “这是……什么?”

    “……”阿若无奈叹了一口气,“我本打算,不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中了苍群的毒。”

    “在石室中击杀苍群时,苍群的蓝血通过伤口侵入你的体内,逐渐与血液融合,按照老者的说法,到最后,你全身的血液都会被污染,然后……经脉破裂而死。据他所知,没有解法。”

    “……”

    莫离轻笑——蛊毒刚解又添血毒,看来老天终究是不打算放过他。

    “不,不过,你也别心灰意冷,毕竟就连那老者也不知道苍群到底是什么怪物……”阿若试着安慰他,“若是日后,弄清楚它的来源,说不定能找到解法……”

    他低着头,沉默良久,幽幽开口道:“我……还有多久能活?”

    “最多,撑不到两年。”

    “足够了……”他喃喃着,释然一笑,“两年的时间,救公主,杀仇人,够了。”

    *

    殷枫华将霁月救回后,立刻软禁了她。

    将她关进密不透风的房间,加派人手严密看管。

    甚至连萧泽允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你什么意思?!”

    萧泽允挺着肚子冲到殷枫华面前抗议。

    殷慵懒地放下酒杯,“你也知道,接下来上岛取玉玺,她是关键中的关键,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也不能如此待她!马上放她出来!”

    殷的眼神犀利,恭敬笑道:“太子殿下莫要激动,小心伤了胎气。”

    萧泽允无奈,只得在寒昔的搀扶下入座。

    “到底什么时候出发去蓬莱岛?”

    ——他们已到达海边,下榻的客栈距离海岸线只有不到一里。

    “快了,再等一个月吧。”

    “一个月?!殷枫华,你到底在想什么?!立即,马上出发!”

    “别嚷嚷了……”她头疼似的抵着前额,也不假笑了,“这是我的地盘,我敬你是太子才以礼相待,萧泽允,这里有你的人吗?你拿什么与我叫板?”

    “……”

    萧泽允听罢,老老实实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你若是想拿到玉玺,就要听我的,蓬莱岛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需要等天上的星象轮转到一个特定位置,岛才会出现。”

    “……这样。”

    ——他也听说过,那蓬莱岛是座仙岛,凡人很难登岛,没想到真这么麻烦。

    ——可,一个月后,他腹中的孩子都八个月了……

    殷枫华看出了他的顾虑,道:“要是担心孩子,你就留下,我派人照顾你生产。”

    他摇摇头,“不,我要登岛。”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见证,“它”的复活。

    殷点头,“随你。”

    “殷枫华,请让我与霁月一起。”

    “嗯?你想和她一起被关?”

    他抚着肚子,“她是这孩子的娘亲,孩子肯定想和娘亲待在一起的。”

    “……好吧。”

    萧泽允搬过去才知道,软禁霁月的房间里根本透不进一丝的阳光。

    他一阵心疼——她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苦熬吗?

    霁月见他过来,欣喜过后就是担忧。

    自上次大出血后,他的身体恢复的就不是很好,这个地方不见天光,阴冷潮湿,他恐怕承受不住。

    她担忧地握实他的手,“泽允……”

    他笑着回握,“你放心,没事的。”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正确的,几日后萧泽允就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殷枫华派人送来了药,可萧泽允怕伤到孩子,硬挺着不吃。

    入夜,霁月靠在他的肩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孕肚。

    “泽允,我好怕。”

    “怎么了?”

    “自从遇到了那个叫苍群的怪物,掉进那个坑洞,发生了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情。我就觉得……我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阑儿。”他少见地叫了她以前的名字,“你听说过虬龙吗?”

    “嗯?”她不解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想起来罢了。”

    “嗯……虬龙和螭龙的传说吧?我记得小的时候,父皇……父亲讲过。”

    “你好好回忆一下,也许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

    ——就算这么说,那也是她孩童时期的事了,她怎么可能记得住。

    她绞尽脑汁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连父亲的表情都是模糊不清的,想着想着,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问父亲:“父皇,虬龙是什么啊?”

    父亲轻柔地抚摸她鬓角的头发,“阑儿,虬龙即囚龙,它被囚禁在凡人的躯壳中。”

    “那,它现在在哪?我们把它救出来好不好?”

    “阑儿为什么想救它?”

    “因为它很可怜啊。”

    父亲哀叹一口气,“若是放它出来,那个凡人就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

    她还想再问,可渐渐的,父亲的脸消融在深沉的黑暗中。

    她惊醒,再抬头,萧泽允已沉沉睡去,他脸色苍白,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由于肚子太大,压迫到了五脏六腑,导致呼吸有些困难,他只能微张着嘴喘息,看起来十分辛苦。

    后半夜,萧泽允烧得更严重了,竟开始说起胡话。

    霁月一遍遍用清水浸湿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天蒙蒙亮,他的烧退下去了些,她也终于可以在床边趴着小憩一会。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他在唤她。

    “阑儿……”

    “我在。”

    萧泽允半睁着眼看了看她,又疲倦地闭上眼,喃喃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泽允?”她只当他又在说胡话,便打趣道:“你不要玉玺了?”

    他仍闭着眼睛,“不要了……”

    ——她轻笑,遥想当年,他为了一个玉玺,费尽心机千里迢迢也要追杀她与莫离,玉玺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他现在竟说不要了,当真是烧糊涂了……

    当年逃难的日子,对她来说已是前世般久远了。

    “可……没有玉玺,你就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了。”

    他听罢,攒了攒力气抓住她的手,摇摇头,认真道:“权力,皇位,天下……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就足够了……”

    “泽允……”

    他强撑着继续道:“我们走,现在就走……”

    话未说完,他气力耗尽,跌回了床铺。

    霁月叹了口气,将帕子在水中洗了洗,敷在他额上——这人烧糊涂时,还真是会说傻话。

    可是啊,泽允,你心中最重要的,是我和孩子,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我想知道答案——又无比惧怕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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