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寒昔的身体重新恢复了人形，只是没有完全拼好，各处的骨头都还是断的，形态诡异。
虬龙见状，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又给了他一击，将他打回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她的嘴角轻扬，眼中透着残忍嗜血的癫狂，似乎在享受着nue杀敌人的快感。
这时，脚踝处又有湿漉漉的触感，她低头一看，又是刚才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她心中烦躁，抬起手，想着干脆杀了他算了。
刚想动手，突然，有一女子的声音冲入脑海。
“不要杀他！求求你了……”
她脸色微动，三分惊讶——这副身躯的原主的意识竟还残存在这副身体中，没有消失，可见执念之深。
又三分好奇——拽起莫离的头发，仔细端详。
这个人脸色难看得不像活人，口鼻处沾满了鲜血，浑身脏兮兮的，一副随时就要断气的样子。
她略带嫌弃道：“这就是原主喜欢的人？也不怎么样嘛……既然这样，我便卖她个面子，留你一命，算是感谢她帮我保管身体了。”
她随意将莫离扔到一边。
没想到他艰难挪动着身体，向寒昔爬去。
他的腹中插着一把刀，随着他不断动作，伤口鲜血直流，在他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看不下去，出言阻止：“喂，你还是别动弹了。”
他像听不见一样，挡在寒昔破碎的身体前面，喘着气道：“不要……伤……我师兄……”
——自己都成这样了，还在替别人求情？他的伤……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她轻轻摇头，替这副身体的原主感到一丝惋惜，抬起手，莫离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裹挟着，移开了几丈远。
她走过去，一个手刀斩下寒昔的头颅，抛入了大海。
莫离惊呼：“师兄！”
胸中急痛，低头呕出一口血。
这时，身后的萧泽允唤道：“虬龙！我想好了。”
虬龙听到后，转身走向萧泽允
——寒昔的头颅掉入大海后，逐渐下沉，本来平静的海水瞬间活跃起来，几股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头颅裹住，向蓬莱岛的方向逆流了回去。
*
萧泽允简单地整理了下仪容仪表，端坐在虬龙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想要——天下。”
虬龙听到这个词，竟不由嗤笑了一声。
萧泽允见状赶忙问：“为何发笑？”
她微眯着双眼，“只是感叹一下，你们凡人想要的东西还真是单一，无非就是权力，金钱，女人罢了。”
萧泽允也笑了，“没办法，我想要的女人被你占据了身体，此刻就在你的体内，也得不到啊。”
她眼神微变，“你若想要她回来，我也可以办到。”
“……”
萧泽允语塞。
“怎么样，要改吗？”
良久，他终是摇了摇头，“不，不改了。”
“好。”
“代价是什么？”
“我看看——”
她俯着身子，从上到下扫视着萧泽允，冰冷的眼神看得他不寒而栗，仿佛直直刺入他的心，将他心底所有的想法都剖出来审视了一番。
良久，她发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你心中，能和‘天下’一样重要的是——你儿子的命。”
萧泽允听罢，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低下头看着孩子，断断续续重复道：“我……儿子……的命？”
——其实，这个答案他也曾预料。如果丹霄靠出卖女儿的身体，获得了虬龙之力从而登上权力顶峰的话，那他的代价也可能跟此有关。
——可是……命？
“不，不是像夜阑一样，把身体献给你吗？”
虬龙摇摇头，“当时取这个代价，是因为我那时占据的凡人之躯就快腐朽了，不得不换一个新的，现在的躯体是崭新的没必要换，况且——”她语气中带着些厌恶，“我不喜欢男人的身体。”
萧泽允脑袋飞速转动，语无伦次着：“那，那……”
虬龙淡然道：“我要你，在我面前，杀了你的儿子。”
这句话犹如惊雷轰在他的头顶。
“不……不……”他抖着嘴唇，抱紧怀里的婴孩，“他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与阑儿的孩子！怎，怎能……哲然……”
他情不自禁唤起了很早就取好的男孩名。
“一开始就说过了，要付出的代价，必须是和愿望同样重要的。你不会以为，什么都不付出就能白得一个天下吧？有失有得，才是人生啊。”
“可，可是……”他临近崩溃，潸然泪下，“我刚生下他……我甚至能记得，他在肚子里的感觉……他还那么小，怎，怎么能……”
怀里的婴孩似乎感受到父亲的痛苦，不安地扭动着小手小脚，嘤嘤地啼哭了起来。
萧泽允不禁想象着——接下来，他会慢慢长大，手脚变长，身体变高，奶声奶气地喊他爹爹，长成一个英俊的少年……不知他会像自己多些，还是像阑儿多些？
而这一切，就要在这里结束吗？他要失去这孩子？而且，是自己亲手结束他的生命，骨肉相残，如此残忍，毫无人性。
虬龙蛊惑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边：“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啊。”
他瞬间情绪失控，嘶吼道：“闭嘴！你懂什么？！没人性的东西！！！”
她也不气，只冷眼看着他：“不愿意吗？要放弃契约吗？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吗？”
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怒火，他颓然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中的孩子。
天空积攒的云层越来越厚，终是透不下一丝光亮，阴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却也不下雨。
只越压越低，几乎直压头顶。
萧泽允如一尊雕像般枯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久到时空都静止，久到沧海变桑田。
突然，他开口道：“我说的天下，是指目之所及的所有疆土，包括北方富饶的舜国，西方游牧的麓族，东方的莽夷族，海上打渔为生的汯人。”
“当然。”
“还有大盛国，所有反对我的人。”
“只要付出代价，我便帮你除掉一切障碍。”
“我，我父亲怎么办？”
——如今稳坐皇位的萧远尚不到五十，精力旺盛，断不可能早早将皇位交于萧泽允。甚至，他们父子早已离心，萧远有废掉他另立小妾之子为储君之意。
她轻笑道：“到时，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至于你父亲，自然是随你处置了。”
对权力的渴望，犹如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攀附缠绕，动摇着他的心。
他紧紧捏着拳头，手心被捏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做着有生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抉择。
无数画面闪过脑海，最初，他并不奢望能和她有孩子，只是她对他实在是过于冷漠，正不知所措时，手下的密探寻得了一种秘药——少用可催&情，用多了能让用药者丧失五感，成为任人摆布的玩偶。
他从未感受过孩子在体内成长，他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自己有了她的孩子，她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有一丝的欣喜？可是……即使他对她千般万般的好，为了她受了十月怀胎的罪，还是没能留住她的心。
脑海中万千的思绪终于定格，停在了幼年时，为了办成某件事，不得不除掉关系很好的玩伴时，父亲曾经的训导——
“泽允，记住，为成大事，亲者皆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