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

    周六的白天,少女录好了前面的数据,午间咖啡豆的香气依旧勾勒着一贯温暖的氛围,只有内心如同苔原,没能做到与和谐的地方互相取暖。

    检查完设备,熟练地关上最后的大灯,厚重门扉重重合并,最后刷开更衣柜,换回常服,一切又是周而复始。

    银行早就在应有的下班时刻扯上了拉闸,雨宫抬头望向一楼的时钟,夜色弥漫的十一点甚至也早过了装甲车豹哥前去打点钞票的时候。没有人工柜台,她只能选择走去距离最近的atm,准备将为数不多的两个零提出。

    其实在东京也有海,只是没有了那段海滨栈道,似乎连看着的颜色也变得不同了。快要迈向冬日的晚风会让人感觉冷得要命,原以为高大的建筑物能够阻挡城市里呼喝的喧嚣,但似乎也不过如此,从相模湾岸打过的引力会更加温柔地吹拂面庞,带来的邻郊新翻泥土的微弱馨香会潮湿地润过,与此刻太会见缝插针的劲吹料峭用尽言语也无可攀比。

    收紧大衣的口袋,等到为数不多的回程公交车,快要冻破的手指差点没拿稳机器里吐出的票据,九点多的人群高峰已然错过,她找了个最近前门的位置坐了下来,没什么心情去研究窗外会路过几个居酒屋出来的醉汉。

    忘记调回非静音模式在此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少女的手机恰时发生抖动,公交和电车上打电话是大家默认不允许拨打电话的地方,雨宫翻开盖子,估算了还有五分钟的车程,于是简短回了短信,不舍地再次合上,跌入其中的月色成为了此刻唯一的细密。

    她没有放回口袋,只是努力地握住攥紧,好像这样才能让她察觉到在这里仍有光亮,而那是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所以想要让温柔住在手心。

    -

    “我下车啦…”点回快捷键,感觉还是有些让人哆嗦,雨宫往回缩了缩脖颈,手上的动作搂了搂大衣,“精市到酒店了嘛?”

    电话那头的杂音不算太多,少年轻声应了一句,依稀能辨认出轮子在小石路上滚动的声响开始响起,像是成对的齿轮轧轧牵引相转。

    “飞机延误了下,到维也纳这边已经快三个小时了。”他抬头看了看将落的黄昏,一路延伸到市区的繁茂森林包裹着泛光的多瑙河,不知为何脑海里能够响起平均律绘出的清词琴音,复调的赋格扬起在不远处层层堆叠的枝桠,缠绵日与月的忧愁似乎揉成了那些寂寞的路边小花。

    可是巴赫的巴洛克风讲究形散神不散,少年不是所谓的新教虔诚教徒,他们微弱的共通点也不过是灾难与痛苦的怜悯和期待崭新的未来,河面的波涛被吹起而不平息着翻涌,收到柳生回复时候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除了看明白合作的医疗机构也没有更好的会诊建议外,剩下的几页什么C什么R他读不太懂。

    “我上去房间就把柳生的回复转给你吧,美泉要等我一下,这里的旅馆没有电梯。”接过男人的号码牌,幸村没再观望河上偶尔流过的几只游船,那里像是一双深邃幽幽的眼睛,却没有在炯炯闪烁。

    “嗯,我也差不多走回家了。”她的声音有种不能抑制的颤抖,大概是北方呼唤而来的风雪落在肩头仿佛灼烧,剔除骨骼的地方太过深刻,无论再怎么添衣都如同一击必中的魔法攻击。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侧都响起了电灯啪嗒的响声,忽然同步的莞尔一笑抖下了肩头的积雪,揣上拖鞋走向书桌,再一起按下免提。

    “柳生跟我说圈内有个最新的研究资料,但是也提醒了这个是刚过的实验三期,所以他们合作的药企没有流通这个。”

    “好,我先看看。”

    信件不算简短,没有什么办法的开头也是意料之中,但接下去的资料吸引了雨宫的注意力。那是一种生物免疫治疗,总的来说,就是利用基因工程这把迷你剪子去将干细胞激活,安装能识别体内肿瘤细胞的小小gps,再注射回体内进行‘杀灭’。

    研究的理论很新颖,可以归类到更为精准的靶向疗法,就是实验数据十分有限,对除了急性B系以外的效果尚不明确,加上这绝对是妥妥的进口药物,价格方面就连柳生也无法言之凿凿去给她一个数字。

    她已经染泡在天人合一的平衡规则里太久,对很多杀人杀己的疗法都持有保留意见,免疫系统在身体里大杀四方的过程和结局终究是两败俱伤,但是这次的选项太过重要,让她愈发能察觉到被阴霾笼罩的渺小。

    如果自己能早点,更早点意识到自己以前那些无聊乖僻的举动毫无意义就好了…也许她早就能独当一面,而不是感觉像是被命运摆布,连带着身边的人也被迫与她沉沦……

    一个人有灵魂与否的区别对雨宫而言就在能不能察觉出清醒的差别,此时她将这种失望擅自解释为灵魂深处的清醒,将那些过程里的不幸取名为真实,只是这种真实它来得实在又快又急,让刚从象牙塔冒出头的她不知如何才能交出精彩绝伦的答卷。

    或许少女只是很不甘心,于是往日的每次不甘心都能最后化作前进的力气,可就是这一次,她的心忽然没有了往前冲而不回头的底气了。

    “美泉?”察觉到低气压闪过,幸村虽然并不清楚她是因何难过,但也明白此刻不能坐以待毙,“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其实柳生给了个方向,但是…我也不知道,资料看的明白,理论好像可行,只是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先跟叔叔讨论吧,”他重新捧回手机,努力让声音更加接近,“可以再问问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嗯…是我太急躁了,也许中央医院有合作的药企,我一下就…”她没有明说,又或者说是她的连锁反应,一环扣着一环纷纷打开了灼烧的按钮。就好比最简单的例子——治疗真菌的药物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要从中挑选适合体质的那款西药,就更别提患癌想要治愈,几乎和菌类病毒不是一个级别。

    但雨宫还是想要相信科学在自己没有到达的领域里进步,是她最近情绪上的悲观才让她对自己下了死刑的通知书,不然这几年这些天她在学的东西就像蹬鼻子上脸地站在面前,对她说着你真没用,两头学到最后什么都是半桶水,幻想太遥远,骨感的如今才是脚踏实地。

    “对不起,这种时候如果我能来东京站就好了。”他脱口的话倒是真心而出,但没能回来的原因还是今年举办的时间比去年更早,美网结束根本就无法赶回,和高桥商量后才来了奖金最丰厚的维也纳当作回血。

    年末的公开赛本就紧凑,雨宫不知道这期间的各种缘由,只是以为奥地利离法国不远,一下也没拐到另一个更近的瑞士上去,于是她单纯就当作是两人甜蜜的遗憾,毕竟就算幸村真的回来,她们大概也是碰不上面的。

    想了又想,那句不过是些许的悲哀就别太在意还是咽回了喉咙,转换伴随的点点鼻音有些浓郁,“所以作为补偿,我会等着精市捧上奖杯出现在高桥桑的视频里哦?”

    “好。”男音这次倒是十分坚定地秒回了她,长方形的屏幕作为沉睡都市里最后的光亮,少年的音色带上了朦胧的如同来年开春的呼吸。

    -

    再次踏进快要熟悉的医院大堂前,雨宫不断在做着心理建设。

    不断变化的微妙情绪如果跳出当事人这个框架,少女会觉得十分有趣,就像以前是她看着内科病房里来往的苍苍白发,初次的心生感慨总是同情无人问津的大伯和阿姨,谁知最后自己也成为了护士眼里不太负责的患者家属,个把月才匆匆探望,光影在门缝的开合间踌躇转换,无形伫立了一道不知是否该悲情哭诉的墙。

    母亲的状态依旧不乐观,在无法结合会诊治疗的如今,雨宫将获取的信息和爸爸开启了讨论,结果发现主任也是如此给了建议。

    但是接下去的事情愈发让少女看不清楚眼前重叠交汇的视线,耳边只是不断在涌起六个零到底如何换算,就算支持提供的数据里有最小残留病灶阴性的cr报告,她也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天文数字的价格。

    没有国产,无法保证没有任何负面影响,甚至结合起她自己的理解,共刺激结构域里的两派细胞争斗厮杀,淋巴细胞还是癌细胞占上风完全无法断定。她努力回避那串七位数,但无论怎样都摆脱不掉眼前呈现的那幕呼吸衰竭的,躺在遥远时光里不断抓挠面罩的那副面孔。

    雨宫第一次在落幕的黄昏里如此期望繁星能环抱皓月,可是眼睛的窗台仿佛摘掉了色谱,轻盈的步伐原来早在岁月失语前就失去了生机,沉入夜晚的陨星嗖地降临。

    忘记是如何把装钱的信封交给那双已经斑驳的手,忘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公交的甲板,今年的神奈川再次早早地下起了雪,而虽小却厚实的雪花已经掩盖了少女来时的印记。

新书推荐: [蓝锁]不做恋爱脑后和幼驯染he了 命题无解 猜猜系统崩溃之后谁先倒霉 穿漫炮灰她又疯又丧 下雨天要回家 别在我这发疯 关于你穿越到世界之外那些事 不做恋爱脑后和幼驯染he了 与*******邻 [主蓝色监狱]不做恋爱脑后和幼驯染he了