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来自另一个星球，也可能是我夜猫惯了，不像其他人那样可以睡上整夜。我要么翻来覆去到半夜，要么天不亮就醒来再也睡不着。我怀念可以躺在床上打游戏看视频的日子，也怀念可以到处跑的日子，哪怕是去投简历，找工作，也比现在随时会死强很多。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只能尽量思考一些问题打发无聊。我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想到了神的话，想到了月亮之子，想到了自己将如何离开剑士团。是像其他剑士一样得到自由，然后再寻找机会。还是学完剑招和所有技巧以后，直接想办法逃离剑士团。我思考了所有路径，想象了所有难点。最后决定，再等一等。毕竟剑儿还小，即使完成所有中级剑士的训练，也只有十四岁。

    为了尽可能地增加逃跑时的战斗力，我在停止凌晨练剑一个多月后，继续半夜起来偷偷训练。只不过我练剑的地点，从训练场换成了餐厅。每天四点前，我便把原本成排的桌子拉开，练到东方微亮。再把桌子恢复原位。就这样一直到我从初级剑士，练成了中级剑士。又从中级剑士练到离开剑士团。

    在偷摸练剑的日子里，我听到外边的世界战争不断。国王又来挑选两次剑士，补充他部曲死士的数量。同时更多的孩子被选进来。成为初级剑士。

    我在每天随队训练之时，在睡觉之前，在往返餐厅的路上，都会观察并筹谋可供自己逃跑的路径。我记得有一次，偷袭者被发现之后，就是翻墙逃走。自己也可以这么做，我猜想只要绕过斜条山西北角，偷一身衣服换下自己的黑袍，连夜向北跑。一定可以躲过追捕活下去。然后找一个缺少劳力的家庭，为他们工作，想办法弄到一个身份，哪怕是伪造。

    只不过我的行动还没有开始，一个这样逃跑的初级剑士就被抓了回来。我又计划从山上逃走。却发现想要在白天躲开教官和其他剑士的眼睛真的很难。我知道山上草深坡陡，树矮又布满荆藤，夜里确实不好翻越。再加上我不着急，就一直等着。毕竟到下一次考核还有几个月。

    有一次，我和老师傅一起去餐厅，借着夜深人静，我问，“老师傅，剑士团从成立以来，真的没有人能逃出驻地吗？”老师傅回答，“我年轻的时候，有些人还能跑出去躲上几天才被捉回来。现在即使不被训管捉住，也会被村民打死。”我想一想也是，剑士们都来自千里之外，十几岁走进驻地，对墙外的世界完全陌生，又没有钱，确实无法在充满了歧视和恨意的环境里生存。

    只是随着考核日期的逐渐临近，刚进剑士团时的难题，再一次落到了我的头上。我们整个秋季剑士组进来时的四十个男孩，到了现在只剩下了十六个。等再一次考核结束，最多也只会剩下八个。算上在奴隶市场被杀的孩子，将近五十个孩子死去。这样的比例，让我更加坚定了尽快改变这个不人道规则的想法。只是我始终没有谋划好逃跑的时间，仅仅决定了择机行事。

    就在这个时候，大山又给我制造了一个难题。在练习盾牌对撞时，他故意选择了我。虽然在这一年多，我每天吃得发撑，身高并没有长多少。在中秋组，只属于中等偏下。大山却在挨打之后，仿佛是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长得人高马大，练得臂力惊人。还处处针对我。本来我知道他在小组盾牌对撞中无人能敌，会尽量离他远一点，他却喊着我的名字叫嚷，“怎么了，夜起贼，不敢与我比试一下吗？”

    他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能再退缩。结果等我端着盾牌准备好，还是一下被他撞翻在地。他骑在我身上，还大声说，“我早就该杀了你，要不然也不会屈辱地活了两年。这次考核，我一定砍了你的脑袋洗刷耻辱。”

    我理解他的想法，却不想再一次对他拔出长剑，对他举起长矛。毕竟我不知道黑鱼儿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小花现在怎么样。还有铃铛，还有蝴蝶，还有其他从匪窝一起下来的人，我都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只有他，我完全可以确定。再说，我不想为了自己活命去杀任何人。我躺在地上看着大山，看着我们小组的每一个成员，也知道自己要是不能在考核之前逃跑，还必须要杀一个人。我清楚，自己完全有把握杀掉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自己真的需要那么做吗？我躺在地上东瞅细看，就是不吭声，大山拍着我的脸说，“一五七四四，我求求你，就是再害怕也不要在考核之前自杀。”

    我心想这个家伙真是越长越蠢，只好对他说，“是啊！你再不起来，我就被你压死了。我的脑袋也长不到考核那天。”他心满意足，端着盾牌站了起来。一八三三九对我伸出手，把我拉起来问，“怎么样，没事吧？”

    这些日子，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们小组里唯一知道我半夜起床练剑的剑士，其他人只知道我半夜悄悄出门。正是有了这个原因，有很多次我都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想一想自己只做了一天首席剑士，就被人告密。又忍在了心里。

    又过了几天，教官突然让我们带齐所有装备，把我们带到了半山坪。我看见了一块同行的还有其他教官，猜测考核日期一定是提前了。我听见他说，“你们非常幸运，刚刚登基的国王明天来选死士，胜出者明天就可以成为他的贴身侍卫。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别打算逃跑，八十年以来，没有一个人成功...”

    我听了他的话，想起来一年多前才登基了一个国王。也想到那个国王选走了去年秋季及以前的所有待选剑士，就是冬春两组，也在他补足死士数量时，选走了几个。粗略一算，一百多个剑士随他而去。我心想，自己绝不能宣誓向新国王效忠，自己今天就要逃跑。我正想着，大山走到了我的身边，我知道他的用意，看了看面前的山峰，还有山顶处的祭坛，想一想自己被他撞翻的第二天凌晨，老师傅把我叫出餐厅对我说，“要是有人不怕被训管捉到以后脑袋钉在木枪上，也不怕山顶的巨翅鸟，可以在考核时一直往山顶跑。然后绕过祭坛顺着北侧的悬崖，下到半山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了天黑，再摸黑从北侧山体下到山下。或者有可能成功。我这里有两枚金币，几枚铜币，如果有人想尝试，你可以交给他。不过你也得替我提醒他，这样做的人，都在大门口待着。”

    他的话，更加让我坚定了今天就跑的想法。我想到了金币，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口袋。心说，老师傅谢谢你。我想到这里，教官终于说完了话。命令我们往山上跑。我不敢怠慢一马当先地冲上台阶，我知道等铜锣停下，等号角吹响，杀戮就会开始。我听见背后大山的声音喊，“一五七四四，你跑不了。”

    我听到喊声，心想你要是能追上，我只好杀了你。我心里想着，脚步并没有停下。我知道他现在块头大，没有以前灵巧。只要自己能保持速度，一定可以把他撇下。我跑了一阵，等与他拉开距离，就一头钻进了右侧的树丛里。然后向东跑了一百多米，又折向山顶。我从很早以前就看过路线，知道这里到山顶比较平坦，树木也多一些，方便自己隐蔽身体。

    我正跑着，锣声停了。又响了三声号角，紧接着就是一声嚎叫。我立刻停下来，尽量压低自己喘息的声音，倾听动静，感觉那个笨蛋一定是跟丢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虽然背后的盾牌让自己很累，也只能继续向山顶跑去。等我低着头跑出树林，跑到山顶，感觉到一个黑影从东南方向我扑来。出于本能，我挺起长矛用力猛刺。同时抬头看见，自己手里的长矛一下刺进了一只巨翅鸟的身体。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瞪眼看着我。我害怕引起其他人的关注，急忙松开长矛抓住它的脖子。然后摁住它蹲下来再次倾听动静。巨翅鸟又扑腾了几下翅膀，就停止了挣扎。这时候，我开始观察整个祭坛，观察自己刚刚杀死的巨翅鸟。我看见祭坛非常简陋，只有一个石块和石板就地势垒成的祭台。祭台上堆满了人骨，祭台下挖出了一个石洞。祭台顶部有四米见方。石洞有一米五宽，一米高，洞口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洞里空间较大，堆着很多的枯草。散落着很多的鸟毛。我明白了祭坛下是巨翅鸟的鸟窝，也看见石洞的大小恰好可以让自己爬进去。我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巨翅鸟，忽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用剑砍下巨翅鸟半截大腿，砍下一段翅膀，把它的身体扔下陡峭的山北。又把长矛和盾牌也扔到山北坡上，割下衣服塞住鼻子，用鸟粪涂满全身。拿着鸟腿和翅膀退向石洞。我一边退，一边用翅膀扫除足迹，再用鸟爪摁下新的痕迹。

    等到了洞口，我先把翅膀和鸟腿扔进洞里，然后自己向着洞里爬去。爬了几下，我看见鸟毛和枯草粘在了身上，便索性向着深处滚去。到了里边，我把翅膀垫在身下，把枯草和鸟毛盖住身体。我躲在阴影里，透过枯草间隙看着外边的白云，看着外边的蓝天，感觉自己一定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