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若果以为霸凌会因为当事人的沉默而停止,那便是大错特错。

    不知是谁挖出了刚开学的时候岛谷曾经和雨宫告白过,而没过多久却得到处分这件事,在此之上添油加醋地宣传着她的当妇羞辱。众人原本就反感雨宫,岛谷还是同为三年级的学长,一致认为是她拆散了网球部前后辈的情谊。

    没有人去倾听她的解释,在她忍无可忍唰地站起的时候并未吓到班级的众人,只是鸦雀无声了几秒,随后闲言碎语再次传来。

    “人家还觉得自己很冤枉呢。”

    “算了吧都这样了还要维持人设吗?”

    “岛谷人不还挺阳光的怎么会看上她啊。”

    “没见过她那几张照片吗,好好的学园祭表演在那里卖…”

    “勾引完学长就去勾搭幸村君真是够可以的…”

    -

    雨宫忍受不了被指指点点的气氛,那是她第一次响了上课铃还猛地冲出教室,像是失去了控制,只想逃离,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在众人的眼里是万恶之源,甚至有一声突出的女音“她疯了吧疯女人”在躲进洗手间的最后一秒传进了她的耳朵。

    有时候她真的会想,也许她应该大哭一场,可是情感却没有到那样的地步。少女忍受着一个人的寂寞,忍受着所有人的谩骂,她想去爱宛如昨日历历在目的那些与幸村挥之不去的回首,但是却同时不断想象出未来无力改变的模样。

    这让她恐惧,让她惊慌,她将水龙头开至最大,溅出的冰冷却不如自己尘封的温度。她的内心永远在下雪,铺天盖地地一望无垠,晴空的云朵会瞬息万变,只是她的苔原却永驻纷飞。

    自从少年离去开始,目之所及全是寂寥的恒白,曾经幸村为她的沙漠浇筑灌水,如今冰雹成日的下,少女原野上的沙依旧是沙。

    无数次她都在想他,有时会清醒地质问自己这种想念到底是不是一种绑架,所以她开口都带不上哀求的情绪,最害怕对少年说了也是更添一层折磨。只是她有时更会去想,曾经觉得能够永恒的,话语也好时间也罢,仿佛真的是不堪一击。

    愈发接近的脚步声响起,雨宫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连忙躲进洗浴间,门扉被推嚷开的声音刺耳而突兀,走进卫生间的身影倒映在门板底部让人生畏。

    她没敢发出声音,除了尴尬还有心率过快,这才开始怨恨自己不如从一开始就赶紧离开即将变成是非之地的这里,可当时的状况就像被拴住拳脚般埋深尘土。

    “呜呜呜呜…为什么会是她……”

    “小源,当时她真的在场吗?”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过分了啊,幸村君肯定彻底被她给骗了。”

    “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情…大家都知道幸村君从来不赴约的,所以那天我本来见到他来很高兴…但是她也在…”

    “哎…抱抱抱抱,不哭了啊小源,我跟你说他们肯定要分手的,你想啊,现在大家都知道雨宫是什么人,幸村君迟早也会发现的。”

    “我就是替他觉得不值!这是幸村君第一次恋爱,怎么就选了她?我真后悔海原祭去顶了她的班…”

    “就是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准备要上课了,下节还是物理…”

    等到声线传远,视线再拉回到隔间,少女早已深深闭上双眼。有人郁结于心,有人成为了半生走不出的阴影,可这样的源头又在哪里,挑拨的意义逐渐清晰,雨宫却无力设限。

    刚才烙印的相拥场景会让她蓦然想起那个时刻,盛情夏日的季节里绑带少年搀扶着天才队友,和伸出双臂握紧的他的掌心,可是两幅画面在她想来又是完全不同,因为前者是过于纯粹让人只愿落泪感慨的美好,后者却是实实在在扎透了少女的寒骨。

    那位源同学是如何得知她与幸村恋爱的事情她不知道,什么体谅的换班,什么转身而去留下的空间,她只知道如今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自以为的美好。

    只是没有人来教会曾经的她,真的只是巧合与善意才给他们的对话空出间隙,真的很饿了想要离开怎么办,所以到底能够怎么办,回应的也不过是空调呼呼的低沉嗓音。

    -

    下午的体育课是选修篮球,因为没人愿意和雨宫组队,她便拿着球站在体育馆的角落独自训练着运球动作。她背对着众人,原本只是想避开那群怪异的视线,不时的心理压力让她最近很难平稳呼吸。

    有人注意到老师离开了场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叨叨着什么,随后一阵飓风砸到了她的肩膀。

    雨宫感觉自己的胳膊像被撕裂,下意识地怔在原地,直到那颗球滚到了自己脚边,才发现砸向自己的并非是呼啸,而是沉甸甸的人心。

    她猛地回头,发现众人站在场地中央,有的捂嘴偷笑,有的站着一无所动,馆内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格外刺眼,她的瞳孔急剧收缩,世界竟如此寂静,与她直跳无比的心脏形成了强烈对比。

    “不好意思,一下没控制住,麻烦帮我们捡一下球吧雨宫同学?”

    少女麻痹在地,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什么动作,只是傻愣在那。如果真的有谁和她经历过相同境遇,就定然能明白,在这一刻,站在原地才是不正常的正常表现。

    那是一种打破了平衡的微妙感,就像是一朵路边小花,它可以枯可以萎,但是不再被允许绚烂繁华。

    见说话的女生似乎要走过来,她转身的脚步比脑子转动更快,扭头就是离开,背过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也留下了自己所有的希翼。

    与其说雨宫是害怕不如说是惊吓,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活脱像个是患上失语症的自闭患者。

    -

    事态升级,雨宫连踏出教室一步都无能为力,每日都是最晚到来却最早跑着离开。虽然自从收到东大的一轮入选书起她就选择让家里开车接,为的就是省下路程的时间赶上进度,但如今她甚至不敢让家里的车停在校门口等自己。三年级的教室在顶楼,下来的过程很是漫长,只能偷偷穿过两条马路让爸爸等她。

    雨宫爸爸有问过原因,她闭口不谈,舆论是一种病,有人能够挖到自己国中时的照片,那就也有可能顺到爸爸的工作单位,不愿意给家人添堵很剧烈,况且根本就无人理解这场看不见尽头的暴力是如何开始。

    原以为是因为自己态度的转变太过突然,但后面同学的反应告诉了少女没有这么简单,大概是太多人看不惯她与网球部走得太近,因为她和幸村交往的事一开始只有森口知道,而和网球部的人熟悉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在那日柳生给她打电话后到如今,幸村的短信依旧石沉大海。明天她要去东大参加第二轮选拔,虽是略有矫情,但她原本期待着幸村会给自己发消息。

    对着那条没有回复的早安发呆许久,那些枯竭春日里夹杂的碎语全部失去色彩,它们变得像是魔咒,牢牢地将她的心勒横。

    少女的第一次失眠贡献给了今夜,这仿佛是个绝望的竞赛,有时候绝望没有终点,而她却依然在固执的等这个尽头。神奈川几乎不会下雪,如今她无神地望向正在纷飞的天际,明明是纯白飘渺,却让她感觉自己也慢慢地碎裂无踪。

    想念到底是种什么感觉?雨宫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碎裂成千千万万片,却依然舍不得丢弃任何一块,她想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他的形状,却无论如何凑都还原不了少年的笑靥。她咽哽在喉,最后竟仿佛连向生活打击的拳头都使不上劲,因为她的双手遍布荆棘,稍微握紧都显得生疼。

    -

    “美泉,这么早起来了?快坐,妈妈今天特地做得丰盛了些,一会爸爸送你去考试哈,”二日一大早,雨宫拖着疲倦的身体下了楼,雨宫妈妈见她精神似乎比往日更差,又问道,“美泉?怎么了,没睡好吗?”

    “妈妈…”大概是忽然体会到被关心的感觉,雨宫有些呜咽,“可能有点紧张了。”

    “傻孩子,我们都相信你的,不要有那么大压力。”

    “嗯。”

    见自家桌上摆的居然是烤鱼,雨宫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她的父母以为是她换了口味,殊不知其实她吃烤鱼是因为幸村爱吃。

    怀念忽然涌上心头,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无比难受,她还没拿起筷子,忽然感觉到不舒服,直冲洗手间去。过了大约五六分钟,她感觉快将胃液尽数吐尽,才默默抬起头。梳妆台前那副憔悴的模样还不如路边的乞丐,她自嘲般勾起嘴角,仿佛一个小丑。

    伸手去拿擦布的时候,少女发现自己曾经白皙的手指上已经恍然布满了倒刺,无论最近她用多少护手霜都弥补不了生长的速度,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自从变得如同强迫症般感觉生活芜秽而不停洗手的后果。

    但是不用尽全力洁净她就浑身难受,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意识到自己如同苍老竟然内心的麻木会大于恐惧,现在想想大概是她的心对于生活已然空洞,失去了所有的盼头。

    那种胃酸倒流的感觉再次涌上,一阵一阵痛至心绞,雨宫再次附上马桶边缘。

    “美泉,还好吗?这孩子真是…”

    门外后面的话语她没听清,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明明还有重要的考试,却在关键时刻搞出这种幺蛾子。于是猛地洗了把脸,再次洗漱后走出洗手间。

    “抱歉妈妈,让你担心了,我好紧张。”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哎,美泉,我们知道你很努力,可是有时候看在眼里妈妈也心疼呀!好了,先吃早餐吧,什么都不用想,考完了就都过去了。”

    “知道了。”默默的撒谎,默默的哑口无言,不知何时少女已经变成了新的坏习惯。

新书推荐: 赛博带恶人今天也给世界带来惊喜 第三双眼【科幻】 巨佬们云养的崽穿出来了 放晴 朕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 白月光死后第十五年 春日重演 是替身也可以 以身报恩后,她逃了 野潮【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