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

    是清晨。

    勇次徘徊了许久,在出门前,在去到花园的时候。

    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昨天美泉和铃木争执的事情家里是无人不晓,原本已经准备睡下的勇次也不例外,而且他的房间就在铃木的正楼下,两人的音量再怎么遮掩都是那么大,他听了个全程。

    管家本应该陪他一个几岁的小孩一起去医院的,只是他回绝了,并且是以一种拍拍胸脯保证的姿势。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只是七八岁而已,研一叔叔还要操持好家里,他很懂事的。

    所以在没有花店会开的大清早,勇次才会面对各类繁花一次又一次的犹豫起来,他并不觉得美泉会喜欢这些家里种的品种。

    怎么样她才会开心?他总不能把那两棵时时相望的树给砍下来吧?

    司机毕竟是老油条了,这种时候上桥走首都高当然是最优选择,去往金井的路很通畅,勇次下车的时候瞄了眼车里电台的方向,六点零三分。

    独自走向住院部,怀里揣着的杂志不多也不少,最终他还是没有摘下花去做什么探病礼物,投其所好这件事上勇次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即便现在他并不确定美泉醒来没有。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传出的尖叫给了他答案。

    勇次的第一反应是——啊?这里不是套间吗?医院里还真的会有盗贼?

    拉开门的力道颇有种要用尽全身力气的意思,只是落入勇次眼帘的不是什么陌生身影,而是美泉直指铃木的手。那条摇摇晃晃的线上还缠绕着管子,白色的胶布把它们粘在一起,手的主人神色显然气愤,但眼睑下的疲惫显然也难以掩饰分毫。

    “好好好,我走。啊…勇次刚好来了,让他陪你解闷总行了吧?”

    他能感觉到铃木经过自己的时候,脚下的风火轮像是要冒起火星的感觉,看来自己应该来的不是什么好时候。

    不过门倒是轻轻的合上了。

    “……”美泉只觉得很累,刚做的梦是一层接着一层,现在的她大概率是很难保持好脾气,“…勇次君,抱歉,你也可以先出去吗。”

    勇次有点害怕了。

    他不敢想再这么下去,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栖息地又变成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oka…对不起………呜哇哇哇哇哇哇……”他不敢直接趴去床边,想了想只好站在原地开始哭,说到底其实到底为什么哭勇次自己都说不明白,但反正他不想被美泉赶走。

    她原先并未看向门口的方向,因为窗外的荫榆正在努力预备着枝繁叶茂,彼方看似尚有微光在,这是出现过在她脑海里的场景,一模一样的方位。

    所以美泉反应过来了,这是金井综合医院,这里有她长久以来都不愿触碰到的回忆。她的记忆总是太好,无论是医院大堂墙壁的温度,还是那年冲动下说出口的话语,她什么都不曾忘记,只是……

    意识到自己迁怒了别人,而且还是个小孩子后,美泉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扭过头来直视他的眼泪。

    “抱歉,我的确有点累了,应该会顾及不到你的勇次君,”她果然还是昏迷太久了,愈发感觉和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不期而遇,“不用陪着我的,回去吧。”

    “不要!要是一会美泉妈妈去做检查,我就要陪你去!你现在是重度被看护者,无权拒绝勇次!”美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小豆丁很有勇气,刚才第一句还没敢直接像平时那样叫她,现在鼓起脸蛋的样子真的会让人幻视,“你会答应勇次的对吗?勇次还带了杂志来解闷哦!”

    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心里流淌着苦笑,看来以前的自己真的就像个小孩,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勇猛和气势。

    “…那,勇次君,帮我按下按钮吧,”毕竟现在她已经醒了,先喊医生来才是关键,“至于杂志…等看完病我们再看,好吗。”

    “嗯!”

    -

    主治医生和护士来得倒是挺快,原先美泉还稍微缓解了点的阴沉又被加重了些,因为他们是铃木离开的时候找来的。

    她自己其实最清楚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的心就像抛掷一地的雪花,反正无论有多少人再怎么帮她捡都是徒劳,因为掀乱荆棘森林的彻骨寒凤一过,正如被吹翻的湖面,怎么都是回不到原点的了。

    熬过基本检查后,美泉终于和勇次一起翻看带来的杂志,下意识地眼神躲闪倒是没有瞒住机灵的小孩,勇次其实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她看起来那么喜欢网球,但是却从来不在自己眼前表露喜悦。

    但这一次他又想错了,或者说是美泉经常性会做出超出他预料的范围的事情,在去买完报纸的路上,勇次一遍遍在构想着她的真实想法。

    “勇次君…可以麻烦你去买一份今天的报纸吗?”十分钟前的她,正呆呆地望着那页正在为日本选手幸村精市再夺全满贯的采访。

    “嗯…嗯。”勇次能感觉到透明的屏障,那个时候,他挤不进去。

    这份报纸美泉当着他的面只看过一次,只是读的很慢,中途他因为睡眠不足还差点想打哈欠。可是勇次每天都会在练完球后过来看她,每次都能看到这份报纸没被收走或者扔进垃圾桶,它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放在美泉的床头柜。有过一次他想要拿点东西来垫着从家里带来的吃食的时候,美泉直接拒绝了他。

    这种行为给勇次的感觉就好像是,那份报纸是美泉动起来的最重要的零件,好像如果它消失了,美泉就也会长出什么翅膀飞向骄阳正好的天边一样。

    出院的当天,刚推开门的勇次就看见这副震撼的画面映入眼帘。

    半开的窗户绻入如灌徐徐的阵风,时间如同被堆积成风雪浩荡的春,美泉的肩头似是攥着枝头灰绿的残影,尽头的手掌摊开向没有蒙尘的蓝天,只是若有若无之间,勇次感觉她此番姿态像是要解脱掉所有身上的枷锁去往下坠,明明那只手还在往前伸,但禁不住时间的喧嚣与片刻沉默,没有飞翔的空中鸟儿,它们充当寂寞。

    “美泉妈妈!”他撒腿跑向残缺,用力抓住了衣袖,视线刚好落在了美泉左手攥紧趴在槛上的过期报纸。

    见到只有他一个上来,美泉回过头松了口气,虽然昨天管家联系自己的时候就说了铃木不会过来,但她谁也信不过。

    仿佛是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每迈出一步她都觉得空虚,美泉已经有些绝望了,尽管在短信里她给铃木留了言说要离婚,对方也只是回了一句不可能,或许最可笑的还是在法典里说的,要是能证明感情不和而分居几年就好了……很显然铃木会想尽办法让她做不到。

    但他似乎也不太想见到自己。

    或者说,要是再让美泉呆在家里的话,他能预想得到美泉会翻遍每个角落去把文件给撕了…等等的行为。

    勇次因为无论如何都坚持说要跟美泉住在一起,他也就干脆打发了两人走,还有几个照顾起居的新拨来的佣人。一开始她只是愈发觉得车外的风景变得熟悉,最后安稳停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她还愣在了原地。

    所以太多时候美泉都觉得自己会想不明白铃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们雨宫家的房子早在离职之前就被爸爸卖了,很显然铃木是把它买了回来。

    就为了让她方便?她不想这样去想。

    还不如让她别再回来了,承受一遍又一遍相似的场景总归是在堪比杀了她。

    日子就开始逐渐趋向表面平和的过着,美泉还没有放弃去找律所咨询,可是基本每个打好领带梳整齐头发的人在第一次咨询半途就开始打退堂鼓。

    好像哪里都是笼罩在巨大的命运之轮手中,甚至还有一位试过劝说她的,美泉已经连一句解释都不想说了,即便她能明白大多数人皆是如此,谁都是对自己没亲历的事情头头是道,总是这样的,就像她是拼尽全力,不懂事地让天塌了个巨大的窟窿一样。

    住回家里的感觉还并不安稳,每个夜晚她就像是又在经历再一次考大学般的煎熬,不断开始做噩梦冒冷汗,彻夜安睡是一次没有,最开始听见她的尖叫的时候,勇次还会撒腿跑来敲门,慢慢直到后来,就连勇次都学会在她睡前喊佣人煮碗参汤,旁边还要放瓶药丸。

    即便她觉得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干脆之后都不会再吃了。

    即便她一直都不知道,勇次后来每回都不是很敢敲门,因为做与不做结果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切关于噩梦的时间就像是超脱所有的存在那般,它从不流逝,也不消失,它随着日子的纷飞是越来越深刻,短短两个月美泉直接瘦了十斤。早八晒进卧室的晨曦会扣动扳机,正午直射客厅的烈日刺痛着紧闭的眼睛,黄昏披下给寂寞花园的外套太微渺,或许是她对一切的金黄都又爱又恨,于是每次都在浇水的时候默默淹死什么小花小草。

    勇次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做些什么吸引注意力。

    还没到猛烈长高期的个子每晚都在美泉的注视下做着练习,挥拍的时候多问她几句自己的姿势标不标准,回弹球的线还有没有松,有时最搞笑的是,他还追着美泉的屁股后面让她帮自己量有没有长高。

    原本所有的小事慢慢去让她习惯,让她慢慢不要每天都绷紧心弦,勇次是做得很好的,只是后来他最悔不当初的,或许就是把打球这回事当作突破口。

    可惜那已经是很后话很后话的事情了。

新书推荐: 流浪于二次元中的神 [霹雳]打工人在霹雳能顺利退休吗 cp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利路修x你) 娱乐圈之回头草 西维亚013 NPC改拿女主剧本 穿越后我和恋爱脑师兄he了 北荒记 跟着哭包去救世 草原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