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回去的路上,任影坐在出租车上,望着路边不断后退的街景发呆。

    记忆一下子后退到二年级的时候,那是一个大雨天,她正在教室里上课。

    爸爸跌跌撞撞地跑到教室门口,班主任老师迎了上去,两人交谈几句,老师神色也变了,站在教室门口冲她的位置温柔的挥手喊她出来。

    她懵懵懂懂,但是早慧的她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了,不然一向衣衫得体的父亲不会像此刻这样狼狈,浑身湿了大半,湿透了的雨衣拎在手上,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教室走廊干燥的地面上,与学校里窗明几净的环境格格不入。

    可是父亲丝毫不在意,接到她后又一言不发,只拉着她快步走出学校。

    那天的雨越下越大,她坐在icu里看着满身插满管子的母亲,心里只知道害怕。

    父亲坐在一边默不吭声,后来姑姑来接走了她,等到半夜姑姑把她喊醒,带着她到医院时,母亲已经咽了气。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开出老远,任影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募地,手机铃响了,任影伸手地胡乱擦了擦眼泪,按下接听。

    “在哪里?”,是景越的声音,熟悉的,温柔的,“怎么请假了?”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焦急。

    任影看了一眼时间,3点45,刚好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了。

    她回答“我去墓地看我妈妈,马上回来了”。

    对方愣了半秒,“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那快到了跟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下意识地说“好”。

    既然已经请了假,那就索性晚点回学校了。

    她不知道景越要做什么,她就是突然很想见他。

    任影到的时候景越已经站在了校门口,两人又坐出租车去景越说的地方。

    地方很偏,司机师傅并不认识,景越给他开了导航。

    “我们去哪里?”任影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景越握了握她的手。

    车子开了很久,弯弯绕绕拐到乡下一个村庄里,又弯弯绕绕拐到村庄的尽头,实在不能再往里开了,两人下了车。

    “师傅,留个电话,你出去转几圈,一个小时后再来接我们,耽误的时间按表计费”景越开口,十七八岁的少年竟比混迹社会多年的出租车师傅更有气场。

    司机愣了愣,忙道好,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景越拉着她任影的手沿着村路往里走,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再往里有水泥台阶往上,台阶又高又陡,景越就那样牵着她的手一级又一级的往上爬,爬上最高处视野忽的开阔。

    任影呼吸一滞,被眼前的景色怔住了,她不可思议地惊呼“好美”。

    一大片类似人工湖的水域与群山紧密相连,

    他们脚下是高高长长的堤坝,梯型的堤坝一侧斜坡是绿油油的草坪连着水面,另一侧是他们的身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竹林后面他们刚刚路过的村庄。入眼处是各种不同程度的绿,水是浅绿的,草是碧绿的,竹的墨绿和山的深绿又映在浅绿的水里。

    一阵微风吹来,不远处的群山上密密麻麻的竹林开始翩翩起舞,清澈透明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风的声音,竹叶碰撞的沙沙声交织碰撞。

    大自然瞬间给了她平静。

    她听到景越在她耳边低语“看到这么美的景色,心情好些了吗?”

    任影点了点头,转头看景越,景越正看着远处的山,眼底竟有悲伤的情绪,他似自言自语“刚刚我们经过的是我外公外婆住的村子,也是我妈妈出生的地方,你看到的最远的那座山就是我妈妈葬的地方,巧的很,我们都没有妈妈了”说完眼眸垂了垂。

    任影也顺着景越的眼神看那一片远处,等她回神时,景越已经侧头望了她好一会儿,他说“不要哭了,以后你有我,我陪着你”。

    任影本就红肿的眼睛越发涩了,此时此刻,她开始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命运为你量身定制的,与你磁场相扣,和你同频共振,懂你的一切喜怒哀乐,让你心动不已,让你无处可逃。

    她滚热的泪沿着细腻的脸颊流下,被景越轻轻用手臂擦去,把她带入温暖的胸膛。

    “对不起,我不会安慰人”。

    任影拼命摇头,她哽咽地说不出话,她想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她恍惚觉得两人已相识多年,好到她慢慢开始心安理得接受他无条件的好,好到她发现自己再也不可能离开他,好到她也想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可这些话夹杂着眼泪似乎一起流干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等她情绪稳定了之后,景越建议“走走吗?这里气温低,走走暖和些”

    任影点头。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从这头走向那头,走过长长的堤坝,又走了回来。

    等司机师傅来的间隙,两人走累了,挨坐了草坪上看夕阳西下。

    “景越,我们这是第二次一起看日落了?”

    “嗯”

    “日落。。。会不会兆头不好?”

    “什么兆头?”

    “我们的感情不能修成正果?”任影说完也觉得失言,不自在的吐了吐舌头。

    景越果然脸色一沉,眼睛眯了眯,却也不忍苛责“日落兆头很好,红的发紫,你看那一团晚霞,是不是紫色的?”

    夕阳映衬下,任影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她略带惊奇的表情和透亮的眼神映在了景越深色的瞳孔里,彻底放下顾虑

    “嗯,好美的夕阳”她的笑动人。

    “嗯”景越喉结微动,在她发顶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的确很美”。

    回程的路上,又路过那片村庄,任影问“你不用顺路去看看你外公外婆吗?”

    “他们都不在了,只留了个老房子”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景越搂着她靠着自己。

    “那你每次想他们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吗?”。

    “我很少来,这里会让我放松,但也会让我伤心”。

    “我懂了”。

    “景越”任影也学着他捏他手心,摩挲着。

    “嗯”

    “以后你伤心的时候告诉我,我陪着你”

    “嗯”

    “就这反应?”

    “不够?”

    “当然,至少表现出一丝感动吧”。

    “想感动我?”景越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

    “嗯”任影回望着他。

    “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景越突然垂着眼,带着一丝落寞“不要突然离开,就像他们一样”。

    任影心脏一痛,她知道那种感受,最亲最近的人离世,心脏仿佛被突然掏空,她拉过景越的手握住。

    像电影里播放的慢动作镜头。

    男孩子轻轻搂着女孩子靠在自己肩头,山川、大地、湖泊、夕阳都是他们此刻的见证者。

    她说“我答应你”。

    时间嗖的一声飞了过去。

    转眼就到了元旦假期,任影在家睡了个昏天黑地,q大的第二协议她决定了暂时不签,现在签了也不能影响最终结果,她还是想等复试成绩出来再说,任清风也尊重她的决定。

    2号这天,任清风难得在家,早上一大早就去排队买了任影最爱的一家早点店的烧卖,任影胃不好,不能多吃,但难得吃一次,任清风也由着她多吃了几个。

    早饭的时候,任清风一边剥着鸡蛋一边问任影“你最近总是喜笑颜开的,学校里交到新朋友了?”

    任影接过鸡蛋的手顿了顿“没,没有啊”

    “那跟同学们相处的好吗?”

    “还行,大家都挺好相处的,爸,我吃饱了”

    “不喝粥了?”

    “吃了三个烧卖,喝不下粥了”

    “好吧,那帮我盛一碗去”任清风端起手里空碗递给她。

    任影乖乖接过走进厨房,慢条斯理打开电饭锅按钮,勺子下去捞粥时,任清风的声音又传来“我昨天晚上在楼下看到一个小伙子,长得很帅,个子高高的,是你们同学吗?”

    任影动作一顿,心也漏跳了一拍,她若无其事地合上电饭锅的盖子,端着粥走出来“不知道,我们小区这么多户,有同校同学也不奇怪”。

    “我夜里到楼下就快十二点了,那个男孩子站在我家楼底下抽烟,像是在等人”。

    “大半夜等什么人,不会是个贼吧”。

    任影一脸怀疑的态度,嘴上继续编着不高明的谎言,心里却在打鼓,不会是景越吧。

    想到早上一起床看到的微信消息。

    昨晚11.56分,景越“睡了没?”。

    如果真是他,估摸着他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在楼下等了。

    “爸,你今天不用去店里?”任影试着抬头盯着爸爸的眼睛,想靠转移话题掩饰内心的慌张。

    “一会儿就去了,你今天有安排吗?”

    “我跟同学约了一起做作业,然后中午和晚上都在外面吃了”

    “哪个同学,那个叫琦洋的小姑娘?”

    “对,除了她还有别人,男生也有”说完她抬头看了看任清风的反应。

    “看我干什么?交朋友又不分男女,爸爸又不是古板的家长,你们年轻人一起合得来是好事”任清风笑了笑。

    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早恋绝对不允许的,你现在还太小,感情不够成熟,容易上当受骗”。

    “哦”任影心虚应了一声

    “爸,那我回房间了”

    “去吧”

    一关上房门,任影轻呼出一口气,瘪了瘪嘴。

    好了,女方家长表态了,早恋绝对不允许。

    她歪倒在床上,从床头抱来那只圆梦娃娃捧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呆愣了片刻,又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点开那只黑的猫,输入“你昨天来我家楼下了?”

    “嗯,你怎么知道?”

    “我爸看见你了”

    “那是你爸?”

    “应该是!”

    “他看了我半天,我还以为他要借火不好意思开口,我就给他递了一根烟,他没接,摆摆手走了”。

    “难怪他对你印象深刻,他刚刚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我同学?”

    “你承认了?”

    “没有!我都不确定是不是你,怎么承认”

    “你爸对我印象怎样?”

    “说你帅”

    “我老丈人眼光不错,什么时候出发?一会儿去接你?”

    “九点出发,我自己去,你记得把课本都带着,我给你划下重点”

    “为什么不要我接?”

    “我爸还在家”

    “所以我见不得人?”

    “不是,我爸刚跟我说不许早恋,万一再碰到就解释不清了”

    “那你是听你爸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听我爸的”

    “那你还早恋吗?”

    “我。。。”

    “要不要我接?”

    “要。。吧”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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