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羽白以为自己看错了，在程新的公司怎么可能会遇到谢霆，可是那两个人分明就是谢霆和林秘书，刚才从茶水间出来，他们就从她身旁经过，但两人都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径直离开。
反应过来那两人确实是她所认识的，她拿着水杯就追了出去，直到出了公司大门，她喊了好几声谢霆，他们才终于肯停下。
但见到舒羽白的第一反应，是林秘书下意识上前挡在了她和谢霆中间，并问道：
“舒小姐有什么事？”
“怎么……见到我像见到歹徒一样？”
舒羽白想说句玩笑话活跃下当前尴尬的气氛，但对面两人脸色依旧严肃，根本不接她的话。
“你们这是怎么了？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她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多久没见，但见两人的态度，恐怕他们与真正的舒羽白之间闹得有点不愉快。
“舒小姐，你让我在外面见到你装作不认识，我只是在贯彻你的吩咐。”谢霆将林秘书轻轻推到一边，还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我吗？我怎么会……”舒羽白刚想说自己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话到一半又憋了回去，她想到了些什么，但又不好解释。“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谢霆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后让林秘书去一边等着，带着舒羽白去了停车场，上了他的车。
“现在，舒小姐要说什么就说吧？”
“你能感觉得出来吗？我和之前的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谢霆的话依旧冰冷。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失忆的事吗？在你家。”
谢霆的神色终于从刚才的冰冷变得柔和起来，不过眼神里却多了疑惑。
“在你家同你聊天，在黎城和你一起滑雪，都是现在这个正在和你说话的我，但不是两个月前的我。从黎城回来后我恢复记忆有半年的时间，但两个多月前我又失忆了。你可以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吗？”
“为什么说这些？”谢霆说话的语气熟悉了很多。
“虽然很荒唐，但是我想让你明白，也许之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那不是我的意愿。我希望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谢霆沉思了一会儿，才道：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这很难，我不知道哪天你又会给我脸上来一拳。”
“啊？”
“好了，如果没别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等一下。”
谢霆开车的手顿住了，他回过头，期待地看着舒羽白。
“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过别人，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你救过我几次，我不想对你有遗憾。我两个月前醒来去过医院，医生诊断说我人格分裂，所以你见到的那个挥拳打你的，是另一个人格，她的行为并不受我的意志控制。”到底，她最多只能说这些，自己是副人格的事，她怎么也不愿说出来，“所以，我的失忆，并不是单纯的失忆。”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谢霆终于重新坐回座位，“听说你在这里上班，程先生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只知道我失忆的事，这件事不告诉他，是不想他过多担心。”
“那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谢霆这话问得很有深意。
“当然，我和他，也只能是朋友。”舒羽白故作轻松地笑道。
“我明白了，那我以后，怎么分辨你们？说实话，我这样的人，若得不到尊重也不会去迎合，我不喜欢你的那个人格。”
“嗯……应该可以从我们的穿着看出来。”舒羽白想了想，又说：“对了，她为什么会打你？”
“可能是知道我带你去了黎城，因此生气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说起黎城，舒羽白这才想到之前自己还想问周晓玲的事情，虽然她在意这件事并没有关心自己的事多，但好奇心在此刻还是有。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这件事很复杂，不是我们可以管的，作为外人我们就别再深究了。”
舒羽白明白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谢霆是个聪明人，他既然都不想去沾惹的事，想来自己也不去追究为好。
“我的电话只有我自己能用，还是以前的号码，如果我打给你，你可以放心接。”
下车前，舒羽白还说等有空了会请谢霆吃饭，谢霆也答应得很爽快。
“其实，我刚才问了一个傻瓜问题。”
“什么？”舒羽白下车刚准备关上车门。
“从你的言谈举止，我可以很清楚地区分你。”
她笑了，她的心情因为谢霆的一番话好了很多，她可以确定，至少在谢霆这里，她是他的朋友，而真正的舒羽白不是。她也终于有了真正的舒羽白未拥有的东西。
周五的晚上，舒羽白和程新他们四人又聚在了一起，这是舒羽白醒来后第一次和苏旭见面，苏旭一时还没适应这种变化。几个人刚坐下，他就看着舒羽白说：
“白姐，你怎么今天突然换了个穿衣风格啊，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啊，我以前不也是这样穿吗？”舒羽白说的以前，是她能记得起来的以前。
“啊，对对付，我怎么犯糊涂了。”
舒羽白余光瞥到张伊依给苏旭翻了一个白眼。
“明天是周末，白姐你有没有什么计划，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去酒吧玩玩。”
她之前是有和他们一起去过一次，但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喝酒的跳舞的交朋友的，除此之外，就剩下吵闹的音乐，她实在适应不了那种地方，就提前回去了。那个时候，程新被苏旭拉着，所以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提前离开。
“怎么，又准备换女朋友了？”张伊依嘲笑道。
“才不是‘又’，上一个已经分手一周了。你不知道我这孤独寂寞的一周是怎么度过的。”
“我和老大不去，要去的话你自己去吧。”程新也并不喜欢那种地方。
“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原本以为你结婚了就会理解我了，没想到最后婚也没结成。”苏旭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看向舒羽白，急忙解释：“白姐，我没有那个意思啊，你做得对，人生短暂，要努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好好学着点，新仔。”苏旭说着说着又转回了程新，也就程新不在意他这般言论，他认为另外两个女人他都得罪不得。
“白姐，别理他。对了，你去医院检查了，后面医生怎么说？”张伊依一直关心的只有“舒羽白”。
“没什么大事。”
“那你为什么会……医生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吗？”
“既然我可以恢复记忆一段时间，那后面就会越来越顺利，说不定哪天就完全恢复了。放心吧。”
这样的话对他们而言是安慰，对她自己呢，就是在往伤口上撒盐，即使这是谎话，她也不能否认其中的道理，否则怎么令他们信服。也正因此，她才更加感觉到害怕。
“真的吗？那就好。我真怕你永远也恢复不了记忆了。”张伊依肉眼可见的高兴了很多。
“真恢复不了的话，你们会怎么做呢？还会当我是你们的白姐吗？”
舒羽白这话问的奇怪，她的表情也是异常的严肃，刚才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就像空气里凝结了冰，大家都屏住呼吸，生怕一出声，冰块就会掉落到地上被摔碎。
“当、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们的白姐。”张伊依说完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随后笑了笑。
“虽然白姐还是白姐，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恢复记忆后的样子，我还等着看你带领我们冲刺赛车冠军呢。”苏旭看到张伊依以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许是喝醉了的缘故，此刻他倒是大胆起来，不再为自己的话找补，继续说：“我没说错啊，难道白姐自己不想恢复记忆吗？哪有人失忆了却不想恢复记忆的。”
舒羽白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程新被拉回公司和方茜订婚的那段时间，自己和苏旭、张伊依聚在一起时是那么不自在，原来即使是同一个身份、同一张脸，不同的灵魂还是会受到区别的对待，尽管他们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舒羽白放下碗筷起身，也不再顾忌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得罪人，她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也没必要再勉强自己做违心的事情。
“老大，我送你。”
程新追着她离开了饭店，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张伊依不可置信地苦笑道：
“她竟然真的生气了。”
……
“老大，苏旭他喝醉了，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程新拉住了舒羽白，迫使她停下来听他说话。
“我没事啊，他说得很有道理。”舒羽白强装笑意。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饭还没吃完就走掉？你觉得我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生气了？好搞笑，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啊。”
“……”程新无话反驳。
“你也希望我早点恢复记忆吗？”舒羽白靠近程新，双眼直视着他，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此刻对程新发难。
“我不知道。”程新低下了头。
“这样吧，我换个方式问。此刻，我允许你把那个‘我’和现在的‘我’想成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占有这具身体，失败的那个人将永远消失，你希望谁最终留下来。”
舒羽白伸出双手去捧住程新的脸，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我……”
“你犹豫？我明白了。”
舒羽白收回双手，转身不作停留离开了，这次，她的眼泪属于黑夜。
“原来，这一次，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