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背上，那快如疾风的速度，耳边呼呼的风声，眼前一切一晃而过，每次在她以为要撞上树干之时只要公子樗轻轻拉动缰绳便能灵巧转向。一向以冰雪聪明自居的心语，自问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学会如此精湛的骑术。
学会一件事不难，但精通确实需要天赋。
不能精通也罢，学会骑马还是需要的。心语暗暗点头。
“你应该要学会骑马。”
“啊？”心语惊讶，两人的想法竟如此同步。
“我会照顾你，但万一我不在身边，你怎么办呢？”
“我会学懂的！”心语愉快地点头答应，她希望公子樗能教她骑马，可同时她明白还有更多天下大事等着公子樗应对，理智让她克制。
“我教你。”
风声太大，心语说话几乎用喊，而公子樗则是贴着她耳边说话，轻柔的三个字，深深落在了心语心上，她惊喜地回头。
那一回头，两人的嘴唇不经意地碰上了。
很轻，很轻。就像蜻蜓点水。
然后，两人又像没事一样，没有更亲昵的举动，也没有尴尬的气氛，就这样继续前进。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同时都好奇此刻对方的心情。
马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站在悬崖边，没路可走。
公子樗将心语扶下马，然后拍拍马屁股让它独自跑回去。
“这条路是到达城西的捷径，只有我跟宁阳侯知道，你是第三个。”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既然有路，怎可能没人知道？”
公子樗指着悬崖之下，一片绿油油的树林，道：“因为这条路，是天道。”
话毕，竟然搂住心语跳下悬崖！
“哇啊啊——”
尽管对公子樗有着无比信任，尽管她并不怕死，尽管早意识到这不是条寻常路，可突如其来的行动还是让心语措不及防！当她有了防备后身体已被稳住，挂在公子樗身上的她睁开眼睛，发现两人正站在离山顶约一丈远的平台上，面前是一个漆黑洞穴。
对于身材高大的公子樗来说，洞穴小得需要弯腰微侧身才能通过，实在没有空间与心语并排前行，这地方又是伸手不见五指，公子樗只得把手放在身后，紧紧拖着她，确保没有走丢。
虽然这里只有一条路。
“公子稍等。”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心语停下脚步，侧身绕到公子樗面前，黑暗中，她那双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彩。“适应了环境，现在能勉强看清路了，让我走在前面吧，这样公子能看到我。”
“好。”公子樗松开手，拍拍她的脑袋，“跑慢点，我会跟不上。”
“嘻嘻……”心语捂住嘴巴的偷笑。“个子小也有好处。”说罢轻轻松松的一个转身，吹起了一阵风。
一开始，心语还有意放慢脚步，感觉到公子樗一直紧跟自己，便迈开步伐，然后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还小跑起来。直到气喘呼呼，身后公子樗依然不缓不急。
“公子，可在？”
“当然。”
“如何做到？明明洞穴窄小，怎么还能跑得比我快。”
“没有，一直在你身后。”
“到达城西后，公子有何对策？”
“要不，我们这就商量商量？”
“好！”心语不跑了，急促的呼吸声充分证明了她刚才跑得何等尽力。“从前听老头子说过，边境城池都有个特点，向外敌的一面地形险要，向王城的一面无险可守。此次城西的叛变，即使联合鬼方成功打败宁阳侯，之后呢？难道周天子会坐视不管？既然不能长治久安，此举意义何在？”
“哼……所以，我讨厌愚蠢的人。可惜，只要蠢人足够多，也能让天下大乱。”公子樗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城西只是出头鸟，成功冒出以后，会引来更多笨鸟的仿效，你怎么看？”
“这……”心语打了个冷颤，如果公子樗的猜测没错，那说明，鬼方的间谍已经渗入各处，甚至已经成功搭上一众诸侯权贵。
骚动分裂，或只差一个契机。
“一定要阻止城西叛变！咦……莫非公子不向其他诸侯求助，是怕弄巧成拙，反倒牵引更大危机？”
公子樗不置可否。
“我明白公子为何要带上我了。”心语一边说，一边前行，轻快的步伐及语调无不透露着此刻的心情。“此举势在必行，此行如履薄冰，而我要与公子同生共死，所以公子带上我。”
“哈，已经盘算着与我共赴黄泉？”
“不！公子虽无对策但有把握，你是确信能解决问题才愿意带上我。”心语顿了顿，不禁一声叹息：“我就知道。”与此同时，步伐也突然变得沉重。
因为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不是真正的同生共死，公子樗对她还未曾到达能生死相托的信任，如果面对的是真正的险境，他绝对不会让她去。
一路无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两人从山洞出来已经接近黄昏。公子樗摘了几个野果，两人吃下充饥后，没有休息又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段路，公子樗说：“前面有候馆，我们住一晚，明天再进城。”
“嗯。还可以打探消息。”心语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习惯性地挽住了公子樗手臂。“城西叛变，估计候馆会有动静，说不准已经部署好陷阱等我们了！”
“此刻开始，不能单独行动，不能离开我视线，跟好。”
“知道了知道了。”心语挥挥手：“倒是公子你，此刻开始，所有吃的用的都需要经我检查，不能乱来。”
公子樗轻轻一笑：“还用你说。”
接着，公子樗又吩咐心语把他给她的令牌翻出来挂在显眼处，既然要去，就要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心语虽不情愿，还是乖乖从贴身处摸出令牌，塞在腰间。
“别藏着掖着，挂出来。”
“……知道了……”
城西处在几个边境城镇的来往要道上，因此管制非常严格。为免太多闲杂人等进出城池，特意在城外不远处设立候馆，解决官旅往来所需。候馆离城镇不过十里，算是很靠近了。早年与鬼方经常有战事，公子樗第一次出征便是对战鬼方，自然对这地方亦不陌生，这候馆也住了不下数十次。
如果候馆人员没有变动，公子樗相信能轻松从中打探到消息，即使有变动，也能旁敲侧击。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出乎他的一切预料！
这里的情况……
怎么说呢？
有点，诡异？
有人出来迎接，一个三十来岁，长相和善的大叔。他看了一眼心语腰间令牌，先向公子樗行礼，然后才向心语抱拳招呼，态度恭敬严谨，一言一行有规有矩，接待纯熟老练。他话不多，走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心语，公子樗走在最后。
一路上没看到其他人，但心语分明感觉到被各种窃窃私语之声包围。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是真的，不是骗人。”
“嘻嘻嘻，可喜可贺！今晚上我们来喝几杯……”
大家都为公子的到来欢呼雀跃，连带路的大叔也高兴得快要飘起来。但这是为什么呢？心语既感纳闷，又觉不安。
因为，在这氛围下，她完全感觉不到危机。
调动兵马是大事，消息不可能没传到候馆，公子突然到来，目的为何大家心知肚明。如果候馆里的是敌人，气氛不会如此轻松恬愉，要是朋友，那应该是坦诚相对，如实告知城西情况。藏着掖着，默默高兴的意思是……
尽管大叔已经把最好的房间给到两人，里面也仅有一张床而已。公子樗率先坐下，心语跟着坐到床边。
“公子，有点奇怪。”说话的声音小得只有对方能听到。
公子樗点头，用同样的小声音说：“每一次都是那大叔做的接待，这次明显有意回避我的目光。”
“怕被你看穿？可是，我不觉得他怀有恶意……”心语说着，声音变得更加小了。
“除了大叔，居然没有看到其他人，恐怕也是有心回避。”
“公子认为，他们图谋不轨？”
“未必……”公子樗低头稍作思考，忽然反问道：“你呢，有何想法？”
心语当然有很多想法，但张开嘴巴想说时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唯有摇摇头，“不知道。”
公子樗会心一笑，“记得我们到来的目的吗？”
“怎会忘记！”
“离开城池之时，我特意留意南门情况，围城兵马没有打明旗号，即使叔父有叛变之心，矢口否认的话亦难以兴师问罪。”
“如此庞大的军队，查明来历再简单不过了，若证实确属叔父管辖，他难辞其咎。”
“假装生病，假装被胁迫，假装被诬害，有心人总能找到一百个借口为自己脱罪。况且，事情明朗前，一切皆有可能，现在判定叔父有罪，为时尚早。无论如何，要解题，先要知道谜面，对吧。”
心语笑了，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与其坐着什么都不做，不如主动出击探听消息，连敌人的真正意图都还不知道，谈何部署。
不会有人比我更加合适。想到这里，她的一双眼睛变得更加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